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同顾庭瑞是最后一波回到赵王府的。
刚下了马车,曾柔便见到赵王府的下人一个个面上带着胆战心惊,问道:“是二叔公到了?”
柳娘子心有余悸上前搀扶住曾柔,小声的说道:“主子说得没错,二老太爷见了王爷没二话,扇了王爷两记耳光,并且揪着王爷去了祠堂……奴婢听说,二老爷亲自剥了王爷的衣服,拿着教子鞭狠抽了王爷……听说抽了二百多下。”
二老太爷是赵王的亲叔祖,也是顾家现存辈分最大的老者。
据说当年二老太爷为其兄长,也就是赵王的祖父出生入死,后来赵王的父亲继承爵位时,二老太爷亲手杖毙了闹事争爵的亲生儿子,在赵王承爵时,也是他为赵王压住了阵脚,以顾家宗老的身份让赵王庶出的弟弟们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赵王生父去得早,赵王继承爵位时候不过十三岁,如果没有二老爷太爷,即便赵王是庶长子,他也不会那么顺利的承爵。
“主子,奴婢听了一耳朵,王爷在围场出事了,您仿佛一点也不吃惊?”
“王爷犯了色戒,在别的勋贵列侯眼中不过是玩得太野,算不上大错。但顾家不同,王爷为了美色失控,还是为了个大夏女子失去冷静,顾家不能容忍这种错误。”
在围场,即便赵地贵胄们不满赵王,但除了拓跋太夫人之外,没人敢打赵王,回到王府就不同了,二老太爷为了顾家,连唯一的儿子都能杖毙,在他眼里,顾家的荣耀胜过一切。
曾柔对赵王被揍,并不意外,一边走一边问道:“拓跋太夫人没说话?”
“说来也奇了,拓跋太夫人一声没出,反倒是赶回来的太妃殿下跪在祠堂门口为王爷求情,不是太妃殿下用节杖护住了李氏,二老太爷能活剥了她的皮!”
“然后呢?”
“二老太爷让人将李氏押送到寒山寺苦修……”
曾柔问道:“送去了?”
柳娘子摇头道;“奴婢着急来接主子,不知晓前院的详情!”
李雨欣会这么容易被送走?
送进寒山寺的女人,就见过有再走出来的。
“王妃殿下,王妃殿下。”
赵王身边的长随明一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王爷……太妃……让王妃殿下去祠堂。”
“你别急,慢慢说。”
曾柔转了方向向祠堂走去,她正愁找不到亲眼目睹赵王凄惨样子的机会呢,略带焦急的了解状况:“王爷有事?”
明一咽了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二老太爷命赵王亲自手杖毙李氏!””怎么回事?李氏又惹到二老太爷了?”
曾柔心中一紧,肯定是发生了她没想到的状况,这桩丑闻一直在曾柔的控制之内,可眼下仿佛……有了意外。
“李氏有身孕了,二老太爷说庶长子不能是婬!荡无耻的大夏朝女子所出……”明一记起赵王妃也是大夏朝人,呐呐的住了口。
怀孕了?李雨欣竟然怀孕都不知道?怀孕了还敢同赵王玩野合?
她是昏了头了,还是太爱赵王了?
在顾家最重要的继承人不是嫡子,而是庶长子。
顾家人一直奉行无嫡立长,以此证明他们顾家有多符合体统,是最最正派的人家。
李雨欣肚子里怀得有可能是庶长子……她也是倒霉,如果早晓得怀孕,以赵王爱李雨欣的程度,赵王必会做出必要的安排保住李雨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李雨欣确定怀孕偏偏是在赵王和她野合后……
赵王都被二老太爷给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赵王不能违背祖训,又不愿意看李雨欣被杖毙,他自然是左右为难。
“王爷请王妃为李氏斡旋,王爷说,他不会忘记王妃。”
“王爷真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能耐帮忙?”
“王爷的意思,王府妻妾都归王妃掌管,二老太爷不好越过王妃殿下……”明一讪讪的低头,“王爷保证不会亏待王妃殿下的,您贤良淑德,王爷也是看重您的。”
曾柔气不打一处来,赵王宠着李雨欣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她来?她贤良淑德就得无怨无悔的当塑像么?
陷入内宅纷争左右为难的曾柔做什么错什么,她被顾家人逼入绝境的时候,赵王怎么就没想着帮她?
只因为曾柔不是赵王的真爱!有事的时候才想起嫡妻来,没事自然是真爱比较重要!
“在王爷眼里,辛辛苦苦管家的王妃是根草!伺候他上床的私宠李雨欣是块宝儿。有句话说对了,多做多错,不做不错,李雨欣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王爷宠爱保护就行。””王妃殿下……”
柳娘子拽了拽曾柔的衣袖,曾柔自嘲的说道:“怎么,还不许我抱怨两句?就算是寺庙里的塑像也是有脾气的,我若是一点都不生气,只怕是早就得道成仙了!”
曾柔一甩衣袖,走在了最前面,她嘴角微微的翘起,她就怕明一不告诉赵王!
顾家祠堂门口站满了顾家各房头的老老小小,李雨欣有孕,比赵王在围场丢脸还要严重。
李雨欣此时已然清醒,在她的白女敕的脖颈上还残留着拓跋侧妃抽出来的鞭痕,双手护着小月复,李雨欣含泪道:“孩子是大叔的骨血!我同大叔之前一直是清白的,你们不能冤枉我!”
“大叔,你同他们说说啊。”
李雨欣求助的看向后背血淋淋且布满伤痕的赵王,“大叔答应过要保护我的,大叔不期望我们的儿子降临么?”
她虽是显得狼狈,可将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展现得很到位。
李雨欣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不肯示弱的看向二老爷太爷,“你便是要了我的命儿,我也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儿子!”
二老太爷坐在祠堂门内的椅子上,扶着椅子扶手冷笑道:“你说你是清白的,除了王爷外谁能证明?你有元帕么?”
赵王道:“叔祖,当时本王没想到。”
“这是顾家的大事,你若是以王爷的身份来同我说,我绝无二话,你想怎样就怎样!“二老太爷冷冷的瞥了赵王一眼,“顾炎承,你可还当自己是顾家的子孙?你可还记得上面供着的祖训?你可还记得顾家的列祖列宗?”
赵王双膝跪倒,强忍着后背的疼痛,脸庞苍白的说道:“叔祖,侄孙时刻不敢忘!”
“既是不曾忘记,你还为这贱人求情?”二老爷太爷胡子头发花白,怒道:”顾家有今日不容易,你怎么就不晓得珍惜?不说旁的,李氏拐带你忘记了顾家的血海深仇,我就不能容她!”
曾柔一直没同二老太爷碰过面,这位顾家辈分最高的老祖宗一直住在庄子上,曾柔成亲时他都没到场,这足以证明他对大夏朝的恨意。曾柔见他空着一只袖管……断臂,对了,在万马敌军中,他为了救赵王祖父,失去了一只胳膊。
“身为顾家子孙,你们谁敢忘记血仇!”
二老太爷的话响彻祠堂,顾家人纷纷低头停训,齐声道:“时刻不忘!永记于心。”
坏了,这老头子一出场,坏了曾柔经营起来的优势。
曾柔上前一步,镇定般的说道:“身为顾家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媳妇,自是也不能忘记顾家的血海深仇!可叔祖能不能说说,顾家的仇家到底是哪个?”
“谁在说话!”二老太爷厉声问道:“是谁?”
顾家人向旁边闪身,将曾柔露了出来。
赵王见是曾柔,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疼她……
“你……”
“赵王妃。”
曾柔缓缓的走上前,有礼的福身道:“见过叔祖太爷。”
二老爷太爷亲眼见过四代顾家嫡妻,他的嫡母是被他逼疯的,长嫂受了刺激,吐血而亡,侄儿媳妇……二老太爷瞄了一样太妃华氏,倒是个能忍的,丧子都压不垮她……他想将华氏留给赵王收拾,遂他才没有动手。
眼前的侄孙媳妇,不卑不亢,倒是比以前从大夏朝嫁过来的女子有意思。
难怪能让顾家的人认同她,如果他不回顾家来,指不定顾家就被曾柔给分化蚕食了。
“侄儿媳妇,我可没认下你!”
“可是顾家祖宗认可了我,大夏朝皇帝亲自赐婚,三媒六聘证我为王爷嫡妻。”
曾柔淡淡的笑道:“宗老的认可固然是重要的,但我为顾家族长夫人,名字写进顾家族谱,顾家不常开宗祠,宗老没见过族长夫人也不算是失礼。”
好大的胆子!
就算是赵王都对曾柔刮目相看起来,他是顾家族长却不敢在二叔祖面前说一个不字。
“呵呵,族长夫人?好大的威风呐,是不是老朽得参拜族长夫人?”
二老太爷作势起身,嘲讽之意十足,曾柔不慌不忙的说道:“让长辈行礼,我愧不敢当的。然有句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往后宗老多注意旁支和宗房的区别就好!”
旁支!二老太爷气得胡子乱窜,“你竟然敢说我是旁支?”
“您同王爷还没出五服,还是比较亲近的。”曾柔回头对顾庭瑞道:“瑞哥儿,上前来拜见叔太祖,即便出了五服,瑞哥儿也不敢不敬重您,亲戚关系总不能因为不是服亲就疏远了去。”
这个打击对二老太爷更重。
欺负老人不是曾柔所愿,可眼前这位老头子对她没有善意。
她总不能将一个祖宗供到头上,二老太爷打了赵王固然让曾柔心生好感,可他的固执和在顾家的权威,很影响曾柔的计划。
同拓跋太夫人不一样,二老太爷如何都不会善待曾柔!
他不是曾柔拉拢争取的目标人物。
顾庭瑞没露出胆怯,彬彬有礼的上前给二老太爷磕头,“见过宗老太爷!”
这对母子……竟然视他于无物!
二老太爷哪受过这些?刚想张口教训曾柔,只听到曾柔对顾庭瑞道:“瑞哥儿往后可要敬着宗老太爷,他是顾家的长辈,为你曾祖父,祖父……王爷呕心沥血,不顾生死。”
这还算是好话,可曾柔有这么简单么?
二老太爷盯着教子的侄孙媳妇,赵王同样看着淡定从容的曾柔,心底涌起一丝异样来,是他从了解过曾柔,还是曾柔长大了?
他还记得曾柔嫁过来时,总是胆战心惊的看着他……那时曾柔让他倒尽了胃口。
赵王已经是天下间有数的诸侯列强,虽是他不敢对二老太爷有意见,但也不想见二老太爷时不时的对他非打既骂!”宗老是个有分寸的人,不愿意将效忠族长的事情提了又提,但瑞哥儿可不能忘了宗老对顾家的贡献!”
二老太爷揉了揉耳朵,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又分不出哪里别扭。
顾庭瑞点头道:“宗老是不是就是娘所说的为顾家奉献一切的顾家子弟?”
“是,”曾柔勾了勾嘴角,儿子果然是聪明的!配合得也好。
顾庭瑞再次向二老太爷鞠躬,“顾家不会忘记宗老,顾家的子嗣都应该效仿宗老且谨记有顾家才有他们,为顾家舍身忘死,乃顾家子弟的本能,不应该总是夸耀为顾家做过什么,反倒应该记住,顾家给了什么!“”宗老,您说我说得对么?”
终于明白哪块别扭了,二老太爷瞪着顾庭瑞,小兔崽子,看不出他也是个心肠黑的,大夏朝女人生的贱种!
顾庭瑞活生生的在眼前,二老太爷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捏死他,他将对曾柔母子的恨意转移到同是大夏女子的李雨欣身上,奈何不了赵王嫡子,还奈何不了李雨欣?
二老太爷心知曾柔口舌厉害,直接对赵王道:“顾炎承,你还不动手?莫非还用我提醒你顾家当家人的责任?给你诵读祖训?”
“二叔祖……”
赵王实在是不舍将李雨欣打死,“她同侄孙时真得是清白的好姑娘!”
“清白!她若是有自尊的话能同你在围场做下那样的丑事!”
二老太爷冷笑连连,嘲讽的说道:“大夏朝的女子有很多不贞洁且放荡的,顾家族谱上为此划去了多少的姓氏?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谁晓得她是不是偷了人栽赃到你头上?”
“大夏朝女子都是下贱坯子,不值得信任!”
“敢问宗老,能否说说有多少大夏朝嫁过来的嫡妻或是妾室偷人不贞?”
曾柔平静的问道:“您能同我说说么?也好给我个警示。”
“很多,有十几个吧,谁耐烦记得贱人的名字?”
曾柔最烦指桑骂槐,以顾家先祖们对嫡妻的态度,嫡妻偷人怎么看怎么正常!“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每一个偷人的妻子后面都跟着一个无能的丈夫!”
“放肆!”
“我是觉得,顾家从祖上传下来不过是十余代,竟然出了十几个偷人的嫡妻,比在大夏朝要多得多,这……您认为正常么?没有猫腻么?换个寻常人听说这事,除了怪罪不贞的嫡妻之外,一定会嘲笑偷人的嫡妻的丈夫无能,连妻子都管不住!吸引不了!”
曾柔无所畏惧的同二老太爷对视,愤怒清澈的目光让二老太爷有点心虚,“左右嫁过来得都是不好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宗老不喜欢或者不信任大夏皇帝的眼光?可每一位从大夏嫁过来的女子都是名门望族之后,您这几句打了很多望族的脸面呢。”
“顾家的列祖列宗受了委屈,用不用我让人责去问那些望族族长,他们是怎么教得女儿的?怎能到了顾家就偷人放荡呢?”
“不知那些犯了错的嫡妻娘家姐妹品行如何,肯定也是像顾家嫡妻一样的不贤惠,不贞洁,因为大夏朝望族对嫡女的教养是一样的,嫡女虽然性情,资质各有不同,但请进来的师傅都是一个,教养妈妈也是一个!”
曾柔眼里快冒出火了,顾家还能不能再无耻一点?欺负女人势弱么?欺负那些个远嫁过来的女人说不出冤屈么?
“前一阵子,我随王爷外出,去过一趟大夏边境,偶然得了一册节妇手札。”
曾柔愤怒的盯着二老太爷,“用不用我说说这些节妇的姓名,看看她们是不是欺骗世人,当了j□j还想这立牌坊,明明一肚子龌龊偏要做出烈妇的样子!”
“曾柔!”
赵王脸上火辣辣的,再让曾柔说下去,顾家的列祖列宗会被曾柔剥得一丝脸面也不剩,“以前的事儿,不必再提了。”
曾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宗老呢?您想听的话,我背给你听。”
二老太爷道:“我只想听你怎么处置李雨欣!”
“王爷相信她的贞节。”曾柔缓了缓语气,不在咄咄逼人,“可宗老却不信,眼下还看不出究竟,不如让她生下来……到时候滴血认亲岂不是一目了然?”
赵王点头道:“说得不错……”
“不用麻烦了,既是分不清楚,就不要再分,顾家的脸面要紧。;”二老太爷冷笑道:“一旦是孽种,王爷打算怎么办?她无法证明怀得是顾家的血脉,王爷又舍不得她,拿掉她肚子里的这块肉,灌下绝育汤药,我想赵王府不会容不下一个私宠玩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