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不应有恨 第八十二回 红尘结召得佛门客 恩仇情唤回河东吼

作者 : 庸夫

艾教授考虑要不要跟警察去派出所?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文革期间他的一次亲历。那时1971年9月14日,正是中国历史上1971年9月13日的后两天。9月13日,执政党副主席、国国防部部长林某人及其妻儿等人叛党叛国,乘坐飞机出逃,那时事实上全国处于戒严状态。那时的老百姓艾椿怎么知道国家出了大事呢?大学助教艾椿正于9月14日回家探望母病,为了赶路,夜间爬上了一辆货车,这时他就等于自投落罗网。后在中途一个车站被铁路公安人员拦截,数十人被赶进一间房,命令:“蹲下!”这之后是被训斥,成了半个专政对象。

不能去派出所!但是紫疤警察还是坚持:“还是请艾教授去一趟吧!”

“今天我不能去,下午有课艾教授说。这时候紫疤警察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了一会电话后便说:“那我们明天再请你!”说完出了门。其实艾教授下午没有课,不过是托词,缓兵之计而已。

艾教授知道,这紫疤警察还在记恨当年艾椿的干预。假如紫疤警察原来的上级——艾教授的三个月学生没有被调走,紫疤警察也决不会要“请”他去趟派出所。

艾椿冷静的权衡这近乎突发性的事。假如紫疤警察运用权力非得要自己去趟公安局,怎么办?秀才遇到兵,历来是道难解的题。第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今许多贪官用的是“走”计,事先把护照弄好,把财产转移到国外。但是自己有必要“走”吗,不贪不杀人,何必要躲?第二是走门子,找下关系疏通。但是公安系统没有很特铁的熟人。第三是逆来顺受。

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女儿米米,但是一想没必要。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忙的饭都吃不好,让她知道一定分心。律师的女婿在外办事,更没必要让他知道。

下午艾椿去市里转了转,旁晚刚到家,就有一对青年男女来找他,男的很帅气,满身是阳光和温和。艾椿仔细一看,他不就是同紫疤警察一起来的年轻警察?只是现在着的是便服。同来的女孩脸面和身材都很倩,比警察年轻。她的目光特大胆,柔和的盯着艾椿扫描,弄得艾教授不好意思。艾椿想大概是一对情侣。

艾椿把两位不速之客让进厅间,让座泡茶。

警察拿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支敬给艾椿,自己却不吸。艾椿本来又在戒烟中,但遭遇到紫疤警察上后,心情不畅,便点着了烟。

年轻的警察说:“艾教授,您大概不记得我了。多年前柳老师大学毕业后到我就读的郊区中学应聘,去试讲时就在我班,您在教室后听课。后来,柳留梅老师成了我的班主任,她的课教得特好,班主任工作也做得好。只是很可惜,以后她离开我们的学校,但是以她的能力,她应该去更好的学校

这么一说,艾椿放松了一点,他见女孩有点咳,边掐灭了烟,感慨的说:“有这回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成才为社会服务。可是我已经老了,成废物了

“你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头发白了一些。我对您的印象不仅是那次直接见到您,我父亲不只一次提到您的学问

“请问,你父亲大名?”

“他在郊区中学当过校长,他上大学时是您的学生

这一说,艾椿完全放松。柳留梅大学毕业后一时难找工作,正是艾椿通过自己的老学生,将柳留梅走私到郊区中学,当然名义上是去应聘的。

就像现在许多工程发包,虽然经过所谓工程发包,名义上是遵循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通过采用公告或邀请书等方式提出项目内容及其条件和要求,约请有兴趣和实力的参与竞争的。,实际上后面有双看不见的手。当然艾椿教授帮忙给一位大学毕业生走后门找工作同官员**是两回事。

艾椿站起来,取出几个苹果,要女孩削。自己学生的孩子来访,艾椿很欣慰。

“艾教授,上午那事让你受惊了,你胞弟把女婿打伤,那边可能作为刑事案件。我相信你是不知道,不知不为罪。我们组长要你去趟公安局,我觉得你可以不去。我想问一下,你同我们组长先前有过过节吗?”

艾教授想了想,还是简要的说了多年前夜间发生的事,他为了替紫蛾解围,同穿便衣夜巡的紫疤警察对峙,要说过节就是那时留下的。

“因为我们来大学找你的时候,主要是了解你胞弟是否在你这里,并没有涉及要你到局里去。我们来同你去是不一样的

“如果从法律角度需要我去,我可以去!”艾椿说。

“你老还是不要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到外面散散心年轻经察的话是要艾椿暂时到外面避一避,他掏出一张名片:“这有我的手机号,假如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找我,”说完,年轻警察站起来准备告辞。

“我想问,你到我这里,是否违背公安纪律?”艾椿问。

“这不涉及公安纪律。不过假如纪律同正义抵触,我会选择正义

“向你父亲问好!”艾教授便送兄妹俩出门。小妹说:“爷爷,再见,请你问乔聃好!”

“你认识乔聃?”艾椿问,乔聃是艾椿外孙。

女孩点点头:“我叫萧萧。爷爷,请您保重!”然后进了轿车,萧萧从车窗内向艾教授潇洒的挥手。

望着小车远去,艾椿的眼有些湿润。他想,这位年轻警察此番上门,主要是因为出于对他父亲往日恩师的关心,当然也因为年轻人的热血所致吧!

艾椿倒并不怎么害怕去一趟派出所。当年诗人老天因为为了体验生活,偶去娱乐场所找女孩闲聊,不意碰到突然的“清场”,被带到拘留所,文联韩瀚主席如解救他,他觉冤枉,还不愿离开,说要坐穿拘留所。如今自己不过可能去公安局接受调查有什么可怕?

艾椿担心的是胞弟这么大年岁,在外躲藏,这怎么行?如果果真触犯刑律,能躲得了吗?

世上的事,所谓祸不单行。第二天上午艾椿在家坐定,他等着紫疤警察再上门找事,但是等来的是学校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自退休以后,他成了真正边缘人,学校几乎没有什么部门来电话,除了离办退偶尔来电话外,比如电话通知他参加有关离退人员会议,强调参加了每人能领到一桶油什么的,一般他会去参加,至少那桶油不会是地沟油。但是他的老友,以往文学院的南书记,是照例不参加的,他鄙视这种做法。在中国,退下来的大小官员,一般不愿意出现在公众场合。

校办主任要艾椿去一趟校办,也没有说什么事,艾教授想难道又是为胞弟的事吗?他很坦然,胞弟没有杀人,也也不知道胞弟把女婿打伤。办公室主任原是本校政治专业毕业的,退休前艾教授受聘去政法系担任选修课《公文写作》,办公室主任那时还是学生,听过艾教授的几节课。办公室主任后来当过招生办负责人,因为一位朋友的儿子考本校体育专业,可能分数勉强达到录取线,朋友找到艾椿,想走赱人事关系。艾教授带着朋友,硬着头皮找到校招办负责人家里,因为这种事不宜在办公室谈的。招办负责人见到艾教授挺热情,这可能怎么样说还有点师生关系。艾教授说了原委,便托词离开,因为他不方便参与这种交易过程。后来朋友出来满面笑容,不用说事成矣!朋友临走时一定要塞给自己两千元,艾椿无论如何没有收。当然艾椿也明白朋友在那边是留下什么的。

到了校办公室,主任照例很客气对待艾教授。并介绍市检察局来的两个人,说有个事情需要同艾教授核对。原来市监督局一位官员因贪腐被调查,涉及到有人检举他嫖娼一事,而且艾椿在现场。市监督局这位官员,艾椿熟悉,是毋士禾的同学,外号“尺把”,他姓“车”,名垻,大坝的意思,能够围挡洪水的大坝,意义不错。怎么样由车垻演变成外号“尺把”?同学说的那玩意特殊,有尺把长,这可能是半真半假,因为车垻人生的魁梧,自然零件也会相应的大些。车垻当年在大学为捞钱办办的成人班里,很显眼,一是他人高马大,二是他的歌喉很好,三是他的酒量大。当年的成人班学生,三天两头下馆子。车垻人很聪敏也和仗义,他的文化水平比毋士禾好的多,家庭背景也可以,父亲是本地老干部。改革开放初期就下海,车垻很快成了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但他有了钱后想过安乐日子,他曾经对艾教授说,人一生不应太忙碌。他决定报考公务员进官场,如能混的好,收入不会少,人还不累。他果然考取了公务员,凭他的能力不断上升。

当年车垻同艾教授的关系,比毋士禾同艾教授的关系要密切,因为他时常有学习上的问题询问艾教授。后来艾椿的老伴生病,他也不时看望,艾椿老伴病故,他送来丧礼三千元。他曾经几次邀艾教授外出散心,用他的小车。其中有一次外出回来途中,小车拐到乡间一家饭店,老板娘同车垻似乎很熟,陪救的几位女孩都很倩丽,不是城市中娱乐场所的脂粉味,有着乡村的清芬和纯朴。饭后,大坝带着最倩的一位妹子去了一个包间,同行的两位什么经理也各有妹子陪着到各自的包间,大坝的马子问艾教授要不要去包间,并说车老板已经付了费。艾椿明白“付了费”的意思,他本来想同一位女孩聊聊天也行,但是他打消了此念,艾椿摇摇头,额自去了车里休息,在车内休息的还有司机。

市检察局来的人,要核对的正是这次车垻在这家乡村酒店的行为,是否嫖娼?艾教授想了想后说,他没有看到车垻嫖娼的事实。市检察局来的人说,车垻在乡村酒店的放荡,是在他已经被录取公务员之后不久,性质是严重的。艾椿重申,他不能证明车垻嫖娼。

对于车垻在乡村酒店的行为,艾教授并不觉得大惊小怪。艾教授在京城的过去的学生,只要是混出点名堂的,回到母校的城市,总会请艾教授上有档次的酒店吃上一顿,而且不避艾椿,晚上有女郎陪同消夜。艾椿认为这已经是一中时尚。至于在官场的学生捞钱,他也不觉得大惊小怪,需要检讨的是权力的笼子为什么关不严?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制度问题。

艾椿不愿作证,还在于他恪守的人生信条,他的农民父亲从小就向他灌输:记恩不记恨。人家车垻是自己的学生,哪有老师检举学生的?更何况车垻一向对自己不薄!一向很信任自己。他亲女人还不忘恩师,就不是一般学生能做到的。

警局和检察局来的麻烦没有继续下去,他想到老友多卿在佛界身体欠安,萌发了去看看多卿的念头,甚至自己也想委身佛地清净。

多卿去佛地后,丛林外的尘世中却有大变化,多卿的儿媳不幸遭遇车祸,险些丧命。还好儿子还是有良心的人,不离不弃照应病妻。叶酸妹的生活变化更大,丈夫和公公先后去世,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支撑。艾椿正想着多卿,却接到多卿佛门寄来一信。

艾兄:久违了。

我身体不好,可能校理好手头一部经书后,就要告别丛林,不希望留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我发现晚晴明初一些有作为的文人,除了研究儒家经典外,大都精研佛经。其中又算梁启超入了门。他给女儿令娴儿子思顺的一封信中说:“思成前次给思顺的信中说‘感觉着做错多少事,便受多少惩罚,非受完了不会转过来’。这是宇宙间唯一真理,佛教所说的‘业’和‘报’就是这个真理。(我笃信佛教,就梁启超所言此,七千卷《大藏经》也着重说明这个道理。)凡自己造过的‘业’,无论为善为恶,自己总要受‘报’,一斤报一斤,一两报一两,丝毫不能躲闪,而且善与恶是不能抵消的——我的宗教观和人生观的根本在此,这些话都是我切实受用的所在

梁启超是笃信“业”和“报”的因果。所以他对待自己的遭遇,显得平心静气。许多读者不明白,二十年代他在协和医院割肾,手术室护士消毒时弄错部位,而医生也是百密一疏,没有核对片子,留下坏肾,割去了好肾。此事后来终究曝光,梁启超不仅不发怒,还为协和医院辩护。

梁启超其实也是知道是个医疗事故,但他一定是从“业”和“报”上面来看这件事故,一从业报角度考虑,他也就不会归咎他人。他一定觉得抑或自己曾有错或先人有错,导致医疗事故发生在自己身上。往昔西汉飞将军李广战功卓著但却不能封侯,别人为他抱屈,他却想得通,想到他曾经坑杀过降卒。

我说这件事,是要说到我儿媳车祸的遭遇上。她总是心胸窄,容不得人,造下“业”,这就有祸降临。至今我仍觉得,如不是她一再欺凌叶酸妹,也不至于使后者出走后遭了这么多罪。那又如何解释叶酸妹的命运?她本人没有作什么错事,但听她说,他的祖父曾经当过杀人放火的土匪。

佛经中也并非如梁启超所说,只是讲因果业报的。生而为人,怎样做人,做一个善良的有德之人,这是佛经的主旨。今天提倡以人为本,同佛经的思想是相通的。以人为本应该是两个方面,一是每个人要做好人,包括治人的人,二是治人者一定要关心人,关心民生。

冥冥中是否有因果业报?如果嘲笑这个问题,只能表明其肤浅。对于业报之说,至少应给予敬畏或尊重吧。

新上任的学校领导,最近来看望我,让我有点不适应,并说如果回到学校,希望我能开门佛学方面的选修课。以前不让我开,也幸而没有开,那时对佛学的认识还是皮毛。每深入佛经一步,方知佛学之精深博大。宗教作为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方面,在大学里开设有关宗教的课程是必要的,**不是问过读外语专业的王海容;“你们学习西方语言的,不学《圣经》怎么可以?”大学开宗教课程,所缺的怕是师资问题。

近期日本在钓鱼岛又有动作。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二战结束,日本的军国主义在美国的卵翼下,未能得到彻底清算,以后亚洲甚至全世界都可能再受其害。日本民族以后肯定会遭大难,因为其先人作恶太重,现在执政者又想作恶。如今美国和日本实际上是狼狈为奸。今天我给你写这封信,七十年前的今天,正是我的胞兄失踪的一天,日军进攻我家乡的时候,父母随大家跑反,我五岁的胞兄在日军的抢林弹雨中丢失,致使我父母一辈子郁结在心。

我那住房一直空在那里,也是个浪费。假如有青年教师一时没住房,你可让他住我的房子,不必收水电费。

什么时候回去,还没有定。苦妹子跟着你老师的女儿修行,看来已经上了路子。来看过我一次,我要他不必来看望我,要潜心于经书。好在她也明白业报因果,能平静对待所受的苦难。

你不必回信了。近期打算做一次闭关,不会友不通信,或许是我在佛门的最后一次闭关。

多卿合十武汉

就在收到多卿的信两个月后,时正寒冬,大学生正忙着死背课堂笔记应付期末考试,一个飘着雪花的下午,艾教授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带进了好一阵寒气。原来是叶酸妹拖儿带女来了。

“叫爷爷!”叶酸妹按着儿女的脑袋向艾教授行鞠躬礼。

艾教授赶紧端来一盆热水,拿来洗脚盆,要孩子月兑去被雨雪弄湿的鞋子泡上脚。然后立即生火煮饭,又去附近的超市买来一些熟肉,知道农村的孩子喜欢吃肉。

“喝一杯红酒吧?天冷艾教授知道当年叶酸妹常陪多卿喝上两杯。前年在郑州的时候,在大军家里还代大军陪艾教授喝酒。

“你走了半年,军先生老伴就走了,一位好老太。我又照顾军先生半年多,军先生被女儿接到广州去了

“老两口都在的话,你怕还在他家

“我命不好

“我看不能这样说,你有这双儿女,女儿俊秀,儿子虎斗虎脑,有盼头艾教授赶紧安慰叶酸妹,打算待孩子睡下后,再同她深入叙一会。

吃完晚饭,见孩子困了。就拿出多卿留下的房间钥匙,将客人送至多卿家。室内暖暖的,暖气很足。室内的陈设同多卿去武汉前没有变化,只见叶酸妹眼红了。桌上有一个小镜框,里面是多卿年轻时的半身照,是个很帅的年轻人,这使艾椿一惊,那宽宽的额头和一双大而明亮的眼,让艾教授联系上了叶酸妹七八岁的女孩的脸形。

待孩子睡下后,两人去客厅坐下。叶酸妹才缓缓的叙说这两年的经历。

叶酸妹的丈夫感染艾滋以后,虽然服药,但情绪始终不能稳定。hiv这种病,其实是慢性病,对待这种病应该抱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假如情绪不安甚至恐惧,只有每况愈下直至生命完结。丈夫的父亲也因痛失独子,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患肝病于夏天去世。之后,村长存心不良,时来引诱,允她入党当干部。

“艾老师,女儿已经八岁,六岁的时候,军先生让我带在身边,在郑州一岁小学上了一年学。回到地方后没有像样的小学,女儿很聪明,培养养女儿是大事。我这是在出逃,想把儿子交母亲看着,带着女儿去广州,我哥嫂在那里打工

“女儿的父亲是谁?”艾教授想问,但没有说出口。

“我已经浪费了前半辈,不能在浪费儿女以后的青春叶酸妹说。

“天这么冷,暂时不忙回娘家,你们先在这住下来。今后怎么走再从长计议

“多先生的儿媳妇要是回来怕不好吧?”叶酸妹还没有从七八年前受到多卿儿媳欺凌的阴影中走出来。

“先住着再说!她要是不允许,住我那里,你别想那么多艾椿没有把多卿的儿媳受到车祸的告诉叶酸妹。他想,多卿的受伤的儿媳怎么会从上海回到这里呢?

真是没有想到,半个月后,多卿的儿子儿媳竟从上海回来。多卿的儿子对艾教授说,说要在这里雇一个家政,照应他媳妇。是媳妇自己提出来的,上海的家在闹市,不利于养病。

这真是甘珀森法则。甘珀森是英国一位科学家,他说经过多年研究发现:概率大的最有可能发生的事往往不一定发生,概率小的不太可能发生的事倒有可能发生。不幸这种所谓法则竟在他自己身上得到验证。在希特勒的空军狂轰乱炸的时期,甘珀森数次遇险不死,但在战后的和平时期,他有回小心走在人行道上被一辆肇事车从后面撞上来,重伤而亡。这大概更证明有所谓的甘珀森法则。这个法则,也就是说明概率有矛盾的一面。

本来,艾教授想让叶酸妹离开多卿的住房,住到自己家来。可多卿的儿媳说,不用,反正有房间。多卿的儿子没见过叶酸妹,但他知道老爸同她曾经有过的不一般的感情史,他听到了艾教授说了她的苦难史,很同情。

艾椿没有料到,这一回,曾经是水火不容的两个女人相处和谐。叶酸妹提出不用再找家政了,由她来照顾多家嫂子。在有阳光的时候,叶酸妹一定将多家嫂子从二楼背到一楼,坐上轮椅,推着在校园内四处遛遛,安静的校园环境确实给多卿的儿媳身心受益许多。叶酸妹在郑州军先生家当过两三年家政,对于烹炒很有经验,饮食上尽可能给多家嫂子调好胃口。两个女人相处情同手足。这岂不是甘珀森法则的在验证?

叶酸妹对多卿儿媳的细心照应,使后者的康复情况出乎医生的判断,医生认为她可能会瘫痪,事实上来大学校园半年后,她竟能拄着拐杖慢慢移步。这使在上海忙于市场经销的丈夫能安心工作,因为成绩突出,被提为公司副经理。

叶酸妹的八岁女儿,通过艾教授女儿米校长的人脉,在市内一家正规小学借读,五岁的儿子借读在大学幼儿院中班,自然这也要通过关系的。

暑假刚放不久,多卿离开佛门回到尘俗,他说是回来养病的,他确实很消瘦。回来后,他也没有想到叶酸妹同儿媳相处情同姐妹。有回他对艾椿说:“我儿媳有救了。梁启超说‘善与恶是不能抵消的’,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善与恶是能够抵消的。先前她对叶酸妹的恶行,会从现在的她善行中抵消一部分,而另外的部分由她受到的车祸抵消。她还能够站起来走路,这说明我儿媳的心向善了

多卿回来一个月,决定同叶酸妹去领结婚证,他很郑重的告知对艾椿。当天晚上,叶酸妹找到艾椿:“艾先生,多先生要领证最先是他儿媳提出的。请你问下多先生,他心里怎么想的?这几年他进庙修行,会不会因为结婚坏了她的修行?”

“是这样的啊,那好!我以为多先生儿媳考虑问题周到,至于结婚,并不影响多先生的佛心,他主要是是研究佛经

“假如不是为了孩子有城里户口,我不想结婚?不结婚,我也会照顾多先生到底的。我不想让人家说是为了占多先生的家产。我想请你同多先生说一下,先去公证财产

“你不必想那么多。活着的人为什么要修行?还不是祈求活的心!你同多先生结婚,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修行,他就可以心安了。你们结婚了,不只是能对孩子的培养有利,你还能更好的照应多先生。至于要不要公证,看多先生意见吧

本来多先生同叶酸妹的意见是,领到结婚证后,很低调的请几位好友吃顿饭,在圈内宣告一下。但是儿媳和儿子说服父亲,要像模像样的举办婚礼。但是多卿不同意,艾教授估计这可能同多卿教授一向的低调有关。

多卿儿媳电话求援艾教授,希望说服她公公办婚礼。照例,艾教授约多卿来家下棋,艾教授没有用木制的大棋盘,用的是塑料小棋盘。多卿见到了小棋盘一愣:“这棋盘不是遗忘在河南西华农村?”

“是啊,你回去问下你夫人就知道了。几年前我们去西华找她,住乡村小旅社,当晚实际上叶酸妹两口去找我们,旅社老板为我们的安全没开门,叶酸妹第二天,又专门去了那小旅社,知道头天晚上确实是我们住在里面,旅馆老板把我们匆忙离开遗忘的象棋交给了叶酸妹,这回又带来了多情一听唏嘘不已,边下棋边说话,艾教授有意问及为何不想办婚礼。

“老艾,我的心事只能同你说,假如不是因为两个孩子上学,这结婚证我也是不想打的。证既然领了,就该画个句号,还搞婚礼干吗?”

“你不是说了,要给她一个名分?婚礼也是名分一部分

“你有所不知,你发现没有,她的女儿像谁?”

“你不是说过,可能是你的种吗?”

“虽不能一定说是我的血脉,但可能是我家族的血脉。我对你说过,抗战期间跑反,我的五岁的胞兄弄丢了,那时父亲在郑州谋生。郑州凭借黄河,应该说很难攻下的,但日寇利用汉奸,用金钱贿赂国民党河防部队保安六旅,攻占了郑州,父母带我们兄弟姐妹逃难期间,艰辛备尝。我胞兄如果活着,大致在河南一带。听叶酸妹说,她的公公虽是农村人,但骨子里像城里人,就像知青留在农村,改不了的城里人味。她说丈夫很有点像我年轻时的样子,她的小姑也生的不俗

“你这绕的就远了,可惜叶酸妹的公公已经去世,要不你们做一个nda,验证一下就好了

“他人在的话,已近八十,他的儿子和孙女生相同我近似,这些元素怎么不引起我联想?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不想办婚礼,同这无关紧要。事情往往过犹不及。今天能同叶酸妹走到一起,三生有幸,命运的瞻顾,同我父母一辈子行善有关,我已很知足。这几天恍惚是在梦境

“来,让我模模你的头和手艾教授笑着伸手触模着多卿硕大的脑袋肥软的手,“你们河南邯郸不是有句顺口溜:模模卢生头,一生不用愁;模模卢生手,什么都会有

芦生是“邯郸一梦”中的主角。穷汉秀才卢生在邯郸旅店里遇到吕道士,大发感慨,满月复牢骚,空有一腔才华,却无出头之日,看不见幸福。此时客栈老板正开始做晚饭蒸小米饭。吕道士取出一个两头有孔通风的磁枕,交给卢生说,晚饭尚早,你不仿睡上一觉。卢生着枕即梦,梦见京城考中进士,做高官,娶美妻,展宏图。旋即遭贬,削职为民,几曾自杀,忽又平反封公,五子皆进士,儿孙满堂,幸福之至,活至八旬,无疾而终时梦醒。醒来见小米饭还没蒸熟。吕道士说,人生不过如此。卢生顿悟,甘心随吕道士出家。明嘉靖神经病,在道士起家的所谓国师陶仲文提议下,兴建吕道士祠为“吕仙祠”,清朝时又两度整修。香火不断,现在更是游人信众满满,争相触模卢生。能做一番发财梦,空的也比没有好啊!

“我,从没有想当官发财,也没有卢生成仙的顿悟心。其实世人都没完全读懂唐人沈既济的《枕中记》,里面应该是说了两个梦,一是做官发财梦,二是成仙梦多教授照例发人所未发,“对我来说:书史外可无长物,亲友间多有爱心。这就够了

“书史外可无长物,亲友间多有爱心,这十四个字说的好艾椿感叹,对多卿教授来说,先前的悍儿媳成了贤良的女人,知己叶酸妹经一番坎坷后成了夫人,爱心满满的相夫教子待人,他已经很知足了,此生不应有恨了

“今世我多某大体圆满,同我先人行善有关。我的曾祖父外号傻子,他时常穿好几条新裤子出门,看到衣不蔽体几乎露蛋的男人,就一定把外面一条裤子月兑下给人家,并说,我穿多了太热,你穿着,省的我拿着裤子在手里不雅。不让受赠者感到是恩赐

艾教授说:“业报之说,我是一向敬重。李鸿章的后人不少结局不好。其孙李国杰原是富三代,财富被他挥霍完,1950年冻死在芜湖镜湖边上。李广平倒是一位读书种子,很有学问成了大学教师,是李鸿章后人中的一位杰出人才,后因感情上受刺激自杀。这大概同他在苏州杀害好几千投降的太平军官兵有关吧。李鸿章难道没读李陵吗?这位西汉名将征战匈奴中,战功赫赫,但就是不能封侯,他说这同他坑杀匈奴的降卒有关艾教授说,“行善是古今中外的不变的人类正义法则。康德说,人类的善良法则是不需讨论的,雨果说,行善是人的精神世界的太阳

“这个善良有的人是种天性,我看叶酸妹就是。她对谁都无怨心,被西华那个男人劫持到农村,没有想过出逃,在艰苦中打理日子,出嫁小姑,先后送终丈夫和公公。对曾经无理于她的我那位儿媳照应的无微不至

“是的。最终成了你的夫人,是你一辈子做善人的回报。但更多的人的善心是后天形成的,通过教育和经历,现在青少年犯罪率高,这说明我们的教育,特别是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的教育中,关于善与恶的教育是很不够的

多卿生活算是暂时圆满,人世的圆满没有长久的。这正如生活不会永远平静。艾椿同多卿平静的盘桓不多日子,接到温州衣裳大夫的短笺,而且是从邮局急件发来的,何用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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