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较为空旷处有石凳,年东南将大氅铺着,拉着她一道坐了下去,笑问道:“对了,你前阵子不是在看商铺吗?看准了地方没有?准备做什么生意想好了?”
春霞嘻嘻笑道:“看得差不多了,做什么生意么,也想好了。舒悫鹉琻就是一开始要一大笔银子,唉,咱们小库房里的东西好像除了御赐的和特别扎眼的,几乎都卖光了……加上最近这阵宫里的赏赐,除去客栈那边需要留出来的周转资金和后续添购各种家具陈设以及餐具桌椅等开支,还不到二十万两,在京城这个地方,可禁不起花!所以啊,我得再好好的筹划筹划才行。”
年东南不太有概念,闻言笑道:“你也别太劳心力,大不了咱们开始店铺做小一点,等手头宽裕了,慢慢再扩大也一样。杳”
“那可不行,”春霞笑道:“这一行我可是灵光一闪想到的,如今京城里还没有人在做这个呢!我的铺子要么不开张,要开张就绝不能是小店铺,也不能只是一家,不然到时候有人跟风,生意都叫别人抢了去,我多冤呐,哭都没地儿哭去!”
年东南叫她说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无奈道:“你呀!嗯,要不,我把永安侯的金印拿去当铺当了,开口要个七八万两,想必是行的。”
春霞听了掩口“咯咯”笑了起来,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那你试试去!谁没个手头紧的时候呀,没准到时候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们跟起风来,当铺里要印满为患了!龙椅上头那位知道了,没准就给你们涨俸禄了呢!”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候补官员多得是,以及翰林院的翰林们,大多数都是过得较为困难尴尬的,有的甚至穷得连厚冬衣都拿去当了。
“你倒越说越来劲了!”年东南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春霞又笑叹道:“其实别说咱们,宫里头那些主子贵人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这样的还算是好的了,好歹能够置办几分产业收点外快。宫里头那些娘娘们除了月例银子就靠皇上的赏赐,可皇上赏赐的大多是珠宝首饰、古董花瓶、绫罗绸缎或者各种吃食,都是换不了钱的。若是娘家宽裕些的,逢年过节还能得到些支援,不然那日子还真不好过!蓝玉公主说,有些份位低的贵人们,甚至都要熬夜做针线,然后叫贴身宫女央采办宫人拿出去卖了换钱用呢!不然没有银子打赏,连个小太监都不把人放在眼里。公主还说,皇后娘娘从前都有手头紧的时候,不得不叫人悄悄拿了不怎么显眼的东西去当铺里当了。当然,长公主有的是银子,如今皇后娘娘自然是不缺钱花的……铍”
年东南一下子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我的媳妇,宫里的事情,别乱说。你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一个侮辱皇家体统的罪名下来,锦衣卫就能拿人进诏狱!”
春霞抿唇一笑,凑在他脖颈小声说道:“人家只是跟你说说嘛,这也不行啊?连干娘、娇红她们我都没说,有八卦不能八,快憋死我了!”
“什么?”年东南一下子没听明白,略显诧异。
“没有什么了,不说就不说好了!”春霞一笑含糊过去。
“跟我说也没什么要紧,”年东南却又好脾气的笑道,春霞忍不住“扑哧”一下,正要说话,只听得不远处隐隐传来喝骂嘈杂声,两人相视一眼,不由起身朝那边望去。
只见四五个穿着短褐的年轻男子正拦截下两名头发花白的一男一女老者,双方推推搡搡的不知在争执着什么。
年轻人的喝骂声越来越大,一人手一扬一推,将将那老婆婆推得跌倒在地,那老头子也被他们逼得连连后退。
“救命呀!抢劫呀!有人抢劫呀,救命呀!”被推倒在地上的老婆子突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老东西,给老子住嘴!”几个年轻人急了,一下子将那老头也推倒在地,几个人欲要去抢老人的钱袋,老人不肯,紧紧攥着不放,口内也大叫着不停。
几个年轻人顿时就急了,对着两人拳打脚踢起来。
年东南和春霞相视一眼,两人连忙朝那边奔过去。
“住手!”年东南大喝一声赶上前去,一抬手便将一名混混扭住扔到了一旁,余者几个见有人过来顿时一惊,钱袋到手也不恋战,呼啸一声瞬间统统跑远了。
“老婆婆、老爷子,怎么是你们!”春霞上前去扶那老婆子不由吃惊叫道。这位老婆婆分明就是当初她和洪七逃亡路上曾经载过一程的那人。
“你是——”,她如今身上的穿着打扮与当初可说是天壤之别,老太婆揉了揉眼睛,诧异的瞪大了仔细看她,眼中仍是一片迷茫。
那老爷子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足道:“哎哟,钱,我的钱呀!”
“您快起来!”春霞忙扶那老婆子从地上起身,笑道:“您忘记了吗?咱们在破庙里见过的,后来还一同赶了一程路呢!”
“原来是你啊!姑娘!”老婆子眼睛骤亮,欢喜得连忙抓住春霞的手上下打量,点头笑道:“是你,真的是你,我想起来了!唉,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记性也差了!没想到咱们还能见面!老头,你看看,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老爷子瞧了春霞一眼,没好气说道:“人家姑娘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怎么能记不起来?咱们的钱全没了……”他说着一叹,哭丧着脸。
他这么一说,老婆子也心疼起来,忍不住咬牙骂道:“那些混账东西!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
“两位先别急,好在只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你们怎么会到京城里来?现在住在哪儿?要不我送你们回去。至于银子,”春霞笑道:“咱们既然能够再见也是缘分,有我呢,你们就别担心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婆子有些犹豫的笑笑。
“谢谢姑娘!”老爷子却是当即笑道:“姑娘真是个好人!您啊,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啊不,应该叫夫人才对,还不知尊姓呢?”
春霞微微一笑,便说道:“我姓左,这是我夫君,姓年,两位老人家怎么称呼呢?”
老爷子向她二人招呼:“年老爷、年夫人,”又道:“我们姓易,今日多谢两位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春霞微微一笑,便叫年东南去附近找找有没有马车,好送这两位老人回去。
春霞这才知道,这两人在济宁逗留了一阵子,前些日子从那边贩了些年货进京卖,生意很好,如今已经售空了,结果却引起了几个无赖地痞的注意。
那些人打听得他们在京城里无依无靠,那还有什么顾忌的?于是跟踪他们到了这附近就动了手,没想到恰好碰上了春霞他们。
“幸亏遇上你啊!要不然我们两口子该怎么办!”老婆子忍不住叹气。
老爷子也在一旁连连称是。
春霞笑着客气两句,便叹道:“这京城里不是那么容易站得住脚的,等过了年之后,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回家乡去吧,总比在这儿要安全自在得多!”
老爷子笑道:“这回受到教训了,我们下回会注意的,京城里讨生活也容易些,回去了我们已经没有田地,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春霞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笑笑不言。
年东南很快找来了马车,两人一道将他们送回了暂时居住的城外一处偏僻小胡同里。他们租了那儿人家的一处小院子,三四间简陋的低矮房子,一个月租金三两五钱,对于京城来说已经是便宜的了,但那条件却是不敢恭维。
春霞临走前便给了他们三十两银票,说等过年那两天再叫人送些东西过来,这阵子他们就别出去了,好好在屋里休息休息。
两人千恩万谢的收了银票,老婆子又笑道:“夫人家住在哪儿?等过两天我们好些了,好亲自去谢谢夫人呢!”
春霞闻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苦笑道:“我们家离这儿远着呢,家里头人多嘴杂,不是容易去的,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尽管安心休养就好!”
老婆子听了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说道:“那可惜了!夫人你可是个好人,什么时候别忘了再来看看我们啊!”
春霞笑着答应了,说了几句闲话,便同年东南一起告辞离开了。
年东南这才有空问她,“这两位老人就是你当时在路上碰见的?”
“是啊!”春霞笑道:“没想到萍水相逢还有再见的一天!”说着扑哧一笑,又说道:“当时顺便载了他们一程洪七好大的意见呢,对他们充满敌意,说怕万一不是好人!你觉得,他们像是坏人吗?”
年东南想了想,笑道:“我看他们走路、呼吸都不像会武功之人,无论好坏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在这京
城里也不能对咱们做什么,管他是好是坏呢!”
对这话春霞大不满意,撇撇嘴不高兴说道:“明明就是两位老人家而已,怎么到了你们的嘴里便什么都不一样了!这个世上还是普通老百姓多,哪里有那么多古古怪怪的人呢!”
“是是是,你说得对!你下回没事也不用过来了,想照顾他们随便差个人来就行了,好不好?”年东南又道。
春霞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变得跟洪七他们一样了!也罢,横竖最近我也没空,马上就要过小年了,府上事情还多着呢!”
她只是觉得,跟这一对老夫妇特别有缘而已,而且觉得他们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有心出来闯荡,实属难得,可以说跟这个时代的思想观念是完全不同的,她心里不自觉的更添了两分好感和佩服。
年东南这才一笑了之。
两人回到年府,下午已经过去大半了。谁知刚回到敬一堂,热茶还没喝上两口,小丫鬟就来报:方家大夫人前来拜访夫人。
“方家大夫人?”春霞一时有些傻眼,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方家大夫人是自己认识的。
娇红见状微微撇嘴冷笑道:“夫人难道忘记了?表小姐可不是方家的人么!”
“这来的是她的母亲?”春霞恍然大悟,却是更加困惑了,偏头看向年东南,有点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位方家大夫人算起来也是咱们的长辈吧?怎么母亲就肯让她来主动见我而不是传了我过去相见?倒是稀奇了!”
年东南倒不觉得什么,淡淡说道:“方家早已今非昔比,母亲对咱们当然不必有所顾忌,方家谁又敢在咱们面前摆长辈的架子?更何况方水秀才对你做出那种事来,恐怕方家大夫人不亲自走这一趟是不会安心的!你就让她进来吧!”
春霞一想也是,笑道:“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听起来应该是这样!”说着便让年东南回避,叫人将那方大夫人请进来。
年东南所料的确不错,方大夫人真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她说要过来拜见春霞的时候,大夫人满心的不快,淡淡笑着道:“算起来她还得叫你一声大舅母呢,哪儿有长辈去拜见晚辈的?大嫂既然要见她,我打发个人叫她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