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意走后,安锦玄脸上才褪去几分冷意,先拉开椅子让安若素坐下,自己随后坐在了一旁。
“虽然老板娘不怎么样,但茶水点心确属一流。”安若素试喝了茶水,试吃了点心,发出由衷的赞叹。
安锦玄只看了一眼,便道:“都是皇上才能用上的贡品,有钱也难买,自然不凡,这就是春意阁之所以吸引人的地方。”
安若素做自己太久,忘了安清瑶的男人是凌帝,也忘了这些茶水点心,她本早该知道来自皇宫,好在安锦玄从不怀疑她,这点小纰漏,安锦玄没往深处想。
但安若素自己察觉了,于是接下来吃饭就不再多言,好像她以前也吃过这些饭菜似的。
安锦玄吃相极其优雅,安若素时不时瞟他两眼,心中有种‘共荣’的骄傲感,这么出色的一个天才少年,居然是她儿子……好吧,干儿子总算得上的。
突然,安锦玄眉头一皱,右手按上了胸口。
“锦玄?”安若素眼力过人,立刻察觉到安锦玄的不对劲。
安锦玄答不出话,只是摇头,安若素赶紧放下筷子,伸手去扶他手臂,这才发觉他浑身滚烫。
安锦玄紧咬牙关,完了,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年,安白凤给他服下易容药丸,此后他五脏六腑每月都要痛上一回,这次母子重逢让他太过高兴,竟忘了这事。
安若素却早忘了这件事,只当是饭菜里有毒,立刻就要找柳春意前来质问,安锦玄一把拽住了她,嘴唇发白又说不出话,只忍着绞痛拉住她不松手。
见安锦玄疼的冷汗往下淌,安若素心里一阵疼,她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安锦玄却摇摇头,终于吃力的说出几个字:“没……用,是……旧疾。”
旧疾?安若素呆了一下,随后回想起三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安白凤给他吃下的那颗药。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安若素不敢相信,安锦玄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要忍受这种痛苦吗?而她当时,甚至没有阻止。
安锦玄挤出一抹笑,不想让她担心:“有,抱……紧我。”
每一次疼痛难当时,他只想母妃在身旁,紧紧抱住他,就像当初在皇宫,他中了子夜殇,母妃毫无办法,只能用自己的怀抱来减轻他的痛苦。
安若素不假思索的抱紧了他,这个让她心疼到死的孩子,她渐渐明白,为何他那么恨凌帝了,因为他受了太多太多苦。
凌帝作为父亲,没有保护好他。
失职!
该揍!
欠虐!
“母妃……”一次次疼的几乎要让人断气,安锦玄却一遍遍轻喃,叫着平时不敢叫的称呼,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在,我在这里。”安若素轻吻着他冰冷的额头,抚着他的背。
他还只是个孩子,本该躺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可他现在却要承受这么多折磨,不止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
安若素从来不知道心疼为何物,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可安锦玄却让她有了心疼的感觉,这感觉就是传说中的母爱吗?不管是不是,她对这感觉又惊又喜。
就在这时,厢房门被打开,凌帝出现在门口,身后是大气也不敢出的柳春意。
凌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高深莫测。
柳春意则是瞪大双眼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偷人?奇怪,那小公子呢?怎么就放任他母亲在这里偷人?
就算安若素偷人,柳春意也只敢暗地说三道四,不敢正面与安若素冲突,毕竟安若素也算是她的客人,而客人的**她无权过问,可凌帝是什么人?
凌帝是九五之尊,眼里容不得污秽的人,他此时莫名的起了一股愤怒。
安若素本就不像生过孩子的女子,此刻因心疼安锦玄之故,身上尽显女性的美,从侧脸看起来,她对被她紧紧抱住的男人怀着非同一般的情愫。
总之,凌帝看见的安若素,就是与那日出现在他面前的,截然不同的一个安若素,不再胆怯,不再扭捏,也没有一见到他,就拔腿逃离他远远的。
“你们在干什么。”
凌帝长腿一迈,语气中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可当他一走近安若素,这才明白,事实与他所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安若素并不是在偷人,她怀里抱着的,是她的儿子,安锦玄。
而安锦玄,似乎正在被某种病痛折磨着。
安锦玄早就有些神志不清,就算是凌帝在他面前,他也再发不出一个字。
“锦玄他……旧疾发作。”安若素心疼如绞,就算看见是凌帝,她也不愿抛下安锦玄,去给凌帝下跪请安。
更没有想过,凌帝怎么会到春意阁来。
凌帝皱皱眉,不解他为何会蹲,替安锦玄把脉,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中过很深的毒,毒入五脏六腑,就算解毒后不再危及性命,也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所谓很严重的后遗症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承受这样一番痛苦。
凌帝收回手,破天荒没有嫌脏而擦手。
听见凌帝的诊断,安若素再心疼,也只能接受。安锦玄这病,无法根治,可就算治标不治本,也比他总这么痛下去强啊。
“能缓解他疼痛吗?”安若素看着凌帝,希冀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
凌帝起身,不语。
就在安若素眼里希冀之光快熄灭时,凌帝突然抖动一下袖口,一个小瓷瓶跌落在地,滚了两圈,躺在安锦玄垂下的手边,停下了。
凌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好像没来过这里一样。
这种情况下,凌帝就算有什么计划,也只能暂且搁下。
藏在暗处保护凌帝的影子,嘴巴久久没有合拢,这还是第一次,凌帝为了某种目的出宫,可最终却无功而返。
关键在于,凌帝似乎没有动怒,这简直是奇迹!
安若素捡起小瓷瓶,一丝怀疑都没有,倒出药丸给安锦玄服下,她不会怀疑凌帝要毒害安锦玄,凌帝要杀人,不会采用这种手段。
没有什么原因让她相信,她就是凭直觉相信。
事实证明,凌帝赏赐的药丸,的确有效,安锦玄服下之后一会儿,脸色便没那么苍白了。
“小公子,可好些了?”柳春意这时也清楚了状况,连忙关心起安锦玄来。
她这时就不敢对安锦玄态度恶劣了,因为方才,她终于有幸得见圣颜,而她差点没被吓死!
可安锦玄压根不鸟她,只冲着安若素虚弱一笑,然后强撑着起身:“娘,我们回府。”
安若素没想过安锦玄恢复这么快,她心里正琢磨着,如何将凌帝的灵药弄到手,好让安锦玄以后不再那么痛苦。
被安锦玄一说,她回过神来,看了看安锦玄后,她觉得他应该可以撑回安府,便点头同意了:“好,我们走。”
柳春意本来打算雇轿给两人,谁知两人都不愿领她情,她只得作罢。
凌帝的药就是不同凡响,安锦玄回到安府时,脸色已经红润如常,安若素也几番询问过他,他五脏六腑确实不再那么痛了。
那一点点隐痛,作为有武功底子的人来说,完全在安锦玄的承受范围内。
母子二人才刚进安府,就有下人上来禀报,说是王楚等安若素很久了,看他样子,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安锦玄得知是王楚来找,便没放在心上,在安若素的劝说下,先去房间休息了。
安若素一走进正厅,王楚立刻迎上来:“你总算回来了,急死我了都!”
安若素挑眉:“什么事,能把你急成这样。”
“是知府夫人有事,那天晚宴后,知府夫人突然昏迷不醒,知府请了无数大夫,连宫里太医都给悄悄请来了,就是查不出知府夫人昏迷的原因。
这一个月以来,可苦了知府了,知府夫人吃喝拉撒全是他一手照顾的,眼看着知府夫人就不行了,唉。”
王楚说两句叹一口气,可安若素还是没听出重点所在。
“所以?”安若素看着王楚,等他继续说下文。
那天,知府夫人迫不及待和她撇清关系,她虽然不介意,但她也就不会再主动攀交了。
王楚好像明白什么,干笑了两声,又搓搓手,才说道:“知府说你有过人之能,没准你能查出,知府夫人昏迷的原因。”
安若素只觉得好笑,她又不是大夫?
“我不懂医,这事,我帮不了。”拒绝的很是干脆彻底。
想到知府差点给自己跪下,王楚硬着头皮再上:“那个,不管怎么样,先去一趟,先看看?看看再说可以不。”
王楚说的低三下四的,五十岁的年纪,对方还是赖在他家住了三年的,像是他女儿的女子,着实不易。
安若素一个头两个大,她平生吃软不吃硬,就怕遇到善良好心的人,那样她也会变得善良好心,不好,不好呀。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从来都不愿做圣母玛利亚。
可是,谁让她欠了王楚人情呢?
“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走一趟,但我没把握查出知府夫人的病因,一成把握也没有,你懂吗。”
欠王楚人情是没错,可她更怕麻烦,她不希望,王楚在知府面前夸下海口,替她招惹是非。
王楚一听大喜,连连点头:“懂,我懂,我跟知府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试。”
安若素瞥了他一眼,摆明了不信,却也没有说更多,抬脚走出安府,往知府府邸走去,王楚也忙跟上去,不时闲聊点别的。
等到了知府府衙之后,安若素果然明白自己错了。
知府之所以非要请她来,就是王楚夸下海口,说她一定有办法,现在知府是病急乱投医,威胁她若查不出病因,就打她三十大板。
“宫中太医与京城名医查不出病因,大人就只能等着给知府夫人收尸,我一介平民女子,查不出病因就得挨板子,大人是否有些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