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墨晨沐浴而出,小草已经备好丰盛的午餐。因天气晴好,她命人搬了餐桌到院子中央,所以纪墨晨得以享受一顿亲近大自然的午餐。
三菜两汤都是纪墨晨喜欢的清淡口味,细嚼慢咽下,心情也变得舒畅了些。用餐到最后,有一个小厮小跑进后院,口中不停叫着小草。
小草见状,双手叉腰,斥道:"府里的规矩怎么忘了?谁让你跑进跑出的!"
小厮立刻低眉顺眼的弓腰,口中急道:"哎哟小草姐姐,不是我急,是王爷急!王爷派人来接纪小姐去大营呢!说是十万火急!"
小草一听是李霁吩咐的,立刻放下叉腰的收,回头看着还在喝汤的纪墨晨,说道:"十万火急?那人有没有说请纪小姐去大营做什么?"
小厮摇摇头,说道:"王爷的事情,哪是会随便跟人说的!"
小草一想也是,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纪墨晨跟前,笑嘻嘻说道:"纪小姐,您看这…"
纪墨晨捧住碗,无辜的望过去:"我汤还没喝完呢…"
小草在一旁不停地说着好话。
而纪墨晨此时也突然想到齐帝临行前的嘱托,去大雍军营…或许会另有收获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放下碗站起身说道:"小草,接我的人在哪儿呢?"
小草连忙将她引到前面厅堂,然后对那个身型消瘦笔挺的士兵问道:“这位就是纪小姐,接她的马车可准备好了?”
“没有马车,只有马。”那名脸色微黑的士兵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十万火急,王爷吩咐直接骑马!”
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骑马去军营?小草难为情的看了纪墨晨一看。
那边纪墨晨却早已翩翩然向大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中午道还不错,晚餐时记得再做一道如果我没被你家王爷一怒之下赐死的话!”
到了门外,纪墨晨片刻不停地翻身上马,待那士兵也快速上马后,双腿一夹,手中马鞭一扬,马儿吃痛下开始奔跑。然后再小草的目送下,越奔越快,转眼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二人两骑都是快马扬鞭,在倾流城中马蹄得得。而城中的小商小贩在远远听到看到他们过来是,就提前挪开了地方,是以在这么快的速度奔跑之下,竟然没有发生一起冲撞事件。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两人终于来到军营。倾流城不算大城,军营规模也只算中等,然而人站在营外,却能够感受到一股浓厚的肃杀之气从里面散布而出。
感觉到这股肃杀之气,让纪墨晨对大雍的军营产生了一丝兴趣。
那名来接纪墨晨的士兵将两匹马交给门口的小兵,然后又掏出令牌让守卫检查。守卫似乎与他十分相熟,一边仔细核查令牌,一边就说随意说起了话。
突然,有十几名士兵小跑着出来,两人一组,每组都抬着一件由草席卷着的东西。而守卫们只是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放行了。
纪墨晨有些好奇,于是就用探究的目光追了过去。那些士兵抬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似乎不轻,因为每个人胳膊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突然,其中一个草席在奔跑中被风掀开一角,赫然路出一只军靴!一只穿在脚上的军靴!
纪墨晨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草席中,竟然都是死人!而且还是军方的人!她飞快的瞥了眼守卫与士兵,发现两人脸上都有淡淡的伤感,只是一瞬,又都变成了麻木。心思转动间,她想到这些人是什么人,心里震惊非常,一时不知用什么心情形容的好。
这时,令牌检查完毕,守卫大手一挥,那名士兵回头朝她点点头,然后两人又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进了军营,看着一个个整齐有序的军帐,纪墨晨的心才稍稍恢复平静,只不过却因为思考某些问题而无法集中精神。这时,她发现一个问题。军营中有很多士兵走来走去,却都不怎么言语,整个军营除了细密的脚步声,竟然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李霁不喜喧闹,所以才下令士兵们不得喧哗?还是这沉默驻军,原本就是李霁的治军之道?
带着疑问走到一个最大的军帐前,士兵向守在军帐前的两名守卫敬了一个礼,说道:“麻烦向凌王通报一声,人带到了!”
那名士兵点点头,立刻进了军帐,不多时又走出来,沉声向纪墨晨说道:“凌王请你进去!”
纪墨晨向那名接她的士兵点点头表示谢意,守卫为她掀开帐门,她慢慢走了进去。
一进去,入眼的便是一张很大的书桌,上面铺满了书卷,应该都是军报之类的,凌王李霁坐在桌子后面,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纪墨晨一眼看到李霁手边的那张素纸,正是她早间写好,小草又命人送来的,心想这人的风格总是这么急躁,关于纸上面有什么想问的,竟然都等不到晚上回府!暗自月复诽着,她微微提高声音问道:“不知凌王殿下召我来是为何事?”
李霁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招手道:“这边来。”
纪墨晨闻言,不知他要做什么,脚下便一动不动。
李霁等了半晌没动静,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次的眼神中就溢出了寒意,撇嘴说道:“是要你过来看看你自己写的东西,你当是什么!”说着,一手拿起纪墨晨写的那张纸抖了抖。
纪墨晨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接过纸,低头端详起来,却发现一字一画都是早间自己写的,并无变化,那李霁要自己看来做什么?
正思付着,就听李霁说道:“念一遍。”
纪墨晨微微蹙眉,难道李霁喊她过来,只是为了念一遍?但来都来了,难道还为了这个与他置气不成,于是她只略停了停,便开始念了起来。
“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己。”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功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则每战必败。”
大而空的军帐内,纪墨晨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一边念,她就一边暗自月复诽,这些确实是前世所看的兵法书籍上的内容,但到底是孙子兵法还是三十六计,或者是什么都不是,她也不能确定。想到这里,她又不禁疑心大起,当初因宋清雅的祸害,让李霁对纪墨晨身藏古籍一事深信不疑。可是,在这几天的交集中,她发现这个不到二十的青年虽然年岁不大,但为人却和热血天真冲动这一类的词联系不上,即使是他一心为战,痴迷其中,也不至于就因为一人之言而相信世间存在如此神书,并且还不惜代价的将纪墨晨强行留在身边。
“这些,都是那本兵书上面的吗?”正想着,那边李霁放下手中军报,认真问了一句。
纪墨晨沉吟片刻,也认真的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停了停,又补充一句:“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否看过那本兵书。如果真的有那本书。”
“那你这些是从何而来?”李霁皱眉,问道,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透露那种冷冷的寒意。
“或许是以往这么多年看过的书籍的积累吧”纪墨晨自嘲的一笑:“要知道我很喜欢读书,并且不分类别。读过的书多了,自然就会有些混淆。”
李霁眯眼想了想,忽然一笑,说道:“那你那日对孙武其人那么熟悉?”
“后来记起似乎是在某本野史上见过,惊叹其军事天分,所以便记住了。”纪墨晨语气淡淡,回答得十分流畅,关键时刻还会抿抿唇做回想状,令人不得不信她说的话。
李霁听到这里,眼睛微微一亮:“你的意思是,或许世间真的有那本孙子兵法?”
“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一切皆有可能。”纪墨晨淡淡说道。
李霁刚刚兴起的希望又接近覆灭,不禁有些黯然,回想纪墨晨方才读出的那几段话,又皱眉道:“我不明白。”
纪墨晨微愕,不明白李霁陡然所发的不明白是指什么。
“我不明白,武力胜于一切,为什么这几点里面却是灌输抛却武力的观念。”李霁微微低头,似乎陷入某种疑惑,沉默半响后,才接着道:“我不明白这兵法里面为何还教人逃跑之道。”
纪墨晨晒然,然后又觉得了然。在这个时空,人们的思维还十分狭隘。对于兵力强盛的大雍而言,全天下唯一的敌人只有西楚,而只要西楚不举全国之力出击,又有何所惧?想要战胜对方,自然是讲究进攻之道,如何赢得快速,赢得漂亮。而逃跑、退避,却是大雍军士从未想过的问题。
李霁属于典型大雍人,如此性情,若是听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知是否会更加震惊愕然。
纪墨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肯定不会告诉对方这几条包含了无数后世总结的精华,看着李霁似乎陷入疑惑不能自拔,她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并不是所有的战争都是一昧冲锋陷阵。“
李霁摇摇头,脸上难掩失望之情,叹道:”或许全国之道如此,但全军之道,我总是更倾向于犀利的冲击。罢了,你再看看是否能够想起其它的,若真的不适合我用来治军之道,我把这交与二哥总是没错的!“
他口中的二哥,正是大雍皇帝的儿子李贤,贤王李贤是唯一一个用自己名讳称王的亲王,可见大雍皇帝对他的重视。而整个大雍都知道,李霁是李贤最忠实的拥护者。
这里的拥护是泛指,意思是无论李贤做什么,李霁都会无条件的拥护。
纪墨晨在李霁这番话中的抓到了重点,治军之道……治国之道……心中不禁暗想,这外表看似稳固的大雍,恐怕会展开一场异常血腥的夺嫡大战。
沉吟之后,纪墨晨问出了她今天的第一个问道:”你真的相信世间有孙子兵法吗?“
李霁抬眸看她半晌,沉默后忽然露出笑了笑,然后请冷冷的说道:”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相信我相信了。“
纪墨晨一怔,猛然想到这话里的深意。
这时,李霁又说道;”不过,现在如今,本王倒是真有些相信了。“
这是李霁在今天的对话中,第一次自称”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