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善良程度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外,不由试探道:“你把我放走,如何向王储、北崖太后和你母亲交代?”
归海·月明平静的道:“实言相告,请求他们原谅,或者接受处罚。”
我愕然摇头,“值得么,为了个陌生人。”
他正色道:“人肉包子铺那次若非小姐相救,后果不堪设想。且一路行来,小姐心如赤子古道热肠,是位难得的巾帼英雄,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因为一己之私而误了小姐的终生。”
“……”我呆呆看着他彻底无语,大抵是见惯了雪无伤、青狸、流银那种狡黠机诈狠辣决绝的月复黑,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归海·月明这样正直纯善的男子了。他的眼神澄净透彻,没有任何私情杂绪,也就是说他这么做真的只是仗义援手而非日久生情,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轻舒一口气,道:“这段时间如鲠在喉,说出来了不管后果如何,都觉得轻松许多。小姐做何决定直说无妨,我会尽力协助。”
我端茶轻啜,苦笑道:“明天还是照常举行婚礼,不仅你身负使命,我也答应了北崖太后一定要和你……和归海大将完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然是个小女子,但也不愿食言,且我欠她……和她侄儿的人情,理应回报。”
“言出不悔一诺千金,小姐果然是巾帼不然须眉。”他正色道:“但这关系到小姐的终身幸福,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我微微笑,道:“多谢家主好意,但婚礼就是婚礼而已,决定不了我的终身幸福。”
归海·月明神情错愕,满眼不解。
难怪他不明白,古代女子婚姻等于第二次投胎,嫁错误终生,非死不能重来。但我看惯了地球男女分分合合,嫁错就离婚重头再来过便可,一生结五六七八次婚也是平常,怎可能一次错嫁便搭上终身幸福。思想不同是异时代人的本质区别,我的几段感情其实也都是因此而终结,真不知道别的穿越女是如何能无差别的与古人相爱相处。
几千年的文化差异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我也懒得多说,微微笑道:“总之就是家主不用担心,琥珀自有主张,明日照常举行婚礼便是。”
归海·月明目注我半晌,忽然微微摇头莞尔笑道:“在小姐来之前,我对应小姐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做足心理准备,哭泣、怒骂、吵闹、昏倒、寻死觅活甚至要我负……可实在没想到会是小姐反过来安慰我,小姐如此豁达,我再无话可说,就按小姐的意思办吧。但我假扮大哥之事,家中除了母亲和二娘外再无人知晓,还请小姐为我保密。”
我点头,应道:“好,没问题。但家主可否带我去看看归海大将,我想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因缘际会,归海·月明等蓝人都以为归海·云开是为保护大王子而伤于二王子派去的杀手手下,只有我知道实际上那是雪无伤所遣的死士,二王子实是替雪无伤背了黑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对从未谋面的归海?云充满歉疚,想去看看他的情况,希望能有所补偿。
归海·月明颔首,道:“当然可以,婚房就在大哥的院落中,原本婚后小姐也会见到大哥的。”
我饮尽杯中茶,盈盈站起,整衣理发,目注归海·月明笑道:“那么就有劳家主引路了。”拾起榻上的棉披风,抖开穿上,连帽兜都拉起来遮住还没完全干的头发。
归海·月明亦站起,整衣振袖,向我点头示意,笑意温柔当先而行出了薜荔馆。
馆外月明星稀,夜风扑面却也不觉得特别寒冷,蓝国的冬天比白国的冬天温暖许多,潮湿的空气尤其滋润,觉得毛孔皮肤都舒展开来。
我默默跟在归海·月明身后,和把风的伶舟汇合后,他好奇的在我们两脸上望了又望,大概在诧异为何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气氛融洽相安无事,十之八九也同归海·月明一样认为我知道真相后会反应激烈大哭大闹。
这个小东西看来不是归海·云开的亲信,而是归海·月明的心月复,什么都知道,一路上却表现得比归海·月明还自然,和小六嘻笑玩闹无所不聊却半点口风也没吐过,真是后生可畏。
我见他神色迷茫眼珠乱转,心中忽生恶意,默运姹女阴功,突地转首扬眉对他璨然一笑,笑容明媚,如花怒放,说不尽的风情道不尽的暧昧。
伶舟果然呆住,瞠目结舌动作凝滞,随即小脸飞红手足无措。
我目的达到,回首见归海·月明已经走远,忙大步跟上,微翘的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恶意。
归海·月明恰巧回头,看见我邪恶笑靥不由一愣,又见伶舟满面通红呆若木鸡更是诧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施施然的走过去,淡淡的道:“不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走吧。”经过他身边时,鼻端闻到一股馥郁馨香,不由月兑口问道:“你薰的是什么香,海浮萍么?”
归海·月明摇头,“不是海浮萍,是芝兰香。我本来不喜熏香,但三年前偶遇迷迭·香大师,他特别为我研制了这款香,说香如人,要我务必使用,盛情难却,自那以后便开始用了。”
“迷迭·香?好耳熟……”我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果然如兰似蕙,与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他极配,可见这个制香师技艺高超眼光独到。
归海·月明微笑,“七色第一制香师,名满天下,小姐觉得耳熟很正常。”
“嗯”我点头,亦笑道:“若有机会也请他给我量身订做一款香。”
归海·月明诧异的道:“小姐身上这种冷香,不是特制的么?凉丝丝冷幽幽中又带点香甜,与别不同,从未闻到过。我一直以为是小姐专用的香。”
我茫然摇头,“没有啊,我最是懒惰从不熏香……”举袖细闻,果然有种极淡的冷香,心思电转恍然道:“啊,是了,我曾因缘巧合吃了神雪峰一池子冰莲,这香味大抵便是因此而得。”
归海·云开颔首,道:“应该就是了,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的确很像雪莲香,但那一点甜腻又画龙点睛与之不同,便是请大师特意研制也未必就能做出这种奇香。”
“家主谬赞了。”我耸耸肩,对自己香否并不真心在意,只要没有狐臭我就很满足,要迷迭?香为我制香纯属说说而已。
说话间已经来到为归海?云开特别辟出来的院落外。
院门是两扇冰蓝色描金大门,门头匾额络满云纹,上刻“听云台”三个朱漆大字,运笔如刀龙飞凤舞,一眼望上去只觉剑拔弩张风起云涌。
归海·月明见我注目那匾额,神色黯然轻轻叹道:“是大哥的字,大哥文能安邦,武可定国,可惜了……”
“果真好字……”我微微错愕,因为归海·月明顶着归海·云开的脸时,我总是觉得相貌配不上背影,方才看见归海·月明的真面目后才觉得身形相貌协调一致了。因此便凭空觉得归海·云开不及归海·月明,但看见这手漂亮的字,又有些改观,心中竟然微微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