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不必多礼。”星子眼角的余光瞟向大帐两侧,伊兰会意,便令侍女们退下。星子压低声音,问道:“我要令奎木峡守关的义军休兵,放赤火大军出关归国,该如何做?”
伊兰沉吟一下:“请尊者稍候。”便起身到帐后去了。片刻后,拿了一只深紫色刻花檀木长匣出来,打开匣子,先奉上一卷白绢:“这是奴婢草拟的复国诏书,请尊者过目。”
复国诏书?星子缓缓展开白绢,他现在阅读突厥文字已无大碍,若有不明了之处便询问伊兰。诏书大气磅礴,以色目国王的口吻写就。先追溯色目国千年历史,历数沧桑变迁,薪火相传,复陈灭国之哀痛,复国之艰难,要全体族人精诚团结,礼敬真神,捍卫国体,以重开万世之基业,云云。
星子对色目的历史典故几无所知,虽有伊兰讲解,读罢亦是似懂非懂。这诏书显然是伊兰早在谋刺之前便已备下的,她果是有心之人,一步步都准备好了,倒不必自己费心。星子揶揄轻笑:“我这南郭先生,可是被你赶鸭子上架,你若一刻不在,我可就露陷了。”
“奴婢僭越了,恳请尊者恕罪。”伊兰屈膝行了一礼,语气一贯地一本正经。
前两日那般亲密无间后,再听她绷着脸说这些四平八稳冠冕堂皇的套话,星子甚不自在,但军中人多眼杂,亦怕隔帐有耳,须得小心谨慎,不能让旁人看出破绽,特别以伊兰如今的情形,一个不慎泄露实情,就前功尽弃了,而至万劫不复之地了。
“圣女言重了。”星子硬着头皮道。
伊兰起身,又打开案旁的一只厚重的红木箱子,取出一本厚厚的羊皮册子,交给星子:“这是奴婢为色目复国而记录整理的一些资料,尊者或许会用得着。奴婢见识浅陋,多有不当之处,全赖尊者英明决断,主持大局。”
星子又接过册子翻看,那羊皮订成的书页已发毛,字迹也微微泛黄,显然是经年累月积淀而成。扉页夹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展开却是一个名单,是色目复国后拟任命的主要官员,官职、姓名与简要履历一一对应。这些人中除了偶有一二星子曾听伊兰提起,其余皆不认得。伊兰侍立在旁,大略为星子介绍了一番,星子自无异议。
册子的正文则是记载了色目国的地理气候、人口物产、朝中的机构建制、律法政令等等,种种资料,皆是精心整理规划,虽尚不算十分详尽,亦初具规模。星子不欲多干预色目政务,但既答应了为色目之王,总不能对国中之事一窍不通,误了亿万生民,当下一面翻看,一面细细揣摩。
星子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多时翻阅了大半,忽浮出一个疑问:“既然西突厥和色目本是同源同种,又同样信奉真神,圣女有没有想过,让两国合并,从此疆域广大,国势强盛,外族便不敢存有觊觎之心。”
伊兰闻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此事怕……是为难。西突厥虽然与色目同源同种,但二者分流已有千年,民风传统皆已有太多不同。自行立国本是顺应形势,若强行合二为一,两国之贵族庶民,皆各有所宗,难免不生嫌隙,若至内讧,反为不美。倒不如各安现状,分而治之,兄弟之邦,互为掎角之势,有难援助,两国人民亦可自由往来,通婚贸易,取长而补短,没什么不好。”
“所言有理。”星子想起色目也曾祸起萧墙,因内乱分裂为南北两部,被赤火所乘而灭国,殷鉴不远。星子不由颔首,深为伊兰的治国见识所折服,“这样看来,国家未必是越大越好,大有大的难,小有小的好,只要生于斯长于斯的民众能安居乐业,精诚团结,没什么不满,便是值得庆幸之事。”又想起一事,“天堂堡那边近来可有何消息?”
“奴婢回来后,刚得到的消息。”谈起战事,伊兰镇定自若,再不见一丝自怨自艾,“已有几处小股义军,聚集在天堂堡附近频繁活动,屡屡偷袭敌军得手。但天堂堡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目前义军尚无兵力围困攻打天堂堡,只能牵制敌军,使其草木皆兵疲于奔命,主力不敢轻易弃城而出,救援奎木峡被困的赤火大军。”
“嗯,”星子若有所思,“待战事停息后,我会让赤火国的守军全部撤出色目,但也望义军穷寇勿追,放他们一条生路。”
“呵,”伊兰眼波闪现一丝笑意,“尊者说哪里话来?义军皆奉尊者号令,尊者要他们做什么尽管下令便是。”又补上一句:“义军若接到尊者所下的复国诏书后,必定欢欣鼓舞,感激涕零。尊者若要义军放赤火军队出关,只须再写一封手谕,交与义军首领即可。”
“那……”星子迫不及待,只求尽早撤军,以免夜长梦多,“我不会突厥文字,不知圣女能否代劳?”
伊兰摇摇头:“奴婢可代尊者草拟,但不能越俎代庖,仍须尊者亲自下旨。”说罢,取出笔墨铺在案上。
星子便先誊抄那复国诏书,暗想,我对色目发号施令,都得找人代劳,或是从旁协助,日后伊兰不在身边之时,我又去找谁?遂用心学习突厥文字的书写。期间与伊兰商议,对诏书做了少许修改。待星子抄毕,伊兰便草拟要守关的色目义军停战休兵,放赤火大军出关的手谕,拟就草稿,星子又照葫芦画瓢地抄了一遍。
末了,星子扭开雷伊剑的宝石机关,取出暗藏的色目玉玺,于复国诏书上郑重盖印。那玉玺不须印泥,盖上的印记果然金光闪闪,光彩夺目,非比寻常印章。星子凝望着那小小的一方金印,复国诏书,这竟是自己以色目之主的身份下的第一道旨意!说起来,自己竟已用过了赤火、突厥、色目三国的国宝玉玺……
星子忽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三国之间的战争,纵横万里,雄师百万,纷纷扰扰,最后倒象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跳上跳下,穿梭于敌对双方之间,唱完红脸唱白脸,呵呵,天底下怕没有比这更为稀奇的事了吧!
星子亦在手谕上盖了印,复将玉玺放回雷伊剑内封好,问伊兰道:“这诏书和手谕几时送去呢?”
伊兰淡淡地道:“即刻便去。”随即一击掌,唤道:“卓娅!”
话音方落,一名白衣蒙面的女子便从帐后转出,轻盈如风,不闻半点声音,象是一朵冉冉白云从天际飘落,娉娉婷婷飘至二人面前,盈盈拜倒:“奴婢在此!”
伊兰悄声对星子道:“这便是奴婢曾向尊者提起过的卓娅,她亦是色目人,轻功卓绝,为人机敏,忠心耿耿,是奴婢多年来的心月复手足,专司天方殿与色目的联络。”又转头对卓娅道:“尊者现在是雷伊剑的主人,以后你便跟随着尊者,随时听他吩咐。”
“是!”大约伊兰事先已有吩咐,卓娅毫不犹豫地应道。
“让她跟着我?”星子不解地问。
伊兰语气却是理所当然:“从前我在突厥,她跟着我,建立了与色目境内的联系之道。以后尊者为色目之主,不管尊者去哪里,她自然都会生死相随,随时将尊者的旨意传达色目,也将色目的消息禀告尊者。”
“啊?这……”星子面露难色,踌躇不言。伊兰想得虽是周到,将她最重要的下属供我联络之用,但如今我保留一柄雷伊剑已是责任重大,难以周全,身边再加上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那怎么顾得过来?
伊兰似明白星子的顾虑,眨一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带了微微笑意:“卓娅跟着尊者,只在暗中待命,不会抛头露面。平时便如不存在一般,不被人察觉,也不会妨碍尊者。但尊者若有召唤,即刻便至,尊者无须为她担忧。”
“哦?”星子一怔,她也会象师父当初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我么?那倒也无妨。突然灵光一现,“那……我将回赤火营中,雷伊剑乃色目至尊之宝,我随身佩戴多有不便,若有遗失更是事关重大。可否让卓娅替我保管呢?”
“嗯……”伊兰沉吟了片刻,点头应允,“也好。待卓娅送了诏书回来复命,便可与尊者同去赤火营中,不须用到雷伊剑之时,可以暂让她拿着。”
星子遂将方才手书的圣旨卷好交给伊兰,伊兰转交卓娅,沉声道:“这是尊者的旨意,你立即去奎木峡传旨,速去速回,不得有误!并转告义军,尊者现在是色目之主,若有谕命,必得一体遵循。”
“是!”卓娅干脆利落地应了,即起身退出,一抹白影悄然消失不见。
星子目送她离去,心存几分疑虑:“她此去奎木峡关口,会经过赤火国的营地么?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伊兰轻轻地道,平淡中似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尊者勿忧,莽莽群山之中,她自然找得到捷径。这条路卓娅已走过不止一次了,万无一失。就算是她从未去过的陌生环境,也能很快熟悉,并建立联络。”
星子想起前日伊兰刺杀辰旦时,便曾命令关上守军佯攻袭营,转移赤火大军的注意,配合默契。伊兰既让卓娅跟着自己,她必有其过人之处,不必多虑。复另想起一事:“赤火军从天堂堡撤退后,色目义军进城,阿木达该如何处置?”阿木达与阿曼特乃是亲兄弟,也是正统的色目王室血脉,对阿木达的处置,不仅关系到他一人,也关系其后人能否再享有王室后裔的地位,当然须征询伊兰的意见。
阿木达,听星子提起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叔叔,伊兰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隐隐有愤然之意:“他若还有半分良知……便不须尊者费神了,如果他落入义军之手,如何处置,但凭尊者发落。”
星子一想起阿木达那副奴颜婢膝贪生怕死的样子,便如一条癞皮狗粘在身上,亦甚觉恶心。明白伊兰的意思,是希望阿木达自裁谢罪。他为了一己之私,大敌当前之时不惜引狼入室,挑动色目内讧,甘冒弑兄之罪以求王位,最终却沦为父皇的傀儡,权势尽失,在天堂堡中过了这十几年形如软禁的日子,倒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天堂堡外,烽火四起,朝不保夕,他怕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了!
星子叹息一声,对伊兰道:“一个人若做了坏事未得惩罚,便不能警世,亦不能扬善。阿木达于国于家,皆犯下了大罪,违背人伦,残害苍生,不可轻饶。如果他悔悟自裁,尚可罪止一身,不累及家人子孙,否则,我也只能秉直处断了。”
伊兰敛眉合十,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之情:“尊者圣明。”
星子叹一口气,这半日间,伊兰举重若轻,将复国大事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井井有条,尤其处变不惊,受辱不乱,心志之强韧,不说是凡夫俗子,就是王侯将相中亦不多见。对她的了解愈多,便愈让人刮目相看,钦佩无比。“以你的治国之才,见解之明,世上难有人望之项背,你若不当色目之王,岂非太过可惜?色目复国,皆你一人之力,你倒好,将这落地的桃子白白送给了我!”
伊兰听星子这样说,登时大为惶恐,立即站起,深深地拜了下去:“尊者何出此言?折杀奴婢了!复国大业全凭尊者伟力,奴婢绝不敢贪天之功!奴婢本是待罪之身,觍颜苟活于世……”
星子见她神色十分郑重,倒象是做错了事一般,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执了她的手,拉她起来,眼中闪过揶揄笑意,压低声音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岂不太见外?我就算不为突厥人色目人,只为了你,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伊兰闻言,蓝眸中有浅浅的红晕浮动,似春光荡漾于一汪碧波之上,连那眼皮上都跟涂了一层胭脂一般,再不见那素日的寂然冷漠。伊兰含羞低头,不再言语。星子却愈发关切地问:“你身上的伤如何……还需要我为你换药么?”
伊兰忸怩地侧过头去:“尊者早上才换了药,哪就用得着再换药呢?”
星子深深地看了伊兰一眼,眉宇间有难以言喻的担忧:“那……你多多保重,我今天就要回到赤火国那边了,我回去之后,师父即会过来暗中保护你,适当的时候带你离开,你先做好安排。”
伊兰微微点一点头,抬眸时,掩不住难分难舍:“尊者……”
星子亦是心头酸楚,却握了她的手,嘻嘻笑道:“尊者?听着真够牙疼。你该叫我什么?又忘了么?”
伊兰目光闪烁,迟疑良久,终于开口唤道:“星子……”声音细若蚊嘤,几不可闻。
她这一声呼唤,一时让星子心乱如麻:“伊兰……”想说什么,终于无言相继。
星子将伊兰拉近身边,呼吸之声相闻,甚至连心跳也清晰可辨。离愁别绪犹如春蚕吐出的千丝万缕,将二人密密缠绕,几乎透不过气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缠绵伤别的曲子似于耳际回环缭绕,虽此际无残月晓风,长亭杨柳,千古伤别,心境却如此相似……
帐内的光线渐渐转为黯淡,四周的器物已有些模糊不清,星子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轻轻地松开了手:“我走了。”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坠落。伊兰的身子瞬间有些僵硬,却一句话也没说。星子想安慰她几句,但自己也难料东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何时重逢更是无从谈起,亦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期限。星子抿住薄唇,千言万语皆汇成一句:“伊兰,记住你说过的话。”
伊兰的声音轻如耳语:“我……不会忘。”
星子迈步欲去,伊兰忽拿起他放回玉案上的册子:“尊者,这个……您不带上吗?”那册中是伊兰整理的复国资料,星子方才读了一遍,书册中的内容已是过目不忘,本不想带上,但见伊兰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这是她心血所作,倒不可怠慢了,留下作个纪念也好。自己虽能记住,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平时交由卓娅保管,需要时尚可查询印证。星子便接过册子,郑重其事地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星子又想起卓娅:“卓娅什么时候回来?”
伊兰忙回答道:“大约还要一两个时辰。她回来后,奴婢让她直接去见尊者复命。”
“好!”星子攥紧拳头,克制着心头割舍不下的丝丝眷恋,静静地又凝望了伊兰片刻,目中情意温柔如玉,终于决然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伊兰的营帐,再不回顾。
星子出帐,日影已偏西,红日敛去了午后的耀眼光芒,如一颗温润的深红色宝石,悬挂于澄澈蓝天之上,金色的余辉铺陈天边,海市蜃楼般变幻不定。星子盘算,父皇那边不知怎样了,今夜越早回去越好,这边的事务得尽快处理完毕,于是加快了脚步。
远远地见尼娜正守在中军大帐门外,翘首以盼,如山巅的望夫石岿然不动,盼望远方良人归来,不合体的男装下,纤细的身影却不堪盈握,象是一朵晚风中摇曳的蒲公英,风一吹便要消散。星子心口莫名一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低了头匆匆钻进大帐。
星子进了中军大帐,想起还有些事情须得安排。突厥撤军已计划好了,色目那边光凭一纸复国诏书一份撤军手谕尚难定大局。时不待我,星子即铺开笔墨,尝试来用突厥文字起草诏书。尼娜随之也进了帐,见状乖巧地奉上一盏热茶,又侍立一旁为星子磨墨。
星子思索一阵,先在白纸上拟下诏书草稿。一是照伊兰的名单,任命了色目复国后十来名重要的文武官吏,其中以现在的义军首领卜辛为总督摄政,总管色目的重建事宜。星子不管国中具体事宜,但这些官员的任免,却须经他同意。二是下令义军尽快占领天堂堡,天堂堡地处色目月复地,赤火国又经营多年,颇具规模,易守难攻,人口稠密,交通便利,日后亦可为色目都城;三是关于阿木达的处置,若阿木达仍负隅顽抗或是再生事端,一定严惩不贷。四是命令义军安守色目国界,不得追袭境内撤退的赤火军队,不得侵犯赤火边境。
星子心无旁骛,提笔疾书,直到纸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星子正要起身点灯,一片橘色的灯光已悄悄移近。星子抬眼,灯光映着尼娜一双剪瞳,眼波流转处,情意盈盈如秋水碧波,星子忙慌乱地移开视线。
星子俯首奋笔,唯有将全副精力投入公务之中,才能稍稍抵挡心底愈来愈浓的不安。少时写毕,星子却又犯了难,这谕命是自己赶鸭子上架,勉强用突厥文字写成,不知错了多少,若就这样交给色目,当作国王的圣旨,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不得已,星子又只好求助于尼娜:“尼娜,你能不能来帮我改改这谕命中的错误?”
“是。”尼娜向来视能为星子做事为最大的荣幸,这次也不例外,高高兴兴地应了。
星子站起,将紫檀木雕花座椅让给尼娜,递给她一支朱砂笔。尼娜坐下,逐字逐句认真修改,神情极为专注。星子站在一旁凝视着她的侧影,心潮翻滚。她对我有求必应,全心全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欠了她的,今生怕是还不清了!仿佛又看见她一袭白衣胜雪,轻抚琴弦,弹唱着那些哀伤的歌曲,静夜声远,散如轻烟……她亦是命运多舛,孤苦无依,云达走后,将她托付于我,她以为终身有托,始得展眉,我又要弃她而去了……
星子静静地等候了尼娜一会,突然帐门无风自开,蒙面的卓娅闪身进来,见了星子即叩首行礼。星子忙请她起来,急急问道:“情况如何?”
卓娅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喜悦:“回尊者,奴婢已遵尊者之命,将圣谕送到奎木峡关口的义军处。义军接了复国诏书,得知外敌将撤,色目将复,尊者将为色目之主,皆十万分地欢欣鼓舞,全体义军在关上列队,对尊者遥行大礼,誓言从此唯尊者之命是从。另外义军将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将这份喜讯传遍色目全境。”
传遍色目全境?星子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有更要紧的事先要落实:“那后日撤军之事呢?”
卓娅低声答道:“回尊者,义军已做好准备,后日赤火国大军出关,义军将遵命开门迎接,礼送大军出境。”
“哦!”星子闻言总算放下心来,脑中念头一转,色目义军若将复国诏书广而告之,声称是天神使者当了色目之主,而我此次回到父皇身边,尊者的身份势必要揭露,那父皇知道我当了色目王,对我的猜忌必深,如何是好?但纸包不住火,眼下十万义军都知道了,就算瞒得了父皇一时,也瞒不了一世,罢了,此事本是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只是我须得提防父皇恐会假我之名对色目不利……星子沉思半晌,事已至此,色目若要传扬以我为王,也只得顺其自然随机应变了。
此时尼娜站起身来:“尊者,奴婢已改好了。”星子就着她改的一看,满篇皆是红圈,字句错了数十处,不由面现赧色,这色目王的差事交给我,就算是坐享其成照猫画虎,也是难为啊!
星子感激地对尼娜道:“辛苦你了。”又吩咐卓娅道:“还请稍候片刻,另有一份谕命须交给你。”星子怕泄露雷伊剑的秘密,让尼娜和卓娅二人退出帐外,坐下铺开黄绢,将尼娜改好的草稿再重新誊抄了一份,盖上玉玺。
星子复命卓娅进来,将诏书交与她,“这份诏书你先拿着,待赤火安全撤军三日后,你再转交色目义军。”
“是!奴婢遵命。”卓娅肃然应道。
星子从腰间解下雷伊剑,双手捧着递给卓娅。卓娅一见此剑,立即双膝跪地。星子语气凝重地道:“我将返回赤火国中,此剑无法时刻带在身边,烦请你代为保管,须用时我再召唤你。”
卓娅是天方殿中人,当初伊兰从刑台上救下星子,留在天方殿中养伤,她也了解几分内情,知道星子是赤火国人,但如今对尊者信仰弥深,听说星子将要回国,想是尊者自有用意,也并不惊异猜疑,只是望着面前的雷伊剑,呆呆地不敢接手。
星子又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道:“你听见了么?为何不愿接剑?”
“是!”卓娅本能地应了一声,却又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尊者,这……此事事关重大,奴婢……奴婢……不敢……”
星子轻声一叹:“我知道,这是难为你了。但我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在暗,我在明,赤火为色目之大敌,若雷伊剑落入旁人手中,岂不是将为色目招来大祸?此剑是暂交你保管,我若须用时,再找你拿。你去奎木峡关口传旨之前,我和圣女商议时你也在场,这正是圣女的意思。”
卓娅方记起圣女确实有这么一说,渐渐稳定了情绪,恭恭敬敬地一拜,战战兢兢从星子手中接过短剑,仔细地贴身藏了。星子又将伊兰送的册子交给她保管。心头有点好笑,卓娅不但司职我与色目的联络,还成了我的库房了。
星子最后又问卓娅:“那我以后怎样和你联络?”
“不管尊者在哪里,奴婢都会尽量跟在尊者附近,但不得尊者传召,奴婢不会现身,也不会妨碍尊者行事。”卓娅如背书一般重复了一遍伊兰说过的话。
“那我日后回了赤火国,离色目有千万里之遥,你也会跟着我?”星子仍是有些疑惑。
“是,奴婢的使命便是追随尊者,负责尊者与色目的联络,日夜听候尊者差遣。色目和突厥有什么消息,会有渠道告诉奴婢,尊者若有什么命令,奴婢也须及时传回色目国内。若尊者有特别之事,无须奴婢相随,也可指定奴婢等候之处。”卓娅详尽地解释道。
星子沉吟一下,她在我附近候着还差不多,若当真象师父当时那样,暗中寸步不离地监视着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也不免尴尬。现下正是色目复国的关键时期,又将长途行军,说不得只能让她随时跟着,待以后安定下来,就让她找一处地方等着好了。
“那……若我要找你时,该怎样召唤呢?”星子明白,与卓娅只能寻找机会秘密见面,万不能让旁人察觉,不管什么信物信号之类的,留在我身上都不妥当,但也不能象伊兰那样击掌高呼“卓娅”之名吧!
卓娅对此倒似早有准备:“尊者若要找奴婢时,只须用突厥话唤一声‘自由的灵魂’即可。”
星子一凛,“自由的灵魂”,这是“野鸽子”一曲的最后一句,早在星子心中反复吟咏不下千次万次,便是化成了灰也不会忘记。这是伊兰定下的暗号么?她……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种知己般的默契之感触动心间,星子颔首微笑:“如此甚好!”复道,“这里没什么事了,少时我将回赤火营中,你先下去准备吧!”
卓娅应了声“是”,一眨眼便已消失不见。
星子目送她远去,却不敢唤尼娜进来,与她独处话别,装作忙碌地收拾行装,唯有忙碌才能暂时忘却。雷伊剑交给了卓娅,启明剑还是自己拿着。陨铁宝甲暂且穿在身上,摩德所赠的黄金甲一时用不着了,银丝面具本该留下,星子想了想,却随身带走了。这些天来一直借用的是伊兰的坐骑白云,回赤火国自然还是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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