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申报》,在上海滩很有影响力,在国共之间复杂的敌对关系中,也起到了一定的微妙作用。《申报》的头版头条刊登着一则让顾长顺心惊肉跳的声明——《关于顾长顺弃暗投明的郑重声明》。
鄙人本良心之觉悟,特此弃暗投明退出国际指导之中国**——顾长顺启这份声明虽然只有短短三十个字,但是却犹如一记闷雷般狠狠地把顾长顺给打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要背叛革命了?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是污蔑!”回过神来的顾长顺被气得浑身发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一脸得意的钟向辉。
钟向辉微微一笑,轻轻伸手挡开了顾长顺颤抖着的手指:“你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们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我们可并没有逼你啊。怎么,你忘了?
茶社的梅老板看了这则声明会怎么想?还有你的上司呢?你是老革命了,应该比谁都清楚!”
一听这话,顾长顺的双脚一软,身子一颤,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他知道这回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敌人既然已经知道了茶社和梅老板这个重要的接头地点,那么,自己所知道的他们肯定都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见此情景,钟向辉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上前了几步,靠近顾长顺,低声说道:“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相反会对你优待。顾科长,你也是聪明人,反正现在你的后路已经断了,**怎么对付你们这种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你即使现在死了,为你们所谓的革命献身了,在你们**眼里,你还是一个叛徒,永远都背着一口黑锅。你也不想想你在江北的妻儿老小怎么办?只要你答应我们,我马上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好生安顿,绝对不会怠慢他们!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知道!”
顾长顺微微睁开了双眼。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被我们抓住了吗?”
顾长顺摇了摇头。
“是你们的人出卖了你,几根金条而已!”钟向辉的脸上写满了得意的神情,“想开点吧,顾科长!”
“你……唉……”顾长顺吃惊不小,良久,这才无奈地长叹一声,把头低了下去。
钟向辉直起腰,向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他们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长衫和一顶礼帽。钟向辉这才狡黠地笑着吩咐道:“快给顾先生换上,我们要出趟远门!”说着,他神清气爽地跨出了房门。钟向辉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只要顾长顺这块骨头啃下来了,那么狡猾而又严密的**华东情报处就被撕开一道口子了。如今,第一步既然已经达到目的,接下来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了,相信不久的将来,华东情报处就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李汉年是在赶往水车巷开会之前,无意中从新闻署的公告栏里看到这份《申报》上所刊登的特殊的启事的。自从警备区督察长王冰被杀以后,丁恩泽发了狠,严令上海滩上所有的报社在正式出刊之前,都必须送一份样刊前往辣斐德路36号报审,只有经过审查的样刊才能够正式发行上市。
见到这份样刊,李汉年的心里一沉,顾长顺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苏区那边老资格的交通员,伍豪同志身边军委二局的人,并且经常跑上海这条线。这个人应该是非常可靠的,可是如今怎么会做出这么让人吃惊的事情来呢?李汉年的脑海里飞速地旋转着,听克功同志说过,这一次来上海采办药品的人就是他,而他也很清楚上海地下党的情报网所在地。想到这儿,李汉年的眼前迅速闪过了钟向辉桌上的那份密函,顿时,他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好!《申报》上刊登的消息可能是真的,顾长顺背叛了革命!
可是,他现在究竟被关在哪儿?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见过他?表面上看,作为军统的特工人员,李汉年也可以算是一个不小的头目了,更别提他还是丁恩泽面前的红人钟向辉在临澧特训班中的同窗好友、丁恩泽的得意门生。
在这一层层特殊关系的照应下,照理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能够瞒得住他的眼睛的。可事实是,这一次,李汉年竟然破天荒地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必须马上弄清楚顾长顺的下落,必要时,除掉他,以保护更多同志的安全!
想到这儿,李汉年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办公桌下的暗格抽屉,伸手模出了一支小巧玲珑的德国造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迅速塞进了长筒军靴里。
这支枪还是他在天津军统保密局执行的一次任务中,从一个日本少佐的手里意外缴获的,枪虽然小,但是精准度非常高,并且装有微型消音器。李汉年本来是打算用来给自己以防万一的,看来这一次是要先派上别的用场了。
夜深了,李汉年并没有叫黄包车停在水车巷的门口,而是在相距三条弄堂的距离下了车。他环顾了一下左右,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裹紧外套,拉低帽檐,迅速向水车巷面馆的方向走去。
巷子里静悄悄的,李汉年照样通过夹水弄堂跳进了院落。一改白天时的懦弱,此时的李汉年身手矫健,行动利索得很。
他双脚刚刚落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耳畔随即响起了低声的呵斥声:“不许动,动一动就打死你!”
说话的是个女人,李汉年不由得一愣,因为他知道“打狗队”里根本就没有女人,难道出事了?正在仔细盘算之际,老张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小赵,快住手,这就是‘二号’。”
“你是‘二号’?”年轻女人把枪放了下来,“那你为什么放着门不走,偏偏要翻墙?”
李汉年乐了:“我每次来都是直接爬墙头进来的,这样比较方便。”说着,他借着老张厢房里透出来的灯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刚才差点把自己一枪打死的年轻女人,“你又是谁?我记得这里是没有女人的。”
“快进来吧。”还没有等赵红玉回答,老张就催促起了他们,“大家都在屋里等着你们呢。”
李汉年和年轻女人随即跟在老张的后面抬脚跨进了厢房。
厢房里有三个人,李汉年都已经很熟悉了,三个人都是“打狗队”里的骨干。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老秦刚从江北那边接过来的同志,姓赵,叫赵红玉。抗大刚毕业,是个好苗子,很有临战经验。”
“是吗?抗大的高材生?看你的身手很利索啊。”李汉年说。
“那你是……”赵红玉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你就是他们说的‘二号’?”
李汉年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面对屋里的另外几个“打狗队”成员,口气严肃地说道:“我刚刚得到可靠消息,江北来的买药人,也就是军委二局的顾长顺已经公开背叛了革命。明天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各大报纸刊登。他掌握了很多我们的联络讯息和人员往来名单。为了防止三年前的悲剧重演,你们要通知各个单位做好撤离准备,并且保证好安全。”
“消息可靠吗?”老张焦急地问,“要不要通知‘一号’?”
“这个我会通知的,我也会再证实这个消息,以防万一是敌人布下的局。
如果消息真实无误,我会亲自出面除掉他。”说着,李汉年的脸上露出了冷冷的表情。
会后,送走了众人,赵红玉突然叫住了老张,小声问道:“这个‘二号’,很神秘,他是干什么的?底细我们清楚吗?”
老张摇摇头:“我们不该过多打听我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这是情报工作的规矩。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怀疑他,因为他是‘一号’亲自带来的,虽然他很年轻,但是很有能力。保密局那个案子就是他干的,干净利落,是个好手!小赵,以后你如果能够跟着他工作的话,那就更好了。”说完这句话后,老张转身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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