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魔怔了
卓文和商允相继起身离开,不消片刻,殿中就恢复了早前的热闹喜庆。
本是华帝寿辰,西秦宫中宴请,俨然一幅“其乐融融”景象。
自方才起,华帝就明显兴致极高,殿中时有朗声大笑,觥筹交错,又寻着空隙与各国时节闲谈问话。轮到阮婉处,阮婉也起身回话,陪饮。
与敬帝、荣帝相比,华帝年岁尚轻,少了几许沉稳历练,言语里依稀透着几分盛气凌人。殿中诸侯虽多,却大抵各怀心思。加之华帝喜怒无常,前一秒还笑容朗润,下一刻便阴阳怪气,含沙射影,不少诸侯如坐针毡,唯恐下一个就莫名轮到自己。
模不清华帝心思,殿中人人自危。
歌舞虽盛,其实气氛压抑。
就算阮婉不是西秦国中之人,耳濡目染,也多有不自在。正襟危坐,又不知宫宴要到何时才结束,委实闹心得很。再者,今日随她进宫之人,又只有邵文槿一个。好在邻桌是晋华,阮婉便扭头同沈晋华说话打发时间。
南顺和苍月两国算是姻亲,她同沈晋华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
大殿之上,近侍官不时便凑上华帝耳畔私语。
华帝先前还一脸喜色,闻言就稍有淡去,越到后来就越心不在焉。近侍官再来道起,华帝面色微沉,殿中尚还有人阿谀奉承,他也全然没听进去半分,自顾握着手中杯盏出神。
殿中诸侯也懒得自讨没趣。
一边观赏歌舞,一边三两举杯对饮。
……
又过了时候,商允才携了葡萄回到殿中。
殿中纷纷抬眸,商允一脸淡然,好似无事。葡萄却欢喜无比,不知方才去了何处玩耍,落座之后,还在兴奋同商允欢喜比划着。
商允就抱起葡萄放在怀中,笑着同他说话。
华帝脸色更不如早前。
阮婉环顾四围,不知卓文去了何处。
他二人是一同离殿的,折回时,却只有商允一人。之前殿中的风言风语犹在耳际,阮婉微怔,莫不是,出了何事?
遂而疑惑瞥目看向商允,商允也似察觉,将好转眸,阮婉便佯装方才是随意瞥过。
好奇害死猫,阮婉自诩同卓文的交情并未好到值得打探的程度,更不愿因此同商允攀谈。
他是洛语青的夫君。
阮婉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葡萄却在一旁递水果与她,阮婉只得接过,礼尚往来,又还了一枚葡萄于他,葡萄就咯咯笑开,往商允怀里钻。
商允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葡萄虽是不怕生,却少有同陌生人这般亲近,葡萄该是认识昭远侯的。
昭远侯在南顺,那葡萄在南顺就见过他,他却俨然装作一幅初识模样。
只是演技不怎么好。
商允也不拆穿,恰逢沈晋华举杯相邀,商允就顺势回应。
阮婉才舒了口气,关键时候,还是晋华靠谱。
……
熬到再晚些时候,华帝乏了,起身道了句诸位随意,宫宴提前结束。
直至华帝离殿,阮婉也没见到卓文身影。就连平远侯夫人也没带儿女回殿中,应是中途离席,华帝也未言何。
临末了,又有近侍官上前道起,各国使节远道而来,殿上于两日后备了酒宴,要亲自替各国使节践行。各国使节可在京中游玩两日,都有礼部官吏随行。
阮婉头痛不已,谁要在西秦游玩两日?
还亲自践行!
这种诡异无比的宮宴氛围,比之长风六子夺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才不想再来一回!!
一路上,与晋华共乘马车回驿馆,邵文槿和其他禁军侍从骑马护在前后,车内并无旁人,阮婉就直言不讳道起,“晋华,西秦内乱,我看比长风更甚。”
否则华帝如何会在殿中公然挑唆卓文和商允?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平远侯,一个是坐拥一方的永宁侯,两人在西秦都可呼风唤雨,自然就是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不除,华帝心中只怕难以安稳。
要除,又要大动干戈,利弊难以权衡。
两家若起矛盾,华帝倒是可以坐享渔翁之利,名正言顺出面收拾残局。
沈晋华微微拢眉,掀起车窗帘拢,待得确定周遭并无外人,才低声道起,“西秦分封由来已久,大大小小的诸侯数以百计,华帝御下自然吃力。华帝登基不过几年,根基稍稳,就已借由除掉十余诸侯,不乏手段。今日殿中所见,各路诸侯多是怒而不言。”
平远侯和永宁侯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余各家诸侯?
阮婉不能再赞同。
若是卓文与商允相斗,各家诸侯只会冷眼旁观。
但无论最后赢家是谁,西秦国中有势力的诸侯又少一个。
此番是平远侯与永宁侯,下次又该是哪家诸侯?
长此以往,诸侯的势力只会越来越薄弱。
两方制衡此消彼长,诸侯势力旁落,华帝集权就越重。双方博弈,华帝鲸吞蚕食,假以时日,诸侯盛景必然没落。
换言之,华帝挑起永宁侯与平远侯矛盾,各家诸侯却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其实等同于坐以待毙。
温水煮青蛙,无非早死或晚死。
晋华一席话,阮婉茅塞顿开,眼前迷雾方才清晰了些。
果然,与晋华之类的政客相比,她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半吊子的昭远侯委实做得有些丢人,阮婉不禁唏嘘,目光微挑,就不假思索开口,“那他二人若是不斗又如何?”
他二人自然指的是卓文和商允。
沈晋华就笑,同为男子,他实在看不出那两人会有何缘由不斗?
由得阮婉一脸疑惑,沈晋华所幸道明,“他二人若是不斗,华帝才该担忧。”
阮婉起初是没想明白,眼下却心底澄澈。
表面越是佯装平和,其中暗藏的涌动越是不可估量。
卓文同商允斗则已,若是不斗,定然另有目的,才会相安无事。
那所谓的另有目的,只怕会更让华帝寝食难安。
阮婉惊讶得合不拢嘴。
沈晋华也就不多费唇舌,话锋微转,悠悠笑道,“西秦与苍月、巴尔两国接壤,边界一直不太平。但自从华帝登基之后,两国却一转先前与西秦的敌对态度,关系稳固和睦。西秦并无外患,华帝才敢大刀阔斧应对国中诸侯。长风和南顺虽非西秦邻邦,华帝有意相请,也是为日后考量。婉婉,信不信,今夜就有厚礼送到昭远侯下榻的驿馆当中。”
厚礼?她下榻的驿馆?
阮婉莫名看他,沈晋华轻笑,“你是用不到的。”
她用不到?
阮婉倏然会意,便狠狠剜过他一眼,“谁说本侯用不到的!阿莲素来笨得很,本侯还缺几个端洗脚水的丫鬟,越多越好!”
沈晋华笑不可抑。
阮婉就趁势上前,挤眉弄眼道,“是不是早就知晓有美人赠予,李卿才跟你一同到西秦的,怕有人偷腥。”
沈晋华好气好笑,“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阮婉噗嗤乐道,“我哪里是女子,我是侯爷!”
沈晋华无语至极,阮婉心中过瘾,就又问起他同李卿的事来。
前次在长风走得急,昨日刚到西秦,又被邵文槿中途扛走,阮婉自幼就同晋华要好,晋华的事,她自然上心。沈晋华轻咳,说我作什么,你同邵文槿又是何事?
阮婉脸色唰得涨红,支吾道,“我与邵文槿有何事?”
明显做贼心虚。
沈晋华也不拆穿,低眉一笑,就伸手挑开帘拢,别有兴致唤道,“邵将军可有旁事?昭远侯相请。”
阮婉大骇,想也不想就扑上前去,将他连人带手扯了回来,“沈晋华你作死!”
近乎整个人都气势汹汹压在他身上。
沈晋华略微蹙眉,好似为难道,“婉婉,夫人会误以为我偷腥的。”
偷你大爷!
阮婉气急败坏。
恰逢马车停住,有人掀起帘拢入内,阮婉倏然起身,生怕方才一幕被他看见,却还是尽收眼底。邵文槿微顿,果然眸色一黯,就要转身。
“喂!”情急之下,阮婉月兑口而出,但“喂”了之后又要说何,全然没有考量。
邵文槿回眸看她,脸色多有不虞。
沈晋华就顺势起身,拍了拍衣袖,轻笑道,“西秦的马车委实拥挤了些,邵将军,借过。”
邵文槿便上车避开。
沈晋华拂袖下车,也不多言。
一时间,马车内就只有他二人,除了车轮滚滚作响,便静得可以听到续声。
沈晋华说的是她找邵文槿,先前的那声“喂”也是她喊的,……她更怕邵文槿方才是误会了,……总之,于情于理,都应当她先出声。
他抬眸看她,她憋了半晌,方才之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关键是,她该站在何种立场去解释?
阮婉就泄气得很。
邵文槿却会错了意,冷冷道,“你就果真如此厌恶我?要视我为疯狗?”
阮婉微怔。
半晌才想起是今日殿中之事,她彼时是气炸了。
他怎么这般小气!!
见她一幅错愕模样,邵文槿心头更恼,莫名自尊涌上心头。每次都恨不得亲到她明白为止,就是朽木都该开窍了,她还是如此,邵文槿有口难言,还要他说得再直白不成!方才一席酸溜溜的话后,更觉脸色挂不住,伸手够起帘拢,又眉头微蹙,继而转眸道,“阮婉,从前是我自作多情。”
什么叫,从前,是他,自作多情?
阮婉心中略有慌乱。
邵文槿咬唇,实在不知还要再说何作何,不如掀起帘拢径直下马车。
“谁说我厌恶你的!”
身后衣襟被人牢牢抓住,有人的声音半羞半恼,还带着几分胆怯。
脚下踟蹰,方才转眸,便见阮婉憋得满脸通红。
四目相视,怔忪之时,阮婉倏然上前,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一亲。
邵文槿浑身僵住。
阮婉也全然僵住,她方才,定是魔怔了!
她竟然亲了邵文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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