赫连苍宁不置可否:“那么,你的回答?”
云墨染突然笑了笑:“是。”
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凝固,云墨染只觉得赫连苍宁的气息似乎猛地一窒,透出了微微的紊乱。许久之后,他才冷声开口:“是?你配吗?”
赫连苍宁听了这个回答之后的反应,云墨染设想了很多种,但任何一种,都不如“你配吗”三个字,更能伤她至深。
咬牙忍过心中尖锐的剧痛,云墨染唇角的微笑跟着消失:“这个问题,墨染也曾考虑过。不过方才墨染已经知道答案了,多谢宁皇叔。”
赫连苍宁移开了视线,语气反而更加冰冷:“不必,你也说过很有自知之明,那么你只需知道什么是你要得起的,什么是你要不起的就好。前面便是安国公府,下车。”
云墨染只觉心脏又一阵收缩,勉强挣扎着下了车。可是她刚一抬脚,赫连苍宁突然又开了口:“你与潇风涯已是朋友?”
“是。”云墨染勉强应声,“风涯不嫌墨染貌丑,愿以心交。”
赫连苍宁沉默片刻:“你这个人最是有仇必报,潇风洌伤你如此,你居然还愿意与潇风涯做朋友?”
这么了解我?不胜荣幸。
云墨染苦笑,头也不回:“冤有头债有主,伤我者并非风涯,为何不能交?不过说起来,风涯还是第一个令我第一眼看到便有心结交的人,或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赫连苍宁拢在袖中的手突然握紧,片刻后淡淡开口:“去吧。”
云墨染点头,很快进了安国公府。
“王爷,她看起来很伤心。”阡陌叹了口气,隐有担忧,“您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为何要那样说?您听到‘玉王才是真绝色’几句话之时,分明高兴得很……”
“本王没有……”
“有。”阡陌凌空一甩鞭子,潇洒俊逸,“当时听到暗影卫的转述,我看到您眼中的笑意了……”
赫连苍宁沉默,许久之后居然罕见地叹了口气:“既然注定要成为工具,本王说她不配对本王动心,难道不对?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断了她的念想,对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当她知道真相之时,也不会因为理想与现实之间落差太大而更加痛苦。
阡陌抿了抿唇,眸中有着淡淡的不赞同:“可未必一定要用这样的法子……”
“一定要。”赫连苍宁淡淡地打断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阡陌不语,赶着马车往回走,片刻之后突然轻声一笑:“王爷要断的,仅仅是云墨染的念想吗?”
一股冰冷的杀气骤然从身后涌来,阡陌却丝毫不惧,反而笑得更加张扬:“心虚啊?被说中心事啊?想杀人灭口啊?”
砰。
一脚踹在阡陌的上,赫连苍宁冷声开口:“云墨染别的本事你没学会,这份胆大包天与伶牙俐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哎哟!”阡陌夸张地大叫,眸中有着了然的笑意,“只可惜方才,云墨染还不够大胆,否则她应该反问一句:宁皇叔对墨染是否动了心?”
赫连苍宁再次沉默,过了很长时间才低低地说道:“你也知本王欲成大事,不能有弱点!她若继续如此张扬,在外人面前对本王妄加议论,定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您心中还是在乎她的。阡陌叹了口气,什么也不曾说。
马车内的赫连苍宁,看着手中那支精巧的金凤羽,一时竟有些痴了。
夜,浓黑如墨,深沉得令人绝望。
云墨染了无睡意,坐在桌旁独自品尝那份铭心刺骨的痛。一直以来,赫连苍宁对她的态度都与对旁人不同,她以为她是特别的。如今才知道,原来那不过是笑话一场。
郁金香的香气涌入鼻端,淡紫色的花瓣随即飘落在眼前,君莫问带笑的声音跟着响起:“这次程序可对?”
云墨染苦笑,点头为礼:“君门主来取血蟾蜍?喏。”
君莫问在桌旁落座,看都不看那个盒子,直盯着云墨染的双眼:“心情不好?”
“嗯。”云墨染懒得遮掩,“做了个不切实际的美梦,刚刚被人一剑劈碎,不爽得很。”
君莫问笑了笑:“你也知道是梦,岂不早晚有醒来的时候?越早醒来,越不会沉溺太深。”
云墨染略一沉吟,随即展颜一笑:“也是,多谢君门主开导,舒服多了。”
君莫问点头,语声中居然带着明显的关切:“白日里你受伤不轻,可曾用我送你的伤药?”
“你知道了?”云墨染有些意外,想不到日理万机的苍生门主,居然会关注此等小事。
君莫问哈哈一笑,肆意张狂:“在整个焰之大陆,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到底用没用?”
“用啦!”云墨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再不用,难道等你再来为我宽衣解带?”
“用了我便不能宽衣解带了?”君莫问起身,作势要往云墨染面前走,“用与不用一样,都需要本尊亲自验证!”
“你敢!”云墨染刷的挥手,一支金凤羽疾射而出。
君莫问闪身躲避,顺手将金凤羽抓在手中,面具下的眸中闪烁着奇特的光芒:“纯金打造?好大的手笔!云墨染,这凤羽如此昂贵,你怎的见人就扔?”
想起赫连苍宁手中还有自己的凤羽,云墨染心中又是一痛,怔怔地出起神来。君莫问眸中的光芒更加奇特,口中故意邪邪一笑:“你既有心相送,我便收下了……”
云墨染冷哼一声:“还我!”
“能送给赫连苍宁,却不能送给我?”把玩着手中的金凤羽,君莫问笑声更邪,却隐含试探,“你倒说说,我哪点比不上他?”
“哪点?”云墨染喃喃,又趴在了桌子上,“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比得上他,非你莫属……”
君莫问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止,眸中射出了两道奇特的光芒,似欣慰,似喜悦,似遗憾……
许久之后,他才哈哈一笑将金凤羽收在了袖中:“多谢七小姐抬举,愧不敢当!君莫问一介江湖草莽,岂有资格与皇室贵胄相提并论?”
岂料君莫问此言却正好戳中了云墨染的痛处,令她冷冷一笑:“出身,真的那么重要吗?”
二人默默地坐了片刻,云墨染突然起身开口:“血蟾蜍已经交还,君门主请吧。我乏得很,想歇息了。”
君莫问端坐不动:“本尊瞧你心情不好,大发慈悲多陪你片刻。你且去睡,等你睡着了我便走。”
云墨染心中一暖,却故意哼了一声:“随你!”
言毕走到床前拖鞋上床,和衣而卧。君莫问忍不住轻笑出声:“真睡啊?你不怕我……”
“闭嘴!”云墨染轻叱一声,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凭你的身手,想做什么还需要等我睡着吗?”
君莫问宠溺地一笑,果然不再开口,一挥手灭了烛火。寂静的室内,只余云墨染略有些紊乱的呼吸……
虽说乏得很,云墨染却毫无睡意,不停地辗转反侧,脑海中更是不断地回响着今日赫连苍宁所说的一切,心,痛得火烧火燎……
“睡不着吗?”
君莫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云墨染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床前。叹了口气,她低声回应:“心里……乱的很……”
君莫问沉默了片刻,暗中一叹:“无妨,我帮你。”
说着,他右手一动,一股柔和的内力透入了云墨染的穴道之中,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望着她戴着面具的脸,君莫问的眸中浮现出从未流露过的温柔光芒,片刻之后一展身形,穿窗而出。
云舒阁的窗口,如夜色一般漆黑。
云玉琅端坐于桌前,不时地望着窗口,显然在等着什么人。不久,一股独特的气息突然涌入房中,他立刻起身行礼:“您来了。”
黑影答应一声,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坐吧。”
“是。”云玉琅恭敬地坐了下来,却突然叹了口气,“对不起,我……”
“非你之过,何须道歉?”黑影打断他,语声淡然,“我只是在想,我们的思路是否正确。”
“照理来讲,应该是正确的。”云玉琅眉头微皱,语出惊人,“既然小七的天脉并非先天缺损,而是被人以特殊手法封住,那么当她被逼入绝境之时,应该可以激发她体内的潜能,瞬间冲开被封的天脉!”
原来,这便是云墨染重生当日,云玉琅从云苏瑶口中听到的秘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云墨染并非废柴,只是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只是,那人为何要封住她的天脉呢?
黑影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连番将她逼入绝境,都未能令她冲破天脉?”
“我想……只能是因为绝境不够绝。”云玉琅目光闪动,“之前在温启轩的府中,她虽被侍卫重重包围,但靠她怪异的招式完全可以应付,何况她知道还有帮手。后来潇风洌带人前来闹事,虽也令她受了伤,但她知道我们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死,因此更不会绝望……”
黑影慢慢地点了点头,微微冷笑:“你的意思是说,真正的绝境并非陷入多少人的包围,而是要令她众叛亲离,再无倚仗,从精神上、心理上完全绝望?”
“对。”云玉琅点头,眸中却有微微的不忍,“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绝境,或许便可以令她冲破被封的天脉!”
黑影再度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了口:“可以一试。若依然达不到目的,那就说明我们的方法不对,必须另寻出路。”
“是。”
云玉琅躬身点头,再抬头时房中那股独特的气息已经大为减弱,终于完全消失。
睡梦中的云墨染决计想不到,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渐渐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