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财精明,可耿氏也不笨。
她自小生在商家,家里兄弟又不和睦,总要上演勾心斗角的戏码,因此她早就学会了揣测人心的功夫。嫁人以后,几个妯娌之间磕磕绊绊的事儿也不少,耿氏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一旦开战,十回里倒有六七回是她赢的。耿家,刘家败落以后,耿氏更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冷暖,心里对人便又不自觉的添了几分防备。
耿氏捕捉到了孙德财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喜悦,心里当下便有了谱,因此孙德财越是表现的急切,她便越要稳,只有这样,她才能撑握主动,才会是握着筹码的那个人。
“孙叔,咱们可有很多年没见了,我娘家落没,如今夫家又成了这个样子,时运不济,生活迫人,难怪您都不认识我了。”耿氏没有理会孙德财的话,反而说起自己的境况来。别人都是家丑不可外扬,她倒是不在乎这个,还自嘲了起来。
孙德财是泡在铺子里成长起来的,经商经商,不懂得经营,如何成商?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孙德财,最初也是因为这巧得不能在巧的事儿从天而降,才会露出一些急切的神色来,让耿氏抓了个正着。
到这会儿,孙德财也清明了过来,知道眼前的局势对自己不利,应该稳住,所以他也顺着耿氏的话茬道:“可不是,当初我与你父亲做买卖的时候,你才那么高,转眼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孙德财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脸上笑眯眯的,再也看不到一丝急切的神情。
耿氏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脸上的表情却不变,只道:“也是啊。事过境迁了。”
场面似乎有些冷了下来。
耿氏的婆家落败以后,耿氏看遍世间冷暖,慢慢的练就了一个绝活,那就是脸皮厚。尽管此时屋里的气氛十分尴尬。可耿氏就像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她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而对面坐着的孙德财才是那个求上门来的人。
如果不是练了这个绝活,耿氏又怎么能硬生生的挤进那些富人女眷中去,认识了秦倩心呢!
孙德财心里有火,可是却发不得。他心里清楚,耿氏这是打定主意,要敲自己一笔,看她眼下的处境。只怕会狮子大张口吧?
其实对孙家来说。这能用钱解决的事儿。还真都不是事儿。可孙德财心里犯堵,总觉得就这么便宜了耿氏,他是吃了大亏的。只是找人的事儿是十万火急,万一耿氏说得都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错过了?
不行,大事儿为重。
孙德财瞬间便做了决定,只对耿氏道:“大侄女,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小就是个聪明的,比你那几个兄弟都强,眼前日子虽然艰难一些,可大侄女是个有手段的,相信很快就能摆月兑眼前这种处境。”
耿氏一乐,老孙头这是坐不住了啊。
“多谢孙叔吉言了。”耿氏笑了笑,主动道:“孙叔,您也跟我交个实底吧,到底这个生辰八字有什么蹊跷?”
孙德财又不笨,怎么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随便告诉耿氏呢,如果她知道了这背后隐藏着的事,还不得狮子大开口,狠狠的敲上一笔?
“这里头能有什么蹊跷,不过是六子做得一个梦罢了。”
耿氏笑,只道:“孙叔,那话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还能骗得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您这背后的真实用意,我没兴趣知道,可是我心里也得有个底,总不能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的八字随随便便给了您,日后她若是出了什么事,这,这事儿我可担待不起。”
孙德财想了想,才道:“好吧,大侄女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了。”孙德财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这事儿事关我家孙少爷。”
耿氏拧了拧眉,她也听过关于孙天宝的各种传闻,“关你家孙少爷什么事?”
“我家孙少爷近两年来,一直在书院苦,为的就是能一举考中进士,光耀孙家门楣。可是前些日子有一个大师给孙少爷看过,说他若想考中,必须要先成家,而这位能庇佑我们孙少爷的人,必须是属虎的,而且要七月十五子时的生辰,方才有效。大侄女你说,这八字怪吧,偏它就能旺我家少爷,老爷听了以后,真是急得头发都白了,这不,撒开手让我们四处去找去,而且老爷还放出话来,不论对方身份和门第,只要人不是太丑,年貌相当就行。”孙德财停了一下,方又道:“我们家孙少爷今年虚岁十九,属虎的十四,这样两人倒也算不算年貌相当,所以只能找十四岁的姑娘了,再往上大一轮,可不是那么回事了。大侄女,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姑娘……”
耿氏并不信孙德财的说辞,不过自己就是个牵线的,事儿能不能成,或者日后有什么问题,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她前边之所以特意问了那么一句,不过也是走个过场,日后万一真有什么差池,自己也能说个说法。
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被精明狡猾的奸商骗了,这个理由足够帮她挡灾抗祸了。
“哟,还有这样好的事?”耿氏故作惊喜道:“孙少爷可是年纪轻轻便中了举的,如果真能嫁给她,那还是那姑娘的福气了。”
孙德财听出了耿氏口气中的松动之意,忙问道:“大侄女,现在你能跟我说说那姑娘的情况了吧?”
耿氏一抿嘴,只道:“孙叔,我也不跟您老打马唬眼了,只问一句,这事儿要成了,您老人家总不能让我白跑这一趟吧?”
“那是那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孙德财对耿氏的行径还是看不上,索性他这一生什么人都见过。所以把厌恶的情绪掩藏的极好。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人的八字是真的,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会给你一笔酬劳,不过如果这人的八字不稳妥,大侄女可不要怪我这个做长辈的翻脸不认人啊!”
耿氏当下便道:“瞧您说的,什么事不都得有个规矩吗。我也把话搁在这儿,如果那八字是假的,我就听侯孙叔发落,随您要打要罚。”
听她说得这么干脆,孙德财也放下心来,便道:“那好,那你就跟我说说这人的事儿吧。”
耿氏转了转眼睛,暗想孙家势力大,不仅在凉州只手遮天。在别的地方也有不少人脉。如果自己道出了秦黛心的真名实姓。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模过去,这样一来,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万一人家反悔不肯给自己钱,她难道还能满世界闹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得到钱。
耿氏打定了主意。并不说话,只是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还道:“好茶啊。”
孙德财差点被气个倒仰。
好茶?好个屁茶,那茶都凉了半天了,能好才怪了。
耿氏,好个无知妇人,孙家孙大业大,还会吞了你这点小钱不成?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孙德财暗自嘀咕了两声,便叫了小学徒进屋,咬着耳朵吩咐了他几句话。那小学徒点头应了,转身出了屋,没过多久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用绸缎盖着的托盘。
耿氏眼睛一亮,银子来了。
小学徒把托盘放在孙德财旁边,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走时还不忘关好房门。
孙德财这才一把掀了那上头盖着的绸缎,露出里头白花花的十锭银子来。
耿氏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五百两。
“大侄女,这五百两是小意思,如果那人的八字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么后面我还会再加五百两给你。如果不是……”孙德财的眼睛暗了暗,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那模样分明就在说,孙家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耿氏一笑,连忙道:“放心吧,孙叔,规矩我都懂。您就等着再准备五百两银子吧!”一千两啊,动动嘴皮子就有一千两,这活上哪儿找去。
孙德财也没想到耿氏这么好打发,看来现在的她过得真的很惨,不然不可能被这一千两银子就迷花了眼。
“大侄女,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耿氏点头,只道:“这人姓秦,是台州商人秦从文的三女儿,年方十四,正是七月十五子时的生辰。”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古人把生辰八字看得很重,非骨肉至亲,一般人根本不会把自己的八字跟别人说。
“我与她姐姐交好,她和她姐姐并非一母所生,二人之前也有矛盾,想必是积怨太深,直到她姐姐出嫁,这疙瘩也一直没化解开。有一回我与她姐姐去寺里上香,她姐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还恨恨的与我道‘那死丫头是鬼节子时生的,阴气那么重,却有一条好命,当真没有天理’这话到今时今日,我也记忆犹新。”耿氏道:“也正因为此事,我才会晓得这位秦三小姐的生辰八字。”
孙德财没出声,像是在思虑耿氏这话的真实性。
耿氏此刻见了钱财,才算是急了,当下便道:“孙叔若不信,可派人打听去,听闻这位三小姐出生时,他父亲恐她的八字阴气太重,还特意找人算过。这事儿就算旁人不知道,秦府的下人也该知道,孙家家大业大,想要打听这点小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孙德财这才抬头,笑道:“大侄女,这钱是你的了。不过,你拿了钱,就该把这事忘了才好。”
耿氏连忙点头,“自然,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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