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孝庄搂着小太子,抚模他脸蛋,心疼道:“保成啊,你皇阿玛逗你玩呢,咱先不练武啦,看这小脸白的呦,这才几天啊……”
康熙自己文武双全,当然希望儿子也如此,小太子满三岁他就正式教他读书习字,从不叫苦,如今见他每天坚持蹲马步更是喜在心头,不过看儿子精神头确实不好,不由担心:“保成是不是累了?”
保成伏在孝庄怀里,懒懒的不想动,哼哼道:“保成腿酸。”
孝庄闻言,狠狠瞪了康熙一眼:“明儿不许练了,你自己也是五岁才开始练的呢!”
“是。”康熙乖乖应下,然后伸手轻轻敲了保成脑袋一下:“腿酸怎么不说呢,朕说方才怎么这么急吼吼要给老祖宗请安呢,和着是来告状的吧?”
孝庄被逗笑了,拍开他手,搂着保成疼爱的晃了晃:“保成腿酸,先在这睡一会吧。”
“嗯。”保成软绵绵应了声,哪有半点往日的精气神,把孝庄和康熙都心疼坏了。
苏麻喇姑抱他下去歇着,没一会,里头传来一声惊呼,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小宫女慌慌张张跑出来:“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太子爷发烧了!”
孝庄脸色一变,忙命人宣太医,瞥见康熙一脸懊恼,叹了口气,走向内殿。
已是寒冬,大雪纷飞,大家都以为是小太子出汗后沐浴着了风寒,再看他服下药后热度也退了,孝庄和康熙微微放下心来,孝庄又狠狠教训了皇帝一通,才让他将太子带回了乾清宫,然而当晚又发起了高烧。
一连两天高烧都没退,几位太医轮流诊脉,相互对视间,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汪太医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皇后恭恭敬敬道:“奴才请看一下太子殿下的胸月复后背。”
冰凝让开了地方让他们检查,看着昏睡中面部潮红的孩子,胸口闷闷的。
康熙听太医这么一说,顿时紧张起来:“怎么,难道是?”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大腿处已经出现斑疹。”太医惶恐回禀。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冰凝记忆大概完整,自然知道这是天花的前期症状,而很快,斑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康熙心里再无侥幸,十七年十一月底,太子出痘,皇帝停朝。
紫禁城都弥漫着低气压中,作为国家储君的太子出痘,宫内外人人自危,但没人敢奏请皇帝送太子出宫避痘。孝庄传下懿旨,皇太后,所有太妃,妃嫔,皇子皇女,一律避痘离宫,她自己却带着苏麻喇姑去了慈宁宫佛堂。
康熙下旨,各衙门奏章送往内阁批改,自己则陪在太子身边,唐嬷嬷低声劝皇后离开。
“皇后没出过天花?”康熙心疼儿子,但天花传染极强,皇后身体又一直很差,连忙吩咐宫人带皇后离开。
冰凝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康熙一愣,闭了闭眼,掩面低笑出声。
“皇上。”梁九宫在一旁担心的低声唤他。
“朕没事。”康熙放下手,摇了摇头,面色恢复如常,走到床边,接过宫女手上的毛巾,细致的为保成轻柔擦身。
唐嬷嬷追着皇后出了乾清宫:“皇后娘娘,你……”
没等她说完,冰凝冷声问:“贵妃她们几时出宫?”
“啊,酉、酉时。”唐嬷嬷结结巴巴回道。
冰凝登上凤撵:“去承乾宫。”
承乾宫人来人往,佟贵妃正急慌慌准备一切出宫要带的,小阿哥还没满月,外面天寒地冻,生怕轿撵不够暖和冻着了,她分位最高,掌管后宫,更是方方面面都得妥当了,本想留下的,偏偏太皇太后指定她带着大家避痘出宫。
听说中宫轿撵在外头,她还以为自己忙幻听了:“什么?”
太监再次禀告:“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就在外面,请娘娘一叙!”
“怎么回事,皇后不是在乾清宫吗?”佟贵妃猛地起身,一脸震惊。
李嬷嬷也模不着头脑,挥手让小太监退下,悄声道:“不会是皇后娘娘怀疑咱们吧?”
佟贵妃勃然色变,呵斥道:“胡说,本宫何曾做过什么?”就算太子天天来,他也是和小阿哥在一起,怎敢动什么手脚。
“娘娘息怒,奴婢当然明白,就怕有人陷害您啊,还是小心些为好。”李嬷嬷当然知道主子对小阿哥有多上心,只怕亲生的也比不上,可别人不知道啊。
佟贵妃心下忐忑,到了外面,北风呼啸,冰寒刺骨,一顶宝盖光华的大轿子停在承乾宫外,内侍宫女等都远远站着,只有唐嬷嬷站在轿旁。
拢了拢狐裘大氅,佟贵妃对着华丽轿撵福了福身子:“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进来。”轿内传出来的声音,比之寒风更冷上几分。
唐嬷嬷掀开轿帘,请她上去。
佟贵妃更是不安,微笑着柔声问:“不知皇后娘娘是为了何事,不如进承乾宫喝杯热茶?”
“不必。”冰凝断然否决:“本宫有件事,问完就走。”
佟贵妃无奈,对李嬷嬷使了个颜色,咬了咬牙上了凤撵。
凤撵并不十分暖和,冰凝衣着更是单薄,她从热烘烘的屋内出来,大氅也没披上,佟贵妃看着她都觉得冷,关切道:“臣妾知道娘娘您为太子殿下忧心,但也要保重凤体,否则太子殿下醒了也不安心啊!”
冰凝点了点头,定定的看着她,突然说道:“四年前,本宫高烧不退,是因误食慈宁宫送来的补药。那些药材,都是佟家从一家名为同仁堂的药室采买来的,你献给了老祖宗。”
佟贵妃愕然瞠目,忙又低下头,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事:“是,那家药室的药材,臣妾在宫外时就用惯了,这才……”
“不是。”冰凝出声打断她。
“什么?”佟贵妃一惊。
冰凝声音渐冷:“那家药室培育的药材,本宫每隔一个月都派人采买了一些,与那次慈宁宫送来的都不一样,或许药性相同,但你我都清楚,那是不一样的。”
佟贵妃脑海里乱成一团,急急辩解:“臣妾不明白,既然药性相同,又有哪里不一样呢?臣妾也听太医说了,那是因为药材新鲜采摘,所以药效强于从千里之外送来的。”
冰凝面上的寒霜更加凝重,隐隐威压溢出:“本宫担心太子安危,需要和我误服的、出产地一样的药材,你应该还有存留,本宫在此等你一刻钟。”
佟贵妃捂着激跳如雷的胸口,皇后冷凝的脸就如催命的恶魔,残存的理智也只能让她发出颤抖的嗓音:“是、是还有一些,但,但是……”
冰凝挥了挥手:“从何而来,本宫再不会过问。”
佟贵妃强自镇定下了凤撵,但惨白的脸色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不对劲,不过也没人敢盯着她看,李嬷嬷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走!”佟贵妃呼吸急促。
“皇后娘娘,现在……”唐嬷嬷惊疑的看着佟贵妃踉跄的背影,不安的问。
“再等等。”冰凝端坐着。
等什么,皇后没说,唐嬷嬷不敢问,小心将轿帘放下,太监们没等到吩咐,也不敢动。
不到一刻钟,李嬷嬷抱着一个包裹一路小跑出来,递到唐嬷嬷手中。
“这是……”唐嬷嬷奇道,正要问,冰凝在轿内冷声道:“走吧。”
“嗻,起——驾——”
直到凤撵远去,李嬷嬷才回了承乾宫,佟贵妃瘫在雕花木椅上,双眸一丝光彩也无:“她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李嬷嬷摇头,忧道:“娘娘,您怎么样,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您脸色好难看?”
佟贵妃摇头:“没事,皇后只是担心太子,听说本宫这药材好,所以来要了些,你快检查一遍,都整理好了没,酉时就快到了,不能误了出宫时辰。”
“是。”
李嬷嬷知道主子有事瞒着她,却不敢多问,忧心忡忡退了下去。
唐嬷嬷忧心更甚,主子在轿子里说话她一点也没听到,不过她倒也不担心,毕竟看起来是佟贵妃吃了亏,她担心的是太子殿下,那可是皇后唯一的儿子。
“娘娘,回坤宁宫吗?”唐嬷嬷问:“要不奴才先把药材送去乾清宫。”
“不必,直接去乾清宫,你没得过天花就不要去了,把药材给甘珠。”冰凝吩咐。
可主子也没得过啊,唐嬷嬷苦苦劝她,冰凝瞥了她一眼,带着出过天花的甘珠直接进了乾清宫。
没人敢拦她,康熙抱着高热昏睡的太子小心喂水,听到动静,不耐烦转头就要呵斥,却没想到来人是她。
“怎么回来了?”康熙先是一喜,而后皱眉:“有事吩咐下人就好,你快回去吧。”
冰凝摇了摇头,俯身试了试保成的额头,他此刻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红点:“会不会痒?”
“现在还好,过不久会变成疱疹,可能就得把手绑起来,不能让他挠破。”康熙愁眉不展:“你快回吧,这里危险。”
方才气她狠心,现在又忍不住担心她身体,这可是天花!
“他是我儿子!”冰凝硬声强调:“我生的!”
康熙张了张嘴,还想劝她。
冰凝突然凑近:“皇上小时候也得过,你脸上的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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