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开饭了。
还真的是四菜一汤,煎得两面焦黄的大黄花鱼身上摞着红绿白丝儿,红色的是刚才害得高远劈到手的胡萝卜,绿色的是青椒,白色的是葱白,配着黄色的鱼儿和和女乃白的汤,盛在青花瓷的鱼盘里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另外的三道菜是裹着面包糠炸的麻酥里脊、烧得油光发亮的土豆红烧肉和看着就清爽宜人的西芹脍百合,最后是玉米炖大骨汤,玉米的清甜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睿睿欢呼一声,冲到餐桌边品鉴了一下菜色,仰起小脸笑吟吟地说:“我最喜欢吃炸里脊了,和肯德基的炸鸡翅一个味道,还比他们做得好吃又健康,绝不会是地沟油。”
舒飞轻拍一下他的头,说:“你又知道什么是地沟油了?快去帮着爸爸摆碗筷!”
睿睿学着电视里大声说:“yes,sir。”.又跟个小炮弹一般冲进了厨房。
舒飞抬眸微笑道:“你的手好些了吗?”
高远:“没事了。”挺丢人的,高远转移话题说:“我觉得睿睿平时看着挺严肃一小孩,在你面前才有些孩子的样子。”
舒飞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他有些怕。小时候老有大些的孩子欺负他,临到说理的时候,那家的大人偏帮着自己孩子说话,反而说他不乖,所以,后来他就变得越发的乖巧,好叫人挑不出错来。唯有在我、还有一些他信任的人面前才敢撒开性子玩。我挺想纠正他这一点的,孩子嘛,就要天真烂漫,对人那么大的戒心做什么?可是,这个刻到骨子里的东西不好纠正,没想到他会和你那么亲近,他对他肖叔叔都没有那么亲近过的。”
高远想起那一日睿睿的话,不禁黯然。
一会儿,睿睿就端着一摞小碗和筷子出来,将碗一个个放大人和自己的面前,然后一双双地把筷子叠在碗上,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问:“爸爸,可以开饭了吗?吃完了咱们就出去玩好吗?”
舒飞说:“可以。不过先说好,要尊重爸爸的劳动,尽量都吃进你的小肚子里去,不要像那些不乖的小孩,在家不吃饱,出门就缠着大人买零食。”
饭后,舒飞洗碗,“半伤员”高远站一旁将他洗干净的碗筷一个个摞进下面的消毒柜里。
尽管是极其平常的分工协作,高远却觉出一丝静谧中清淡悠长的幸福:稚子在身边跑来跑去,童言趣语不绝于耳,爱人在一旁并肩而立,唇噙浅笑共渡人生……
这样的幸福难道不应该继续下去吗?高远的想法渐渐成型。
饭后,三个人在阳台上开着cd听音乐看书下五子棋,午后暖融融的太阳晒在身上,似乎要把人晒化了似地,止不住地泛上困意,直到睿睿摇着舒飞的身体说:“爸爸!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电影的吗?走啊,别睡着了!”
舒飞苦笑一下,说:“你自己玩一会儿不行吗?让爸爸睡会。”
睿睿便去闹高远去了,高远见舒飞打盹呢,纤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有些发青的眼睑,想着他这工作累得,便拉着睿睿说:“嘘~~别闹别闹。这样,我带你下去玩一会,让你爸爸睡半个小时。”
这才下楼在小区里转了半圈呢,就叫苏老爷子瞧了个正着。
不过高远和睿睿说话玩呢,就没瞧见苏老爷子。
为啥苏老爷子能这么凑巧地就瞧见高远了,因为这车的缘故。
这“月色晚庭”小区虽然是早期有名的小康之家汇聚的小区,但是,因为建得早,在车位上考虑不足。全小区一共两千住户,开发商就只修了两千个车位,因为那时候汽车还不像后来那么普及,想着一家一个车位足够了吧,哪那么骚包地一家几个车位啊?那不是就赶超了电视上的美国日本了吗?
谁知道后来还真有这趋势,小区两千个车位早就定满了,还有源源不断的新车开进来。
高远家也是车位不足。别墅都是自带车位,不像一般的电梯住户只有停地下停车场。可是,也就那一个车位。前不久高远买了一辆跑车,想着偶尔换换心情开,于是日常上班用的宝马车就没地停了,只好由着小区保安的指挥按临时停放算,常常就是停在马路牙子上面。
结果呢,昨天高远深夜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也许是天黑吧,就没把车停好,有些太靠外了,亏得这一天是周六,许多人睡懒觉呢,倒也没人去管,直到高远走了半小时之后,小区保安找上门来,说让把车停停好,不然叫过往的车辆擦着刮着了就不好了。高老爷子这才吃了一惊,心想:跑车是好好地停在库里的,那宝马车儿子也没开走?这咋回事?打高尔夫的地方不都是离城挺远的吗,不开车咋去啊,要不然,是人家开车来接的他?儿子那性子挺独的,不能吧?
苏老爷子赶紧把家里的存着的另一把车钥匙找出来,跟着保安把车挪了挪位置。
事儿是了了,可是,老爷子心里纳闷啊,便绕着那车一趟一趟地在小区里遛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结果,终于叫他看见了:儿子根本就没出去,嘿,还和睿睿在一起呢!
苏老爷子不乐意了,干啥呢?你陪着大孙子玩儿背着我干嘛?有了儿子就忘了老爹是吧,个没良心的!
苏老爷子骨朵着个嘴生闷气,也懒得上前去叫住儿子了,就那么坐着。坐着坐着,又看见睿睿的爸爸也出来了。三个人有说有笑地,高远手弯里抱着睿睿,垂下来的另一只手臂靠得那男的很近,猛一眼看去,真像是一家三口。
三个人都上了车。
车一甩。这下子,是真出去了。
苏老爷子顾不得生气了,倒是纳闷得很:这睿睿的爸爸和儿子到底啥关系?要是他是白帮着老二养儿子呢,老二就算是心里愧疚吧,给他一笔钱打发了他不就得了,干嘛还搞得跟一家三口一样?难道说老二跟那不争气的老大一样也弯了?和这男的假凤虚凰了起来?
那睿睿还能是老二的种吗?听说现在的同性恋都兴的代孕那一套,睿睿不会是代孕出来的吧?若是代孕的话,是谁的精|子呢?
苏老爷子回思了一下睿睿的长相,不得不承认睿睿的长相尽管和老二有那么一点相似,还是更像睿睿他爸爸。
苏老爷子一坐在了树下面的石头凳子上。
今儿太阳这么大,怎么偏是自己坐的这地儿好像偏了点,冷飕飕的风刮啊刮,直往人脖子里吹,把心都吹凉了。
老爷子咬着牙想:这是做的哪门子孽?一辈子就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儿子,一个不光弯了不说,还没孝心地要杀自己,另外一个吧,本来都好好的,怎么说弯就弯了呢?我老苏家真要绝后了不成?
想到这里,老爷子心里跟刀搅了似地难受。
不行!不能由着老二胡来!老二不是以前老是抱怨说这里住着不好吗,车位紧,住得也不宽敞。行!这回就依他的,等检测报告一出来事情都落实了就去另外买房子搬家,叫他离那一大一小远些,然后马上托人去给他找相亲对象。这事儿没商量,必须结婚生孙子!
想到睿睿那孩子,苏老爷子又钻心似地难受了起来,越是相处久了,越是觉出那孩子的聪明伶俐,老爷子也是越看越喜欢,打心眼里疼他,这一下子就撂开手吧,说老实话,舍不得啊,怎么能就不是自家的大孙子呢。
老爷子回家后长吁短叹了一个下午加小半个晚上,最后决定:不等星期一报告出来了,现在就要等老二回来问个明白,他和睿睿、还有睿睿的爸爸是啥关系!
这边,高远等三个人开车到了电影院,高远正说去刷卡买票,舒飞一扯他衣襟说:“电影票我昨天就买好了,现在去票据机那边打印出来就成。”
原来舒飞昨晚上就在网络上定好了票,连位置都订好了,而且在电影院买票都是一百块一张,网购才三十,还挺划算的,就是不是vip厅。
舒飞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笑说:“这种片子就是要一群人一起看得一惊一乍才有趣,不然不如在家享受家庭影院了。”
睿睿指着卖爆米花的长队说:“爆米花!我要吃爆米花,还要一杯可乐。”
高远便排队买可乐爆米花去了,临到他了,却说是今天人多,小桶的和中桶的都卖完了,只有大桶的了,五十八一桶,舒飞便在一旁说:“我不要,给你自己和睿睿买就是了。”
高远便只买了一个大桶的,又买了睿睿要的可乐和两杯热咖啡。
高远刚刚走到舒飞的身边,却见一对男女走过来,正好和舒飞打了个照面,那女的张开嘴巴“啊?!”地一声,又说:“是你?”
舒飞见了她也略略尴尬,说:“真巧,也来看电影?”
那女的挤出个笑来,又看了一眼舒飞身边的睿睿,说:“哟,这你孩子呢?”
舒飞也不叫睿睿喊“阿姨”,只是说:“我还有事,再见。”又转头对高远说:“走,我们到那边休息区去等一会儿。”
高远猜着这女的该和舒飞有点什么过往,心里就有些不爽了,盯那女的一眼,见她穿着个蕾丝的小外套,戴着美瞳的眼睛上睫毛飞翘,嘴上涂着亮亮的唇彩,就是那种有几分姿色就有些找不着北的煞笔女人的模样,心里为舒飞不值,不会是初恋吧?熬成这德行了也难怪舒飞都不乐意多看她一眼。
这么一想,高远心里平衡了一点,可是,那女的身边的男的却明显比高远能吃醋,嚷嚷着说:“那谁啊?你就跟他眉来眼去上了?”
女的小声地解释,可是电影院里人来人往的,小声不了,于是,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了高远的耳朵里。
“什么啊,那是我在sz市的时候别人给介绍的相亲的对象,我一听说他有个拖油瓶呢,我转身就走了。”
那男的不依不饶,说:“那你还和人家粘粘糊糊干啥呢?还有呢,你在sz市的时候才多大啊,就去相亲?那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呢?”
女的说:“我那不闹着玩吗?要真着急还能有你什么事啊。你别来劲啊,再来劲我可走了。”
睿睿拉了一把高远的手,说:“高叔叔,快跟上啊。还有,爸爸,什么是‘拖油瓶’啊?”
高远侧头看舒飞,只见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舒飞看起来已经把那女的说的糟心的话给忘记了,还和高远闲聊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听见影院内的广播说七号厅入场了,三人便进去了。
真是冤家路窄,订的座位就好死不死地和那一对男女挨着的。
舒飞低声对高远说:“我和你换一个位置行不行?”
高远便坐在那女的旁边了,中间是睿睿,舒飞坐在最外侧。
电影还要十分钟后开演,这会子影院放了一曲很悠扬的音乐。
那男的很不爽,又见舒飞虽然因为带着拖油瓶被女友嫌弃了,可是论长相气质能甩他几条街,心里的一股子酸醋直往上冒,拉着那女的嘚啵个没完,那女的也是个煞笔,就顺着那男的话说,阴着损人。
本来吧,舒飞因为带着个孩子不好找对象以至于被剩下了,这事儿对高远是有利的,但是,这一对贱人贱嘴贱舌地太讨人厌了,又没指名道姓地不好发作。
高远急中生智,装作手一抖,将那一杯热热的咖啡泼了那女的一身。
女的惊叫一声站起来,怒道:“哎,你怎么回事啊?”
高远假意道歉说:“对不起啊,没拿稳,我赔你洗衣费吧。“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人民币,递给那女的,说:“干洗费够了吧。”
那女的低头一看,粉色的连衣裙的胸口上好大一滩咖啡水渍,很突兀很难看。
男的在一旁帮腔说:“这衣服都毁了,洗不掉了,一百块钱哪里够啊?”
高远瞥他一眼,说:“那你说多少钱够啊?”
那女的便说:“这裙子我买成五百呢。”
高远嗤笑一声,说:“我还以为要敲我多少钱呢,原来是地摊货啊。行,我赔给你。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女孩子呢,要注意点形象,都要奔三了,就别穿地摊货了。”说着,又从钱包里扯出几张粉色的票子,递给她。
那女的涨红了脸,说:“哎,你怎么说话的?”
男的也说:“赔钱就赔钱,说那些淡话做什么?”
一旁看电影的人不干了,都嚷嚷着说:“电影要开演了,你们几个杠在那里,叫我们怎么看啊?”
“人都赔钱了,你们还唧唧歪歪什么啊?”
“人家花了钱说几句气话怎么了?没见那些碰瓷的都被骂成煞笔的吗?”
女的气得要走,男的说:“哎,别走啊,花了六十块买的电影票呢。”
高远索性又给了他们一张人民币,说:“得了,带你女朋友先出去买了衣服再看下一场吧,别在这里挡着别人看电影了。”
一旁的人都起哄要他们出去,那一对男女就灰溜溜地出去了。
高远这才坐下去,侧头一看,舒飞的眼睛在暗下来的电影厅里闪了闪,没说什么。
这电影还真挺好看的,机器人对阵机器人,枪打炮轰炸翻天,看得那叫一个爽。
看得过瘾的时候,不爱吃零食的舒飞也往睿睿的爆米花大桶里伸手抓一把,偶尔会碰到高远同样探入的手。
舒飞的手指有些凉,细细长长的……
高远只抓了一个爆米花吃了,又伸手进去,守株待兔。
睿睿不满地抬头看高叔叔,你的手怎么老不拿出来,要抓走多少啊?
结果呢,高叔叔慢动作在里面抓了半天,只抓了一个爆米花出来吃了,又马上将手伸进去。
睿睿观察了半天,原来高叔叔不是为了抓爆米花吃,是为了等着爸爸的手进来玩“抓手”的游戏啊,那我也要玩!
在三只手一起进来的时候,爆米花打翻了。
还好电影快完了,高远自己都觉得自己事儿挺多的,一会儿打翻咖啡一会儿打打翻爆米花,太影响街坊邻居看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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