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间,窗外似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我呢喃着翻转,恍惚间似有温润的指尖在脸颊上抚过,想挣扎着睁开眼,可鼻息处浮动的淡香却让人更深的坠落梦乡。
这是一场怎样的梦……芙蓉花风中摇曳,他与我并肩立在花木间,一样的白裳立影,如昔的十指相扣,我含笑回眸看他……他的眼中深深宠溺……
心中甜蜜,依偎进他的怀中,可那怀抱却没有半点温度,疑惑中抬头看他,迎上的却是冷冽目光……只觉得四周寒风刺骨,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立在悬崖之颠。保元目光森森与我相对而视,心下害怕,伸手去拉他,可刚触到他的衣角便被无情拂落,心剧烈帝痛起来……
泪,迷蒙了眼睛,绝望中却惊见他眼底的隐忍与不安,恍惚间他在耳边低语:
原谅我蕊儿,原谅我~!我不愿你面对阴谋与杀戮。
蕊儿,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怨我,不要怨我!
蕊儿,原谅我~!
“孟郎,孟郎~~!”我从梦里惊醒,昏暗烛光中方才知道自己身在紫绫罗帐中,脸上湿湿的,织锦的枕头泪痕斑斑。
忽然,在黑暗中看到枕边隐约有什么东西,取过细看,竟是我留在长春殿中的锦盒。
是他~!一定是他~!
“茗儿~茗儿~!”我急切地唤着。
“姐姐~!”茗儿闻声拢衣来瞧我。
“他来过~!他来过~!”我摇着茗儿急急地喊道。
“皇上他……从苑中抱姐姐进屋的。姐姐,皇上明明是在意你的,可为何又这般待你,茗儿不懂。”我垂了眼眸,心里乱得很,我心知他有苦衷,可是……
“你说,皇上是抱我进屋的,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问茗儿,亦是问自己,我不可能睡得那么死的。
“嗯……”茗儿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现在的我,好怕,怕面对不够真实的言语,不真实的感情,不真实的世界。可是偏偏,我自己才是最不真实的存在。
“我们从长春殿过来的时候,凌太医特意给了宁神的药,说是如果姐姐情绪太过激动或是悲伤,就……我在姐姐喝的茶里放了一些。”茗儿小心翼翼的回答,不安的望着我。
喔,原来是药的缘故。
头昏沉沉的,觉得好重,鼻息间似有保元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我翻身拥被躺下,觉得全身酸痛得厉害,再不愿说一句话,便又如此重新陷入无边无际的梦中。
数日后,宜静来看我。
方坐定,便见她眼圈红红的,握着她的手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吗?”
“蕊儿,你受苦了,你还好吗?”静宜满面关切,拉着我的手四下打量,道:“这里这么如此偏僻,你又不肯多带些宫人来照料,也不知道皇上何时能解禁足令,日后……”言及此间,深深地叹了口气,未再说下去。
于眼下境况,我倒不甚在意,反而是保元于前线增兵之事如何决定让我悬心,故而向静宜问起。
果然,保元还是听从张业等武将之意向前线增兵数万,只是不知道于关中之地可有效果。
心整日的悬着,坐卧不安,只盼着静宜能来看我,带来消息,可是自那日她离去后,便再无音讯。
月末,槿颜奉太后意旨送来《金刚经》旧本,嘱我替她抄誊。向她问及宫中近况,槿颜只道事事都好,太后诚心礼佛,朝中之事已不大过问,一切全由皇上自己做主。
见她言谈间避重就轻,心知定有大事发生,追问再三,槿颜才肯如实相告。原来保元增兵进军关中一事,未及半月便大败而回。如此算来,蜀国三路出师夺取关中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均以失败而告终。如此局面,保元他……
“那皇上,他可还好?”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相问。
“皇上,还好!”槿颜故做轻松道。
“当真?姐姐,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槿颜一向不会说谎,她是有戒律在身的人,若不是发生了顶要紧的事,她不会如此。
“皇上真的没事,只是……”槿颜搅扯着手中的绢帕,眼神躲闪不安。
“只是什么?姐姐,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人为难皇上?”我好怕母大人所说的事提前发生,急道。
“不是,不是……”槿颜连忙挥手,向我道:“怎会有人难为皇上,谁敢为难皇上?只要他不难为自己……”
这话听起来怎地如此奇怪,我疑惑道:“他难为自己?姐姐,此话怎讲?”
“此次兵败后,皇上忽然性情大变……妹妹是知道的,皇上向来勤政爱民,更在宫中倡行节俭,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他常常罢朝饮宴,更数次把自己喝得大醉……”
什么?保元在这个节骨眼上罢朝饮宴!我霍的站起身来,拉着槿颜急道:“那太后怎不劝阻皇上?太后怎么会容许皇上如此?”
“这也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太后一直督促皇上甚严,而皇上也惟太后之命是从,可这次不知为何,太后将皇上召至清和宫不久,便传出皇上当面顶撞太后,更拂袖而去,为此太后已气得卧病在床数日了。”槿颜说到此处,面上掩饰不住的忧虑。
保元顶撞太后,这怎么可能?我不信地摇头向槿颜道:“皇上素来仁孝,怎会顶撞太后,莫不是有人以讹传讹。”
“此事是我亲耳听周尚宫所说,怎会有假,况且太后病卧床榻也是凌太医亲自诊治的。”
“那如今,如今……”若真如此,那前朝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唉,如今母大人等一干老臣,成天在重光殿外求见皇上,只是无奈皇上总避而不见。”
“那,皇上每日都做些什么?”
“听说,皇上近来常将离洛和那个名唤‘瑞草’的宫女带在身边,整日品茶奏乐,在宣华苑内留连。”
这……保元,这是要做什么?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送走槿颜,心烦意乱,我扶着茗儿在院中散心,忽听到院外人有人说话……
“茗儿,我们过去看看。”
“是,姐姐。”
我与茗儿慢慢寻声走近,隔着花木,只见一个中年内监正指着一个立在花丛中的宫女教训。
“你是哪宫的,怎么说不听呢,这里的花不可以采的,听到没有!”
“喂,你聋了吗?怎么不回答?”
“喂,再不回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那内监声音尖细,想是气得不轻,在一旁指天画地,可那宫女却头也不抬,只顾慢慢的摘着桃花和梨花,还有一些我不太叫得出名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