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知道自己来,秦子赢半坐了起来,身后靠着一个绣着喜鹊登枝的大迎枕,身上穿着寻常的便服,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没什么血色的,人看起来倒还精神,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伤了经脉吧?
秦黛心想起那日在醉香楼他喷得那一口血,心里微微愧疚了一下。
也只是微微而已。
秦子赢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胞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时间倒也拉不下脸来说话,神情尴尬的看了看她,模样古怪。
只怕是没想过会这么快跟她再见,心里还在介意吧。
秦黛心倒不在乎脸面,那玩意值几个钱,她毫不在乎的笑了笑,自己找了凳子坐。
“药若按时吃着,你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怎么看起来比原来还重了?”秦黛心挑了挑眉,“怎么,你都没有吃药吗?”
秦子赢也不好再拉着脸,只问她:“你来有事?”口气比以前生分了不少。
秦黛心也不介意,只道:“娘知道你受了伤,很担心,她自己不好过来,派我来打探一下。”
这是实话实说。
秦子赢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他不是让人去禀了,怎么还担心?难不成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
秦黛心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当下道:“当娘的都是心疼儿子,娘跟你失散二十多年,对你的心疼更甚旁人百倍,她虽然才跟你相认没多久。可是却很了解你,知道你定是瞒了伤势,这才让我来探的,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秦子赢没说话,眉头却是松开了。
“我没事,药也吃着,你回去跟娘说,让她别担心。♀”
秦黛心听了这话。猜想中途肯定又有了别的事儿,才让他的伤又重了。莫不是桂花胡同里住着的铁家人刁难他了,还是看到铁义侯瞎了一只眼睛受刺激了?
“我让纪笑海来给你看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伤就会好了。”
秦子赢垂了眼睑,一字一句的道:“这纪太医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我还真是托了你的福。才有这般际遇。”好好的一个少年,生生让秦黛心折腾成了带刺的娃,说出的话来跟刀子似的,他话里有话,那际遇不知道说的是他的伤,还是指让纪笑海过来看病一事。
秦黛心也不在意,笑呵呵的道:“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既然你同意,我这就去,早看早好,也省得你留下来看着我心烦。”
秦子赢听了这话,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语气不善的道:“我当你多好心呢,原来是怕我好不了,不能回京,不能给你光明正大离家的理由。”
秦黛心冷哼一声,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自己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非得扇他一顿大嘴巴子不可!以前她怎么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哥哥嘴巴这么毒?难道就因为这次的事情,他就要对自己怀恨在心一辈子?以后还没完没了了?
“秦子赢。”秦黛心倒不是生气,但是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所以口气有些严厉,连他的大号都叫上了。
“你别以为没有你我就走不了,我秦黛心没做对不起人的事儿,没必要跟你卑躬屈膝的。”
秦子赢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力气不济,便仍往起坐了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壮一壮自己的声势一般。
“你没做对不起人的事儿?那我义父的眼睛是怎么没的?”秦子赢有些激动。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秦黛心,做人要讲良心,我是义父养大的,你难道让我对着他的伤疤无动于终吗?如果娘知道你伤了义父,伤了她的恩人,她恐怕都不要认你了,你还觉得自己没做错事儿?
秦黛心笑了笑,又道:“是,你义父是你的恩人,可他不是我的恩人,他一边算计着慕容端睿,一边算计着我,恨不能一脚把我踩到泥里去,想让我作小的侍候他女儿,这样的人,算我的恩人?秦子赢,你自己恩你自己报,拉上我算怎么回事?”
秦子赢一愣,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算,怎么他的恩人不是她的恩人吗?他的恩人不也是秦家的恩人吗?怎么经她的口一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
秦黛心见他沉默着,这才把口气缓了缓,道:“大哥,这人生在世,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算计到的,我是如此,铁义侯更是如此,我算计不到自己设的埋伏会伤了他,他同样算计不到睿亲王不会娶他的女儿。♀大哥,人生在世,意外频频,或得或失,都是看老天爷心情,侯爷的事儿我很抱歉,你若是怪我,就一直怪好了,但是,我不后悔。”秦黛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秦黛心做事,一向前思后想,不计后果,可同样不会后悔,不管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结果如何,我都担着。”
说完,她便起身,又道:“你好好养着,我这就记纪笑海过来,还有,铁家那里不是查得欢吗?你随时可以过去通个气儿,告诉他们这侯府上下到底跌在了谁的手里。”说完便转身,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外头廊下,爱莲脸色发白的看着秦黛心出了门,她不敢多嘴,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出了春晖园,可心里却打起了鼓。
兄妹两个在屋里吵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不小,爱莲虽然没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但也知道两个人是拧上了。
大大的不妙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了事儿。
爱莲中秦黛心去了后院老宅,如今这里没了当初暮气朝朝的感觉,那种阴森森,冷清清的感觉随着方氏的离世,老宅的坍塌彻底消散了。
秦黛心让爱莲叫了门。
开门的人是麻五,爱莲第一次见麻五,被他的尊容吓了一跳,要不是秦黛心在一旁扯了她一把,她都要蹦起来喊了。
还好,小姐扯了她一把,要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麻五不是第一回见到这种情况,所以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请了秦黛心进来,关好门,引着秦黛心往屋里走。
“三小姐,英娘的病已经不用再施针了,只需吃药就好,可接纪先生的意思,还想让她再养养,彻底好了再去见夫人,不然到时候一激动,之前的努力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秦黛心觉得这话在理,就道:“就这么办吧!接着又问,英姨人呢,没睡吧?”
麻五摇摇头,“没睡,现在睡觉得时间可比以前少多了,人也精神不少,还胖了些。”
秦黛心点了点头,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爱莲道:“你在这儿待着,英娘不喜生人。”
爱莲连忙应了。
秦黛心抬脚去了上房,麻五则是识相的没跟着进去,不过他也没留在院子里,小丫头先前就吓得够呛,他再留下来,万一吓晕了人怎么办?麻五暗暗自嘲了一回,转身进了厢房。
爱莲松了一口气,自己寻了一处阴凉处呆着,她站在那里,身姿如松似柳,举指眼神都很规矩,连头都没有乱转,十分的守规矩。
秦黛心在暗处看了,悄悄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女子,虽然是奴婢出身,可模样漂亮,有规有矩,又识字,给秦子赢作妾足够了,日后若是能得到秦子赢的怜爱,她这一生也算是不亏。
韩月娘走过来,悄悄道:“三小姐看什么呢?”
秦黛心收回了目光,平静道:“没事,跟我来的丫头被留在院子里了,我怕她晒着,想看看,这丫头倒精怪,自己找了凉快地方躲着,倒显得我多此一举了。”
韩月娘不疑有它,直接道:“三小姐快来坐。”
秦黛心转身坐到椅子上,目光温柔的看向英儿,轻声道:“英姨,我看您精神好多了,气色也好,想来离痊愈之期不远了。”
英儿满足的叹了一生,“借三小姐的吉言了,您都不知道,这人病得久了,觉得什么东西都是虚得,真要好了,还不敢相信呢!”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自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头也不痛了,也认得人了,可不就是要好了吗。
“英姨,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三小姐,您就叫我阿离就行。”
“那怎么行,可不敢。”英娘给人家当了一辈子奴婢,到得疯病前,她都是以“奴婢”自称的,骨子里的奴性颇重,如今改口说“我”都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办到的,再让她叫府里主子小字,她可不敢。
秦黛心无奈笑笑,瞧了瞧韩月娘,调侃道:“看来急不得,还得慢慢来。”
韩月娘笑着点了点头。
秦黛心又转向英娘,“英姨,你放心在这儿住着,好好养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见着我娘了。”
英娘泪光涟涟,自己这一生,就等着这一天呢!
韩月娘见了,连忙劝,“英娘,这是好事,可不兴哭,纪先生可说了,这一哭啊,情绪就不稳,对养病不利,咱那药可白吃了。”
英娘连忙擦了泪,“瞧瞧我,净添乱。”
秦黛心又安抚了她几句,三个女人连说带笑的,时间倒过得快。
没过多久,英娘便倦意连连,到底是脑子受过伤的人,如今虽然要好了,可她的身子底子远远不如健康的人,所以还得多休息。
秦黛心见了,连忙起身,让韩月娘侍候英娘休息,她自己去了纪笑海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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