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长鹰已是心急如焚,怎么可能来得不快。♀
从他迈进楚宅的那刻起,他就希望自己能看到毫发无损的妹妹冲他扑过来,像往日一样叫他“大哥”,可惜楚宅里四下皆空,昏暗不明的灯光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又如何能看得到小妹的去处。
铁长鹰坐在黄花梨的福寿椅上,双眼直盯着门口看,这衙役到底去请人了没有,怎么这么慢?黄知府年岁又不大,难道是个瘸子?他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道:“铁生,去看看人来了没有。”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里装着的不满,任谁都听得出来。
孙铁生领命前去,刚到门口,迎面便来了一个人,要不是他反应快,两人就撞到一处去了。
慌张而来的人,正是黄有道。
黄有道朝孙铁生拱了拱手,道:“对不住啊。”随后进了屋,朝屋内看去。
铁长鹰高大的身影陷进椅子里,面上一片寒冰。
黄有道暗暗嘲讽,铁义侯府。
若是以前,这铁义侯府对他来说,就好像是那远在天边的大雷音寺一般,自己这个落单的和尚别说进寺了,就是模模山门那也是妄想。可如今,有睿亲王在自己背后,铁义侯府算个什么东西。
心里即便是这样想,可黄有道脸上却丝毫看不到不恭敬的神色,他朝着铁长鹰疾步走来,拱手施礼,连声道:“下官来尺,还望世子爷恕罪。”
铁长鹰眯着眼睛看向来人。年纪不大,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中等身材,略有富态,此人虽然一脸的憨相,可眼睛里的精光却是掩不住的。四十岁坐到知府的位置,只能说明他是个中庸之人,非高才鸿运之辈。♀亦非庸蠢无能之人。
铁长鹰受了他的礼,半晌才道:“起来吧!”
黄有道连忙起身。
铁长鹰又道:“你怎么认定我便是世子了,难不成任谁胡说一通,你都信?”他话里话外都略有刁难的意思。
黄有道为官多年,也算是个精的,听了这话便明白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吓马威,他对这个铁义侯世子多少有些瞧不上,两人头一次见面,井水不犯河水的。你虽然是世子爷,也用不着这样为难一个地方官不是,拿的什么乔。摆的什么谱?等老侯爷不在了。你也不过就是个伯爷,若再把持续不住兵权,地位远远赶不上你老子,牛什么牛?不过他可是答应了帮睿亲王办成这件事儿的,怎么好逞一时之气,泄了底细?
因此黄有道心中虽有诸多情绪。脸上却没带出一丝一毫来,他讨好似的笑笑道:“说起来,下官和世子爷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呢!也许世子爷想不起来了,可下官却一直还记得世子爷的模样。”
铁长鹰“哦”了一声,颇为意外的样子。竟有闲心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
孙铁生看不太懂了。世子爷不是很担心小姐吗,怎么这会有心情叙旧了?
黄有道朗声道:“不知世子爷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泾南水患?当时世子爷与工部的耿大人一起商讨解决水患之事,下官不才,也在。”他的话不多,却把当年的地点,人物,时间一一道了出来,看来是印象深刻。
铁长鹰这才正眼看过来,又把黄有道上下打量一遍,脑海中却半点此人的样子也没有。当时人太多了,闻风而来的人又何止他一个,记不得也无伤大雅。♀
这样一来,铁长鹰倒不在纠结了,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黄有道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过关了,可他脸上不敢带出一丝一毫的轻松来,只还装作那副淡淡笑意的模样,让人看着倒像是在赔着笑,讨好着的神情。
铁长鹰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问道:“这楚家是怎么回事?”
黄有道收起了笑,换上一副苦哈哈的样子,道:“唉,这,从何说起啊,世子爷,真是一言难尽啊。”
欠长鹰拧眉,“你身为知府,管辖之内出了大事儿,自然是要你一肩挑起的,有什么好抱怨的?”
黄有道连忙躬身道:“是是,世子爷说得极是,只是这案子,真是让下官一个头,两个大啊!”他眉头紧锁,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嘴角隐隐的抽抽着,好像吃了黄莲似的。
他越是这样,铁长鹰反倒越是高兴。
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力有限,破不破得了案子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能既不得罪人,又可以保得住自己的饭碗。要知道像楚家这种大案,最容易牵扯一些位高权重的人,楚家身为皇商,富贵自是不用说,可这天下,到底是权字排在第一位,有钱的人需要有权的人做支撑,而有权的人也想在有钱人这里获得利益,正是权钱相依,错综复杂。若想破案,只怕就会挖出楚家背后的人,挖得深了,这小小的知府怕是承受不起,挖得浅了,案子结得草率,怕也是吃不消的。
所以,他得依靠棵大树,才能方便结案,没准借着这个案子还能捞到些好处。铁长鹰不在乎做这棵大树,敢公开和铁义侯府叫板的人还没有几家,这案子结与不结,怎么结,说到底还不是铁义侯府一句话的事儿?案子是小,找到寒衣保住她的名声是大,如果能把这案子接过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小妹,那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楚家,他们是死是活,又与铁家有何干系?
铁长鹰颇有兴致的样子,道:“你也不用如此担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慢慢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呢!”
黄有道脸上堆起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连连道谢。
铁长鹰唇角微扬,对他道:“坐下,慢慢说。”
黄有道忐忑不安的坐到椅子上,似乎在整理头绪,思考如何开口。
铁长鹰也不催他,就在一旁等着,却递给孙铁生一个眼神。
孙铁生颔首,转身退了下去。
黄有道假装没看到,过了一会儿才惶恐的开了口,“世子爷,这事儿,还得从月余前说起。有个姓赵的秀才,他是南边的人,北上寻亲,到了台州的时候染了小风寒,就在咱们这儿休养了几天,谁知道几天过后,这人就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他在北边的亲人也找了过来,花了钱到处找人,结果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家人当下报了官,下官当时派人四处去找,又带了与那赵秀才接触的人问话,可是却一点线索也没有,这赵秀才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下官急得是满嘴的大泡,头发都白了一半,可是依旧是没有半分的线索,没有线索盲目的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样,唉,慢慢的,这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黄有道唉声叹气了一番,才又道:“从那以后,台州城里时不时的就会报上来两件失踪案,有的是台州城里的人,莫名其妙的就走丢了,有的是乡下地方的人,丢了一阵子了,底下的衙门办不了,当成了悬案报到了下官这里,可,可下官也是无从查起啊!下官为了能早日给乡亲们一个交待,日夜整理卷宗,还真就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失踪的人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年纪都在十二三岁左右,最小的十二岁,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还有,这丢失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长相清秀,身世孤仃无依,下官,下官考虑再三,就想会不会是哪个楼子里干起了养男宠的勾当,又不正经的买人,所以暗暗查了起来。”
楚天衡不耐烦的听着,他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
黄有道也不管楚天衡的脸色,又道:“结果查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楚天衡瞧了瞧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又转动起手上的戒指来,铁生怎么还没回来,是没找到人吗?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是如何查到这里来的?”
“还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吗。”
楚天衡不在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通风报信?”
黄有道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楚家还真不简单,若是他家只和官商有关联,倒也不算稀奇,世子爷怕是也想不到,这楚家和江湖人挂着勾勾呢吧?”
江湖人?
铁长鹰的思绪铺展开来,对于江湖人,朝廷的态度一向是既拉笼,又打压,拉笼那些可为朝廷办事出力的,打压那些以百年大派自称,拉帮结派储存实力的。江湖人有热血,但并不是每一个江湖人都是洒月兑豪放,不在乎名利的,既是不在乎名利,何必争什么大派小派,又争得什么天下第一?若他们安分守己的争江湖的名利,倒也没什么,怕就怕势力大了,心也大了……
铁长鹰的脸色变来变去的。
黄有道假装没看到铁长鹰的脸色,自顾道:“可不是嘛,下官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楚家也是个不安分的,放着大把的银子不搛,竟干那黑心肝的事儿。啸风阁您听说过吧,在江湖上的名头不小,楚天衡认了那啸风阁的阁主孟启如作义父,二人拉帮结派,仗着手里有钱有人,没少做恶,这楚天衡呢,是个喜男色的,下官之前所说的失踪之人,都与他有关,他那个义父,练着邪功,专食人心啊,这楚家的花园假山底下修着地道,里头都是死尸,惨不忍睹啊!”
铁长鹰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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