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快近日落时分。前面几处青瓦石墙隐没在杂草矮树之间,再往前,便是一条常年的古道,通向不远处的龙门关。
破旧的酒旗在暮春五月的风里招摇,空气里弥漫着槐花的香气和酒香。想必就是这里了。
慕容镇吩咐了小杜安排了车马,离姑姑进店就对酒家说道:“麻烦准备三间连靠客房,四张床榻。酒家打眼看了慕容镇几个,并不看重,直言道:“多的没有,客房只有两间,床榻也只有两张大的。这里是龙门关,怠慢了几位。”
小杜听到,甚是不满:“什么?敢说没有!”刚欲上前,慕容镇却用眼神制止了他,向那酒家道:“那就依酒家,准备两间干净的客房,将酒饭拿至房中。”
慕容镇旋看了客店,侧身低语:“麻烦向酒家打听个人,近日可有一位年轻公子,好执扇,气质风雅,身高如在下一般。”说着,早就有小杜递与银两,“这点意思全当辛苦费。”
酒家看了银子自然满心欢喜,“不瞒这位客官,这两日要说气质风雅的年轻公子就您一位,走南闯北的年轻人虽很多,可像您说的这般实未见着。”
慕容镇似有些失望,心下却有些疑惑:难道有变故?
酒家看着眼前的公子气度不凡,又觉得对不住手中的银子,就在脑海中搜罗一遍:“倒有一位公子,有些奇特。整日一副斗笠,玄白外袍,倒也*洒月兑,却不是拿扇子的,而是佩剑。还有一个青衣侍从。”
慕容镇此刻脑海里却又浮出了另一个人:那位两面之缘的轻纱斗笠、银具遮面的公子。“可有遮面。”
“未曾遮面,斗笠似乎是遮阳,上楼即会摘掉,却又不像,记不清面容,总觉面色发暗。”
“现在店否?”
“今一早离去未归,尚未退房。”
慕容镇想到店家的形容,与那王公子执扇*、白面儒生的形象却不甚相符,一颗心沉了下去。也未道谢,径直上楼。后面的离姑姑向店家说道:“有劳店家,多谢。”
慕容瑾和渔儿早已上楼,挑了家有窗户的干净客房,渔儿把简单的行李带了进去。看来今晚只能三个人挤一张床了。已是暮春五月,天已微热,蚊子也有了些。
晚饭的时候,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小杜早已心神领会,出了门察看。原是一小队人,是士兵,皆一副疲惫烂衫之相,约十来个人。酒家在那解释:“吃饭可以,店小客满,住不下各位,见谅,见谅!”
领头那个,一拍桌子,腮边的胡须跟着鼓了起来:“你敢赶我们走?此刻天已黑,周围荒芜,我等兄弟们出生入死保你们平安。却连个歇脚地方也不给。啊?这是哪门子事!”
“对!不走!他妈的再说些无理的话,老子拆了这里!”
酒家看这些人多,也一时无法。只好让他们在一楼大厅歇脚吧,好在天已经暖和了。
须臾,小杜进屋细说了情形。慕容镇便前去叮嘱慕容瑾,此刻慕容瑾儿人正身倚在窗边赏景,离姑暂不在。慕容镇见此摇了头似是无奈,上前就关了窗户。
“瑾儿,出门在外一定谨慎,不要抱了游玩的心态。此刻,我们是在逃命。”
“三哥,我们不是安全了吗?”慕容瑾那双天真的眼睛睁得大大,话音无意间也很响。
慕容镇用手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凑过去沉声说:“隔墙有耳。有事只须与离姑相商。不可任性而为。”
这句话下来,本已宽心的瑾儿又忐忑起来,乌黑的双眸,充满着迷茫和不安。慕容镇转了身去,淡笑不语。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这个妹妹安静下来。
已是准备安寝的时间。楼下的士兵酒后已有些开始酣睡。慕容镇的房门有敲门的声音。小杜依在榻边地铺已有睡意,慕容镇尚在桌边。
“谁人?”
“我,北海剧王某。”
来人即是慕容镇所等之人,王镇恶,北海剧人,天王付坚的猛相之孙。前秦兵败后,南迁。仍旧是手执玉扇,嘴角含笑,只是面色果然微暗,许是周游日晒之故。
“王公子你可让我好等。如何得知我等在此?”声音如常,清冷沉稳。
“是酒家,两日前我就向他打听阁下一行。”听此,慕容镇心里一怔。暗暗佩服面不改色的酒家,拿了两边的银子,口风真是紧。
“无边,你去门口守着。”
已醒的小杜,听到主子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姓。便觉不可懈怠,连忙守在外面。
“慕容公子,这是此次回燕的路线图。这可是几个月我闲游郡县的经验之谈,希望对您有用。”慕容镇接过了图纸,看了看,点头。
王公子又从广袖中抽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在下知道公子走得匆忙怕是银两未足。这里倒有些足银还请公子不要推托。”
“王公子好意镇心领了。银两倒不是我所考虑的。家妹尚小,并不想停留耽误,只想速速还燕。”王公子见他并不领情,也不再推辞。收回了银两,脸上浮了一抹笑意。
“可知健康如今的情势?”
那王镇恶似早意料他会询问:“公子何必多问,预料之中,帝都如今被孙恩所困,城内已饥荒十日。除却恒玄,尚无人能解此困。”
尽管燕晋目前不是敌对国,可绝非盟国关系。如今听闻这个消息,慕容镇竟然轻叹了一声。司马氏皇族从此怕要受制于人了。
“此次返燕,慕容将军日后必一番作为啊,在下先恭祝将军封王居胥。”慕容镇并不置言,只细细听着。王公子仍继续问:“可有燕国消息?燕帝可知将军回去?”
“临行几日前已飞鸽传书。燕国好久不曾来消息了。”
“我倒听闻了一则消息。燕帝的义子都已封王的封王,擢官的擢官的。燕帝正在寻找太子的人选”,王公子拿眼看向慕容镇,而那人脸色依旧,缓慢道出:“却不是在诸王。”
慕容镇眼中闪过那么一丝异动,依旧面无表情:“公子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给原本的王爷透漏点消息,燕帝还有个侄子,据说隐在了后秦。”
“王公子果然好消息。你我虽只几面之缘,却是我慕容镇君子之交。他日我若有功,自然记得阁下的一份。”这话感激之语,却透着不信任的猜测。
那王公子是何许人也,几年游历未曾出仕却并非碌碌之辈。
果然,王公子呵呵笑起来。“慕容公子厚爱,王某自当感激。只是闲来惯了,受不了拘束。”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一炷香的时间。走廊里的杜无边早已睡意全无,时而伫立、时而踱步察看。慕容瑾并未睡宁,和衣起身察看,见是小杜,便推门而出。小杜也是一惊,慕容瑾看到哥哥的房中还有光亮心中有几分明白,并不询问。
正这时,王镇恶推门而出。出于避疑,里面之人也未出来相送。
杜无边瞥了一眼慕容瑾,只向王公子点头示意一番,之后进了门,仿若并未认识慕容瑾一般。王镇恶早一眼瞥见了杜无边身后的慕容瑾。
慕容瑾眼中看到一位二十来岁的公子,手执玉扇,看似气质儒雅*,眼神却给她一种过于聪明的感觉,尤其嘴角那抹淡淡的微笑,看着温文无害,却总觉得有几分玩味的亵渎。并不是三哥那般稳重隐忍的性格,带了些自负。因了小杜最后那抹不能言明的眼神,慕容瑾心中不免对眼前之人有种敌视和恐惧。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此刻穿着男装,于是正了正神态,才推门而入。
王镇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女扮男装的小女儿家,并不是因为他阅历丰富。此刻的慕容瑾发髻微松,几缕头发掠在耳畔,外衫肥大愈发显得人娇小可爱,大大的双眸充满了思索的探究。女儿娇弱之态瞬间显露,哪还有几分的小子相。
少女那瞥故作的凛然,让他的笑意加深,好个有意思的姑娘。
慕容瑾未料到三哥那样的谦谦君子却结识刚才此等自命风流的公子,一时有些气躁。屋内,本已拥挤的床铺,此刻渔儿占去大半,拽了一下渔儿未有反应,只好斜倚在榻上将就。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众人各自房间收拾。却有酒家楼上来,在杜无边旁边耳语一番。须臾,慕容镇自行一人下楼。
慕容瑾因昨夜有了好奇早就存了心思,看到三哥下楼,便尾随其后,想看个究竟,却看他出了店家。慕容瑾这才蹭蹭上楼。楼上房间的轩窗可以看到外面。慕容镇和一位公子似是在话别,那位公子玄青外袍,天尚未热,却戴一斗笠,帽檐压得低,离得远,面容不清。很快那公子一跃上马,身后的青衣侍者也上马随后,慕容镇未等二人走远,转身回走。
不几日,慕容瑾随慕容镇来到徽州边界。却不是往南燕国方向去,而偏了去洛阳方向,离姑知道那是后秦之地,心下有了疑惑。
慕容瑾尽管旅途劳累,却因离家将近,早已喜形于色。并不知道他们来到了后秦之地。
当晚。离姑一身女装出现在慕容镇屋里。慕容镇自是觉察出异样,仍笑道:“姑姑何事?”
“将军有何打算却不告知老婢。今燕国边界在近,却撇近求远。将军固然可以有别的打算,却不可以不顾及郡主。”语气冷冷,坚定有力。
慕容镇听她称他将军一时有些愕然,想了想,须臾说道:“姑姑莫要生气。”
“此事本不急于此时,只是和燕国却有大的关联。即便此行没有收获,也能探得些后秦民间之况。路过秦地不去,他日再去反倒劳力费时。”
“公子之事自然是下人不可擅问,刚刚所言我亦不知所云,但只要关乎归燕我势必该问的。”慕容镇知道,当年来晋,父王对离姑也是有所嘱托的。
“去秦耽搁多不过两三日。我慕容镇说到做到,自然护大家周全。”离姑姑看向眼前的慕容镇,他早已不是最初的少年老成,此刻却是早有着深思熟虑的将军,虽恼他过秦,却知道他定有全身之策,故也不怎么担忧。想当年,年少兜鍪,披坚执锐,慕容镇也是众多义子中的佼佼者,深得燕王器重。如今质子生涯功成圆满,终不负三年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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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题外话:这两节字数较多,故而轻寒今日更二。喜欢这篇文字的读者请冒个泡,轻寒也好更好地写下去。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