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燕都广固迎来了今冬第一场大雪。早晨起来，慕容镇就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天有些灰蒙蒙，风一吹有些看不清景色。
然而一大早，就有快马来报，皇帝宣桂阳王进宫觐见。慕容镇裹了貂绒领黑裘披风，脚上蹬了鹿皮靴，杜无边着人备了马，依旧是那匹毛色金亮的黄骠马，日行千里，此刻打着喷鼻，呼着热气。
等进了宫，雪才慢慢地小了下来，风也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静谧。因着雪后银装，这宫中草木殿宇一片素裹，煞是好看。路上有些滑，急急地并不好走。
当顶着一身雪花的慕容镇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慕容超正在温暖的御书房看着书，旁边正是皇帝的新宠魏夫人。
魏夫人见有王爷也前来，自行告退。皇帝笑着应了，眼神中的温柔却是不曾见到的。
皇帝仍坐于榻上，手中拿着书，微微看向慕容镇，道：“桂阳王，你是朕的皇弟，手足之情朕不曾忘记。今日召你来亦是要事。”说罢，这才放下书，站了起来，在桌案前挪动几步，方才道：“送公主和亲的人选何人合适？”
慕容镇想了想，知道慕容超早有定夺，便说道：“陛下可有合适人选？”
慕容超轻笑一声：“那桂阳王护送公主可好？”
护送慕容瑾和亲对慕容镇来说是残忍的，让他把自己喜欢的女子交给一个于她幸福未卜的晋人手中，他于心不忍，心痛也不过如斯。可若是别人护送，难免担忧，兵荒马乱的乱世，安然于世本就是难事，出门平安更是难能的可贵。于是便说：“全凭皇帝作主，陛下何故试探慕容镇？”
哈哈，慕容超狂肆的笑，笑的邪魅，笑的令人生寒。
“桂阳王可是因为朕命你驻守封地与朕有了隔阂？朕，天下为重。当今天下初定，朕要一视同仁，你的远离只不过是掩人口目的表象，此番你私自回京，朕没有降罪于你。是因为朕亦想召你回来。”
“谢陛下宽恕之恩，臣铭记于心。”
“朕不会让你护送公主，朕明白桂阳王对公主之心。”说完，皇帝和慕容镇相视，皇帝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慕容镇的心有一丝异动，然而只眼中闪过，并无什么明显的波澜。
“朕不久将命济阳王返京，等明年元宵之后便会护送公主和亲。”因着燕国国主驾崩，所以即便急于和亲修好，也要转过年再行婚嫁喜事。
“臣，谢陛谅。只是，和亲路途尚远，值战乱年景，惟有臣对南晋尚算熟悉。”
“你多虑了。这慕容凝外表风流倜傥，论年纪年龄长于你，行事不输于你的稳妥，况我听闻他对公主也是兄妹情深。至于朕的皇弟，桂阳王自然有更大的用处！”
“臣弟谢陛下赏识。”
正是冬雪初霁，栖霞殿一片热闹。几个宫娥边扫雪边玩闹。连日来怕冷的青城公主，此刻也出来玩耍，她裹了雪狐大氅，内里穿着紫红色的锦缎棉袍，在长廊中和溪儿、渔儿玩闹。
终于觉得手冻得疼，溪儿这才去殿内换了个热的暖手炉。慕容瑾拿了手炉还不忘给渔儿使坏，笑着将一个雪团掷到渔儿的衣服上。渔儿刚要还击，溪儿赶紧阻拦：“别闹了，让公主歇会，我来陪你玩定让你满意。”说完，溪儿还朝公主笑着使了眼色。
渔儿拉了小丫头红儿，大家相扶着滑起雪来，溪儿在后面扔着雪球。须臾，这渔儿便跌落在地，回过神来，抓了把雪朝溪儿身上扔。却不想后面的公主早就团好了雪球，一下子扔了过来，雪球散开恰好装进了脖颈，还未及打理，溪儿又抓了雪追上来。吓得她和小丫头赶紧跑开。
沿着曲廊踉跄着一路跑开，边小跑边解了棉袍扣子抖落身上的雪，回头看后面的侍女也打闹一片。远处几个婆子和小宫女正在扫着道上的雪，渔儿便喊道：“谁让你们这么勤快，好端端的雪都脏掉了。岂不知一会雪还是要下的！”
拐角处，身子往后退着的时候，忽觉得身上一疼，似是撞到什么上面。然而身子被人陡然扶起，慕容镇冷峻的面容映在渔儿的眸中，瞬间浇灭了她刚刚欢闹的激情。
慕容镇看着被自己拥在怀里的渔儿，因着玩闹微微发红的面庞，呼出热气带着香甜的气息，眼光瞥过她微微松开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这大冬日的，一干侍女都裹得连脸恨不得都包起来，自己仓促回京也并未带姬妾伺候。是以这一瞥让自己有丝躁动，映在戚渔儿的眼里是王爷再一次的蹙眉。是的，他极少对她展眉。
“你这么想诱惑本王？”慕容镇声音带着不屑，随之将她松开，闲闲立于一边，身姿愈发英挺。
渔儿这才想起解开的衣襟，红着脸掩了衣襟，却因着王爷的上句话，委屈得红了眼睛。终于压下了情绪，昂起脸，坚定地说：“即便你是王爷，渔儿也不稀罕！”
慕容镇表情明显一动，只冷冷地说：“你最好记住本王说过的话。”
渔儿回瞪了王爷一眼，气呼呼地跑开。慕容镇欲伸出去的手终究收回，顿了下仍阔步而行。
慕容瑾见到三哥来了，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慕容镇淡笑着，捏了她冰凉的手，才道：“赶紧回屋吧，贪玩仔细受凉。”这样的话，恍惚间无数的温暖重复。
晋宫时荡秋千架旁，雨天的曲廊间，夜凉如水的宴后，三哥的嘱咐熟悉而贴心。
等慕容镇回去，渔儿才忐忑进去。慕容瑾微不悦的神色让她不敢直视。
“三哥亲自对本宫说要你去王府当值。为何你早不说？”
“渔儿其实并不愿去。所以——”
“那日，我并不知道你去王府发生了何事，让王爷看重于你。这本是好事，你也别担心。”
“公主，奴婢并不敢有越轨行为，奴婢恳请公主回绝王爷。”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安排。你我虽为主仆，相处多年情似姐妹，应该知道王爷面冷心热，你去了，王爷定顾及多年情分善待于你，总好过晋宫的前途未卜。他日择一佳婿，你还得谢本公主今日的举动才是。”后一句因着少女间惯常的玩笑，身后一干宫女也抿嘴而笑，唯独渔儿笑不出来。
“公主？！”渔儿微蹙了眉，不料公主这时还打趣她，红了眼，转身走开。
溪儿喊了一声：“渔儿——”渔儿仿似不闻，未回身径直离去。
慕容瑾微叹了口气，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想到一个多月后自己便要离开燕宫，和亲东晋，心又开始难过起来。渔儿虽与自己姐妹情深，然而三哥第一次对她开口，他府上也缺个心思机灵的侍女打理，她若随了自己去，一辈子最好的青春全遗在东晋深宫中。自己不能太自私了。想着想着，青城公主眼圈微微泛红。
第一场雪在往年总是最恣意的时候，然而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即便刻意的欢笑，亦换不回往日的心情。打闹过后是蔓延开来的伤感，仿若这是最后一场雪，最后的主仆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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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题外话：因着戚渔儿入住桂阳王府的故事会有点多，接下来想拿出来先写点渔儿的番外。想看慕容瑾和亲的要等两日才行。不等故事结篇再写了。今日三更将近7000字奉上。以后，轻寒要每日码字才行，每天很忙只能写个两三千字，已经没有存粮了。请求支持，收藏。轻寒在此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