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霞便跟年东南提起杜夫人提出的那个主意,年东南想了想也觉得好,便吩咐人去安排。贴出了告示列出待遇条件招募人手,让春霞那边亲自去挑选人。
整整忙碌了两天,方将人都挑好、分好组,进行简单的集中训练之后分派到各个大夫手下帮忙。除了这些特地挑出来的,其余前来帮忙的则是哪里需要人手便往哪里去,专业的、业余的、帮忙的相互掺杂协助,如此一来,果然比先前更加顺溜方便了许多。
杜夫人十分主动热情,出了许多力,第一批报名的人就是她帮忙拉来的,随后许多繁杂琐事也都是她主动牵头跑前跑后,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疲倦一样才。
春霞又听得一些受伤的小头目、队长之类的管她叫“杜夫人”,一些将领见了她则叫“嫂子”或者“弟妹”,她这才知道这位杜姐原来是军中将领的遗孀,不由肃然起敬,与她更加亲近了起来。
这边受伤的将士们身上的伤还没养好,敌人那边纠结主力又发起了猛烈的攻势,这一回形势更加严峻,几次差点儿被他们攻破防线!城中、城外军营中除了受伤动不了的以及后勤、医务人员,几乎全部都上了战场!城中青壮男子也扛着麻袋、推着小车加入了防守,修补工地、清理战场,人人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
不停的有伤员被从前线送过来,也不停有伤勉强养好的重新回到战场,而隔离区那边,依旧每天在死着人,就连这边的伤兵营,也不断的有人感染了瘟疫或去世或送往隔离区。
当两名城中前来帮忙的百姓也染上了瘟疫被送进隔离区之后,恐慌如风一般的蔓延开来,营中的气氛低沉到了极致,仿佛乌云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多百姓唬得腿都发软了,不肯再留在军营里帮忙,闹着要回城去。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让人回城,否则消息一传开人心涣散,谁也无法承担其后果,但也不能强迫这些人继续干活,只得将他们暂时软禁在军营中摹。
这一场战斗一直持续了十天,直到柏将军、崔将军等解决掉自身的麻烦赶过来支援,敌军才又一次撤退。
至此,众人方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下来之后,每个人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前方的防御工事需要全部重新修葺、加固,刻不容缓,而在这一场战斗中我军死伤惨重,军营中的伤号一时爆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的心情能够好的起来。
将前方事务安排妥当,留下部分人马干活,命专人负责,三日之后,年东南等方率着剩下人马回营。回营好好休整,以便迎接下一次的战斗。
这一回双方都没能从对方那里讨到好处,大家心知肚明,短期内这仗是打不起来的了。除非某一方又有援军。
年东南回来这一日,春霞正忙碌得不可开交,等她得知消息时已是近黄昏时候。她心中挂念,忍了又忍终是忍不到天黑、等不到洪一是否会去找他,自己寻了个借口便往他所在的营帐走过去。
不想在门口不远处竟意外的遇见了杜夫人,见她正从里边走出来,脸上神情微黯,眉头淡淡的蹙起,那种神情,令春霞心中突然动了一动,有种奇怪的感觉。
“杜姐!”春霞快步上前,笑着同她招呼。
杜夫人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被春霞这一声招呼吓得“啊”的跳了起来,手轻轻拍着胸口,看清是她方勉强笑道:“左大夫是你啊!”
春霞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我太鲁莽,吓着杜姐了!杜姐是来找大将军吗?”
“呃,哦!我,我是有点儿事情跟大将军商量,受众人之托顺便来看看大将军如何,有没有受伤,大家伙可都关心着大将军呢!”杜夫人笑得有点儿勉强和吱唔。
春霞并未觉有异,听见年东南如此受人拥戴,心中也十分欢喜,眼睛不觉明亮起来,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轻快:“他没事吧?他身体向来健壮,功夫也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没事……”杜夫人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瞧了春霞一眼心中忍不住酸溜溜道:“他……叫得可真是——”她就一点也不顾及大将军夫人吗!也难怪,人家是太医,是朝廷派来的人,大将军夫人就算不满,只怕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春霞见杜夫人又怔怔的发起呆来,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一下子想走又不太方便走,叫了她两三声她才回神,春霞这才笑道:“那个,我找大将军有事商量……我先去了,杜姐你快回去吧!”
“嗯……”杜夫人笑笑,心中更加酸楚。
她亲眼看着大将军营帐外的亲卫对春霞弯腰鞠躬、态度恭敬,甚至连通报都免了直接恭恭敬敬的将她请了进去。心中霎时不是滋味,就那么站在那里,紧紧盯着营帐的门,等了好一阵,仍旧没有看见春霞从里边出来。
她不禁苦笑: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啊!自己这些天这么努力认真、废寝忘食不顾一切的表现,只盼着能够入他的眼、盼着他能够夸赞一声,原来也这么难!
营帐里,春霞低低叫了声“东南”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十几日的辛苦隐忍和担忧思念如开闸的洪水突如其来的倾泻而出,她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突然间发酵起来,似要炸开,扑入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一动不动。
年东南伸手环住了她的腰,钢筋铁骨般有力的大手收紧,将她拥抱着,轻轻的拍拂着她微颤的背后。半响,在她头顶“呵呵”低笑,柔声道:“宝贝,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春霞脸一红,后退一步稍稍放开了他,有些难为情的扭头抬袖擦干净泪水,动了动唇一肚子的话要说,结果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嗯!”年东南,抱着她坐到一旁榻上,低头凝视着她,春霞微微抬起下巴,亦深深回望。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别哭!”年东南指月复拭去她面上的泪水,低头轻柔的吻上了她的唇。春霞热烈的回应着,感受着他的味道、他的爱恋与疼惜,仿佛只有这样,才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他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好好的在她身边。
两人拥吻半响方消停下来,搂抱着说着私房话。
年东南见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紧紧的依偎在自己怀中,感觉着她从没有过的强烈的依恋,他心里忍不住暗叹。
“瘟疫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年东南低声问道。她留在他的身边,他当然开心,但她留在这里,却是日日担惊受怕,他如今是真的巴不得瘟疫之事赶紧解决,好让她赶紧离开军营回京城去。
至少在京城里,她可以眼不见为净!而且,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分心。
旖旎之情霎时消退,忧愁如乌云般瞬间笼罩了心的上空,低低的压抑下来。
“还没有,真是奇了怪了!这些日子我和胡太医、岁清他们各处都走遍了、各种原因也都猜想过了,对患病典型的士兵也详细的询问了他们曾经去过那儿、吃过什么、都跟什么东西接触过,可是——”
春霞苦笑着摇头。
如今的情形更加不好,如果再拖个一二十天,整个军营的战斗力将直线下降,所造成的空缺,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
她知道前一阵子年东南已经下令在陕甘境内征兵了,虽然借着皇上给的权力强行命令,地方上的卫所不敢不从,但明显派过来的都是些不怎么中用的老弱病残。
这也不能怪人家,明明知道这儿在闹瘟疫,哪个卫所肯将自己手下的精兵派过来?非但立不了军功,十之七八把性命也要丢在这儿!
肯给人就不错了!
谁也不傻!
“东南,真对不起……”春霞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愧疚道:“我以为我来了能帮到你,可是现在看来,我好像高估了我自己的能力了……”
她对自己的医术一直很自信,原本以为可以很快找到源头,然后控制住,谁知,事情远远没有她设想的那么简单!
“别这么说,”年东南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道:“你已经尽力了!再说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胡太医、岁太医、还有那么多的军医都在,唉!”都束手无策!
“你不用安慰我了!”春霞听了他的话心中虽然微微一软,阴雾笼罩下的天空也划过一丝清明,然而,又有什么用?该做的事情仍旧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