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星子攀援绝壁之上的思过洞已非难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故地重游。星子进洞,面向内壁,端端正正地跪下。师父既然给了机会,星子再不敢浪费,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静思己过。
星子水米未进,在洞中跪了整整一日,仍是将思过所得用剑刃一笔一划地刻在石壁上。上次的刻痕犹在,加上这次,已布满了石洞半壁。星子抚模着那刀剑痕迹,感慨良多,人说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我的过错,日后不会是罄石难刻吧?
眼前闪现师父要将自己逐出门墙的严厉神色,星子心头一凛,当初和师父一道定下了三条门规,我只当我永不会犯,哪知如此轻易便以身犯禁!师父若当真不要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星子此刻再回想过招时的举动,只觉所为荒唐透顶!不过是师徒之间考校武功,无关生死,不涉大局,我竟孤注一掷,使出那样下三滥的手法!当初单骑突营,挥剑杀进敌人千军万马之中,命悬一线之时,亦不曾如此慌张,如今被师父责打几下就怕成这样!又不是没有挨过打……星子啊星子,你可还有半点出息?师父的惩戒虽然难熬,但一则我有错在先,二则要磨砺我的意志品行。师父用心良苦,我却畏缩逃避,甚至不择手段。武功没有学好,连人品也堕落了吗?信誓旦旦要发愤图强,不让师父失望,可我的所作所为,哪有半分对得起他?
出得洞来,暮色下的晴空一碧如洗,几颗初升的星辰泛着浅白的光,微凉的风轻拂林梢。跪了近一日一夜,星子步履已略带蹒跚,忍痛打起精神,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夜晚。
星子回到屋内,连水也不及喝上一口,先取了荆条,径行到了莫不痴的药房门外。星子不敢贸然进去,双膝跪地,平举双手,将荆条端端正正捧在胸前,朗声道:“弟子已诚心悔过,恳请师父处罚。”
听不见室内的动静,星子静静地跪候了约半个时辰,石门缓缓地打开,莫不痴立在门口,面沉如水,不见喜怒。星子大喜过望,忙膝行上前,将荆条高举过头。莫不痴接过,星子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师父不赶走我,今夜就是被他打死也无妨!原来,被我所在乎的人打骂责罚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他们抛弃置之不理……当初被父皇冷落也是这般,苦求责罚而不可得。然而,父皇和大哥虽然是我至亲之人,可他们更看重自身的利害得失,唯有师父,对我倾心相待,寄予厚望,绝无偏私,我怎能再辜负他?
莫不痴并不说话,转身入室,星子慢慢挪动着膝盖一寸寸移了进去。膝盖大约破了皮,黏黏地甚是难受,关节处更犹如万根针扎,星子却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痛苦表情。莫不痴向来不喜星子跪拜,今日却不急着叫他起来,只淡淡地问道:“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弟子错在不赦,违反了门规的第一条,不得恃强凌弱,为非作歹;第三条,不得懒惰懈怠,投机取巧。弟子知错,请师父重责!”星子颊上昨夜被莫不痴掌掴的红肿痕迹宛然清晰,但此刻面庞犹如火烧却不是因那伤痕的缘故。
莫不痴声音里透出些疲惫倦怠:“你既然想清楚了,我也不必再和你多说,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我只有一句话,下不为例!”
星子用力咬牙,似凝聚了全身的气力,一字一字地道:“倘若弟子再犯,无须师父开口,弟子亦不敢再忝列师门!”
莫不痴闻言,面色稍霁:“你且记着今日之言。违反门规非同小可,总共三条,你一来便犯下两条,不是随便打一顿就能一笔勾销,我暂不为此事加罚你。”顿一顿,“昨日你接了我几招?”
星子声音低了下去:“弟子……弟子只接了师父十五招。”自视过高,终究是要自尝其果了。
“事先已有约定,你算好总数,以后每日照例领责便是。”莫不痴言简意赅,毫无转圜于地。说罢,仍是以鞭稍指了指小床,“今日四十下。”
星子没想师父并不为比武使出的阴招施罚,只是警告一番。但亦丝毫不能轻松,即便如此,每少一招多挨一百下,少了五招便是五百下,如果每日二十下,须挨足足二十五日。加上最初的三十日,总共五十五日。罢了,星子于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多想无益,反正从此以后,便将这挨打当成功课好了,每日持之以恒,再不希图赦免从轻。
星子恭谨地道:“师父宽宥,弟子感激不尽。谢师父赐罚。”慢慢站起身,照例月兑去全身衣物,爬上小床,闭上眼眸,静静等待荆鞭落下。此时星子心头反倒一片空明,无惧无惊,恍若老僧入定。
莫不痴手起鞭落,刷的一下,狠狠贯穿星子双臀,宣告了今日这场苦刑的序幕。疼痛如元宵的爆竹猛地炸开,星子抽搐了一下,一声惨呼冲到喉间又被死死地咽了回去。莫不痴却不留半分情面,荆条下去得又快又狠,疾风暴雨一般倾泻于星子已饱受蹂躏的肌肤之上。
一气打了二十来下,无数犹如红宝石般的晶莹血珠从撕裂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渐渐汇聚成行,象一条条小溪,顺着星子的臀腿蜿蜒流下。莫不痴只视若不见,一鞭紧似一鞭,累叠于道道新鲜伤痕之上。这和往日受责大不相同,星子知道是师父刻意加重惩罚,更不敢有半点逾矩之处。双手死死地攀住床沿,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惨白,身子也似凄凉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地颤抖不停。
星子痛得头昏眼花,便又有几下忘了报数。好容易数到了四十下,风暴宣告暂歇。星子大口地喘着气,犹如一条被扔上沙滩濒死的鱼。腰部以下象是被扔进了炼钢熔炉,被熊熊烈焰包围焚烧。
星子看不见的身后,一道道青紫色的伤口已是狰狞可怖,翻卷的血肉似被锐利的尖刀搅过一般。莫不痴沉默着为星子止血上药,无边的疼痛之中,星子意识已有点模糊不清,任凭师父摆布。
直到莫不痴唤他起来,星子方本能地动了动,一阵钻心的痛霎时袭来,复跌回床上。星子死死地咬住嘴唇,用双手撑住身子,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奋力一跳,赤身落地,顾不得羞耻,忍痛穿衣。虽说星子已日复一日挨了几十天,但对疼痛的敏感仍未有丝毫减退,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衣服刚穿在身上便已被汗水湿透。
莫不痴冷眼旁观,待星子收拾停当,方说了一句:“明日起,每晚我都会与你过招。”
星子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撑着一口气应道:“是,弟子谢师父指点。”
星子虽是应了,心中却有些疑惑。如果明天我接不下二十招,是不是又要加罚呢?那这样下去,每天挨的还不够加的,岂不是欠的债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乃至无穷无尽?星子见师父阴沉着脸,似乎余怒未消,不敢多问,躬身一步步倒退出房门。
即使上了药,第二日起床时,星子仍是疼得死去活来,挣扎起来,挨到瀑布旁,于大石上盘腿坐下练功更是苦事一桩。星子勉强完成了一日的功课,到了晚间,莫不痴唤星子到屋前空地,果然要和他过招。
莫不痴仍是随意折了一根树枝在手。星子不敢怠慢,倾尽全力应对,但有伤在身,腾挪跳跃之间臀腿伤处尽数迸裂,于浅灰色的衣裤上湮出一大片深色的血渍。最终星子只勉力接下了十七招,便被莫不痴逼得撤剑认输。
莫不痴盯着他衣衫上的血渍,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到药房来吧!”
星子却面色犹豫,迟疑着开口恳求:“师父能否……能否稍等弟子一会,弟子想清洗一下。”
马上挨打流血还用得着清洗?莫不痴略感诧异,旋即明白了星子的心思,微一颔首,以示同意。约莫半个时辰后,星子复至药房中,拜见莫不痴。他换了身月白色的短衫,配水蓝色的马甲,整个人清清爽爽。
莫不痴也不多言,只示意让星子做好准备。待星子褪去衣衫,安安静静地趴下,臀腿间伤处已是血肉模糊,莫不痴看了良久,终于手一挥,朝他的背脊上抽去!
星子背上从前也曾挨过许多鞭子军棍,但一两月来,留下的累累外伤早已痊愈,用了无暇膏后连痕迹也消失无踪,唯有皎洁如初生婴儿一般的光滑肌肤。莫不痴这一荆鞭下去,便如雪白的瓷器多了一道血色的裂纹,甚是扎眼。
星子察觉背上的刺痛,不禁暗中称庆,师父到底心疼我,背上虽皮薄肉少,挨打亦不好受,但总比臀腿伤势无限累叠强得多了。只是今日又少了三招,是不是又要加上三百呢?
星子将心一横。管他的,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哪怕加上一千一万,反正我每天也只能挨二十下,一天天地慢慢熬就是了。
二十道凸出的血痕如二十条喷火的毒蛇,爬上了星子原本完美无瑕的脊背,伤痕颜色渐渐由鲜红转为暗红,于灯下泛着黯淡的光泽,犹是触目惊心。多了一处分担痛苦,虽缓解了臀腿的压力,整个身后却如星火燎原般连成了一片,再无一处可置身事外。
此后莫不痴连续三天皆鞭笞星子的后背,待到背上密布鞭痕,再无容刑之处,臀腿的伤势已好了许多,便又转回臀腿。臀腿挨上三日,背伤又大体结痂。如此循环轮回,周而复始。星子亦渐渐将挨打当成一件常事,虽痛楚不减,却不再为此紧张不安。
每晚与师父过招也成了例行之事。星子发现,师父的进退攻防之间颇有深意。前日若自己是在哪一招上落败的,第二日师父必专攻此弱点,直到自己想出破解之法来。
师父如此督促,星子更不敢偷懒,白天勤练内功,又如饥似渴地在浩瀚剑谱中寻求答案,遍读百家,不再拘泥于各箱顺序。而后面几箱剑法,道理固然通彻,运用上亦出神入化。星子便如发现了一座金矿,废寝忘食于其中开采。
莫不痴除了教导星子,便是钻在药房里忙碌,星子猜测师父是在炼制解毒之药,可惜自己不通药理,什么忙也帮不上。过了近一个月,一日莫不痴交给星子一只葫芦似得药瓶,其中装了三枚鸽蛋大小朱红色的药丸,让星子每日午时服下一粒,连服三日。
这该是解药了吧?星子兴高采烈地道谢。莫不痴却面色凝重,声音中亦有一丝犹疑,不复一贯的自信:“如果服下此药后,三个月内你不再毒发,便可保无虞了。”
星子听出师父的言外之意,呆了呆,随即冒出一句:“那……如果三个月内再次毒发呢?”
莫不痴唇边现出一抹微笑,笑容却有点苦涩:“如果仍要毒发,那就继续再想法子好了。凭现在的状况,你总还有一年以上的性命,这一年之中,为师若再制不成或找不到解药,天下怕也无人能够。若当真如此,乃是天意难违,你我尽力而为,亦可无憾了。”
这怪毒当真死皮赖脸地缠上我了吗?虽然师父的话甚有道理,星子心中仍沉甸甸地不免沮丧,面色喜色亦不知不觉悄然隐去。我千方百计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未能如愿,待我下定决心要活下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天又不肯佑我么?那我每日勤学苦练又有何益,还不是白费功夫?
莫不痴将右手重重地按在星子肩头,那厚重的掌心中传来坚实的力量。“你我虽皆不喜孔孟之道,但有句话还是有道理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苦短,千古以来,谁都难免一死。但与你生来便被虐杀相比,多活了十七年,其间是否应有所不同,你且深思。”
我在这世上多活了十七八年,有什么不同?星子以前并未这样想过,回望自己从前的生命,即使有太多的事未来得及去做,但终究是不同的。若要今天的我再做一次选择,我仍愿有这一段生命,而不是甫一出世就无知无觉地死去……星子本是通透之人,莫不痴语重心长几句话,星子很快便回过神来,化去失意之情。“弟子受教了。”
莫不痴微微颔首:“何况,为师耗时耗力,制成的这三枚药丸,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解你的毒。就算解不了,还可另想办法,一切都尚在未定之天,不到最后关头,怎能轻言放弃?”
按时服下了三枚药丸后,距第一次莫不痴考校星子武功恰好一个月,已是春夏之交的时节,风中带了晴暖的气息,桃李芳菲凋零,草木却葱郁如云。山谷中一丛丛的杜鹃花开得热烈肆意,仿佛连绵的彩云锦绣铺陈天地之间。
每日临睡前的荆条“功课”后,莫不痴唤住星子:“明晚再次考你剑法,你须接下我八成功力的二十招,其他的规矩照旧。”听莫不痴又要考校,星子受了上次的教训,反倒平心静气,不再患得患失。既然我已每日勤练不辍,能接下几招便是几招,若不能达到,便是努力不够,能力欠缺,该打该罚,皆应安之若素,无须逃避。
次日入夜时分,莫不痴仍是带星子来到山顶最高处。莫不痴今日却不再以树枝为兵刃,换了一柄锈迹斑斑的三尺铁剑,黝黑无刃,剑头浑圆更似铁棍而非利剑。
莫不痴仍是让星子先发招。一月以来,星子日日与莫不痴交手,有时已能接下二三十招,他这些天于实战中已能化用各家剑法,并偶有奇思妙想填补其中阙漏,剑术上已可算突飞猛进。但师父过招之中收发随心,如大海般深不见底,星子不知他是用了几成功力,吃不准今夜能否过关。
星子不敢怠慢,缓缓吐纳吸气,自觉心无旁骛,方才一剑刺出!今日莫不痴倒先取了守势,星子则放开手脚,尽情挥洒,凌厉长剑舞出一片银色剑光,如一张密不透风的无形之网,将莫不痴笼罩其中。莫不痴亦不复往日意态散漫,凝神应对,防守滴水不漏,星子并无可乘之机。
莫不痴身形稳如磐石,星子长剑去似蛟龙,如此两人你来我往,竟堪堪战成平手。星子屡击不中,仍是不骄不躁,耐心地寻找机会。忽然莫不痴一声清啸,但见一道黑色闪电划过苍穹,已将银色剑网撕开一道缺口,星子手中长剑被一股大力荡了开去,未及撤招,那柄锈剑已抵在了星子的胸口!虽是毫发无损,星子亦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师父重剑无锋,便是怕伤了我吧?
莫不痴撤回长剑,淡然一笑:“多少招了?”啊?星子顿时瞠目结舌,一片茫然,刚才全副精神都凝聚攻防之中,浑忘了记数。
星子只得一招一招从头回想,好在他记忆超群,攻防招式居然记得一毫不差。半晌,星子试探着答道:“弟子……弟子应该已接下了二十一招。”星子拭去额上冷汗,二十一招,这就算是过关了么?心头本该狂喜,却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不过如此。
“不错,”莫不痴呵呵一笑,“今日你终于能接下我二十招。剑法上算是初有所成。下一次是两个月后,须接下我八成功力的五十招。”
五十招,这数字对星子而言曾经如仰止高山一般可望而不可及,如今虽仍遥远渺茫,却如半山腰中仰望那直插云霄的顶峰,但脚下已有了循序渐进的道路,不再难以企及。星子慨然应道:“是!”抬眼望向天边皎皎明月,若我能早日学成,也可早日去见父皇,给他报个平安了……
星子既已过关,自然不被加罚,当晚仍是只挨了二十下。第二日午后,星子正要去书房,莫不痴却唤他进了内室,从衣柜中取出一只镶金朱漆刻如意花纹的粉彩小匣子。如此精致的物事,此处倒是少见。星子瞪大眼睛,且看其中藏的什么宝贝。莫不痴却从中拿出一本手书线装的书册,交给星子。书册四角边缘都已泛黄发毛,显然有些年头。封面上是篆书的四个大字“武学秘诀”。
星子只当所有的武功书籍都已装在书房那几十口红木大箱之中了,师父却还另藏了这宝贝,怎么从未听他说起,为何到今天才给我看?
武学秘诀,当是天下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物了!星子迫不及待地翻开,一目十行地扫了几页,却见满纸皆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详细论述了武功剑术之中的各种谬误偏差,涉及甚广。星子不解,这就是所谓的秘诀吗?师父自创的剑法呢?
莫不痴看出他的心思,哼了一声:“是不是觉得大失所望?”
星子实话实说:“确实有点出乎弟子意料,弟子还以为当是师父自创的武学。”
“自创的武学?我所创的也终究是我的,不是你的。世上哪有什么不传之秘,可以一旦拥有就一步登天,天下无敌?”莫不痴悠悠地叹息一声,“那些传说都是些无能的庸人编造臆想出来的。你看我那间书房内,武学书籍汗牛充栋,就算将最高明的剑法皆刊行于世,让人人可得而习之,又有几人能修成绝世武功?邯郸学步只会等而下之,必须有自己的领悟方是世上独一无二。我虽曾创下几套剑法,亦混在那千百剑谱之中,你若有眼缘,自会得知,无须刻意去模仿学习,以免束缚自身手脚。”
“这本书我写于十年之前。却是我一生的心得。”莫不痴拿回书册,于手中反复摩挲,显然极是珍爱,“为何我要将它命名为‘武学秘诀’?世上之人于武学之上能取得的成就,或许其他的成就也是一样,不是看你做了多少事,下了多少功夫,而是看你做了多少正确的事,下了多少有用的功夫。”
莫不痴停了停,看着星子,眼光中似别有深意:“天下聪明之人多如恒河之沙,能攀上绝顶高峰的却是凤毛麟角,除却自身机遇与勤奋与否之外,聪明往往被聪明所误,走火入魔而不自知,正是成功路的最大障碍。因此,最大的秘诀便是如何分辨正误对错。”
“最大的秘诀便是如何分辨正误对错”,星子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如有所悟。
一阵清风徐来,窗前一片翠绿的银杏叶子飘飘荡荡打了几个旋,翩然入室,飞落书上,莫不痴轻轻拂去:“此书完成之后,尘封已久。我一直寻觅机会,欲传之于世,今日终得如愿。你初进门时,我未将此书交付,是因你阅历尚浅,若无武学积累,即使我详尽剖析各种谬误歧途,你也只是靠死记硬背,生吞活剥,并无助益。如今剑法上你已通读百家,亦曾选择其若干来评判练习,对当今世上的剑法概貌已有大略体会。刀枪拳棍暗器等诸类兵刃虽尚未详读,各家亦有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之处。如今你再读此书,正可与所知所学的武功相互印证比较,才不致流于表面文字。”
莫不痴复殷殷叮嘱道:“书中所言,虽是我一生心血所得,到底也只是一家之言,不免疏漏错误。你不必将之奉为万世不易之圭臬。若有异议,我若在可随时共析之辩之,日后我若不在了,你也可另著新书,或扬或弃,只是必得以道理服人。我知前人之不足,你又知我不足,如此方是师徒传承,青出于蓝。”
师父既言之谆谆,星子不敢再存一丝轻慢之心,恭恭敬敬双手接过这本“武学秘诀”。想到每每有疑惑之处,师父总是不厌其烦地耐心开解,传道解惑,指点迷津。为人师者,莫过于此!星子心中感动感激,难以言表。
而师父身负绝世武功,已近古稀,竟能允许我一介十六七岁的后辈弟子与他平等探讨,甚至修改补充他的著述。当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份胸襟,谁能做到?涂老夫子固不待言,就是理当胸怀天下的父皇,让我阅读背诵的那些典籍,亦决不许我质疑一字,更改一字。
星子捧了秘诀告退,仍是去书房细加研读。这本秘诀与一般剑法拳谱等大相径庭,并无一招半式的剑法武功,而是以问答方式,一正一反,相互辩驳,针锋相对,纵论天下武学,便如两大绝顶高手搏命于华山之巅。
星子读了几段,便发觉长久萦绕心头的一些似是而非的疑惑之处得以澄清,而不少不假思索以为天经地义的理念却是失之千里,流传已久的谬误被师父透彻的分析说理批驳得体无完肤,星子亦不由时时击节赞叹,颇有醍醐灌顶之感。
此后,星子继续博览百家武学,不以剑法为限,广涉十八般武器,再与书中所论印照。得失既了然于胸,进境岂止是一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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