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亭和宋蝈蝈说是要走,其实各处交接算下来,并不能马上离开。两位伯父伯母、三个堂兄堂弟,都来劝他们夫妻向老太爷、老夫人道歉服软。可惜三少和宋蝈蝈都打定了主意要走。卢氏没想到一件小事能闹到这个地步,连累自家也要跟着离开傅家庄。想到在庄子上的好日子,衣食无忧还不用担心乱兵强贼。现在才有些后悔,自家没和傅家人搞好关系。宋蝈蝈仗义一般,没有叫傅家几位少爷作难。把鞭炮作坊的人员存货,没提任何要求,全留下给了大少。原先准备用在庄子外围防御的钻天雷和地雷,也都交给了二少。只随身带走了全部十余支火箭,和半箱钻天雷。
镇上是不能回了,那里兵匪一体。州府也待不得,府尊大人现在也是关门闭户,不敢多管闲事。一家子商议了半天没结果,宋宝山犹犹豫豫道,不如大伙一道回去宋家村。乡里乡亲,总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们。卢氏听了连叫不行,戳着宋老爹的脑门骂蠢蠹。说那里已是宋二保和李仁的天下,连村长一家都惨死在他们手里,自家去了不是找死吗。话说的没大错,但躲在隔壁偷听的春妮,听到这句“惨死”不免触动心伤,哇一声哭着跑出了门。宋蝈蝈之前不喜欢这丫头,但她二人无冤无仇。且要不是当初春妮使坏,宋玉也不能变成宋蝈蝈。如今见她这般可怜,更是早不与她一般见识。见人跑出院子。还问上一句,要不要找个人去追她回来。
五魁本和春妮一块偷听议论,春妮叫了一声也暴露了五魁的所在。宋蝈蝈看到他笑道:“听说春妮是娘给你准备的媳妇,就你去把她追回来吧。”五魁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道:“才不是这样。”吼完还是按照宋蝈蝈的意思,出门去找春妮了。一直听着宋家人讨论的傅景亭,见小舅子追着个丫头出门去了,这才开口道:“要不就去据马山,薛家舅舅那里。”宋蝈蝈对这个提议表示赞成,卢氏却不乐意了。卢氏撇嘴道:“我听说那里可是山贼窝,我家五魁聪明,将来可是要去考状元光宗耀祖的。”
这话说的真长远。虽然宋家搬到镇子上后,五魁就陆续学了认字读书。可距离考状元做大官什么的,那差得可真不是一星半点的远。考上考不上还是两说。卢氏现在说这种话太过杞人忧天。而且不愿意投奔山贼就说不愿意。干嘛话里话外拿五魁说事。含沙射影。即便是无心之语,也一样把傅三少心中刚结痂的伤口撕撸了个稀巴烂。连宋蝈蝈听了,都替三少觉得不入耳。何况傅景亭本人。卢氏接连否了两人提议,自己也没好建议。一家人闹闹哄哄,便到了吃饭的时间。傅景亭回了主屋便再没到宋家人面前露面,连饭菜都是宋蝈蝈领着丫头给他送进去的。
春妮出门一路跑,她在庄上人生地不熟。日常怕冷怕累怕干活,也不肯出门与人说话来往,跑了一会便迷了路。腊月城郊风声凛冽,春妮跑出来没穿大衣裳,这会身子冷了,只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哭一场。前方空旷。有一排三间牲口草料棚。看来是空置的,冷冷清清没个生气。对想要独处的春妮来说,却是正好。她便推了门进去避风,躲进一间小屋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听得外面有人走动,吓得春妮再不敢出声。隔了一会才听到一个男子声音道:“就在这里吧,外面风大。东西找到没有。”一个小姑娘回道:“没,没有。我打听过了,她从来不写在纸上。都是在屋里称量好了,让陪嫁丫头们拿出来。再由其余人分装成小份,做成鞭炮。”
春妮听到鞭炮二字,心头便是打了个机灵。这说的不就是卢氏家的死丫头,弄出来的那个很赚钱的玩意。那这说话两人是谁,打的是什么主意,莫不是要盗取制作的秘方。春妮大着胆子从门缝往外看,一个高大男子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对面的那个少女却是面熟,正是傅家四姑女乃女乃的独生女儿黄思婷。因着各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羡慕和嫉妒,春妮对这位傅家的外孙女印象极深,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男子似乎有些失望,黄思婷见状愈发满面羞愧,眼中也闪烁起点点星光,口中喃喃道:“闵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笨了。”男子极是温柔,闻言安抚她道:“黄姑娘,你肯答应我,去冒风险做这样的事。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一时不成也不要紧。慢慢来,我相信你。”黄思婷被男子的言语打动,想要勉强露出一个笑,一颗晶莹的泪滴却顺着脸颊落下。连春妮冷眼旁观,也觉得黄表妹的小模样楚楚可怜。果然那男子被黄思婷一片柔情感染,自然而然地两人靠近彼此,男子把小姑娘圈在了臂弯。两人搂在一处,又说了些甜言蜜语。春妮的心态也从开始的悲苦身世、恐惧无依,变成了对黄思婷的妒恨和对一个那般高大温暖臂膀的渴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男子松开黄思婷告辞离开。黄思婷目送闵诰走远,双颊依然一片赤红。几天前,大少夫人苏氏派去寺庙送香油钱的仆妇,私下找到她,给了她一封书信。黄思婷心中诧异,但还是打开看了。里面是幅画和一张短笺。画的是她本人俏立花间,旁边却突兀的有一匹鞍辔齐整的黄骠马。黄思婷瞬间明白了,这不就是她跟苏氏去庙里上香,遇见那位英姿勃发少年公子时的场景。再看短笺,欣赏完了铁钩银划的字体。黄思婷才意识到,这纸上写的内容是什么。白纸黑字写着,对方请求与她单独会面。
黄思婷脑中顿时成了空白,又惊又喜。惊得是,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儿,如何敢与陌生男子私会。喜的是,自那日惊鸿一瞥,两人打过一个照面,她就记住了那位少年郎。本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不想这人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恰巧临近春节,林婵娟去了州府县衙,黄思婷落了单。傅家遭遇**后,家中仆妇少了许多。黄思婷总有办法,找到一个人独处的机会。化名闵诰的四皇孙商诰,先后和黄思婷见了三会面。
商诰假托自家是安平帝一系落难的公子,为了正义和天下太平奋斗不息。用英雄形象赢得美人心后,才道出所求,希望黄思婷为他窃取火器工坊的秘密。因为商诰一门心思,想要利用黄思婷达到自己更远大的目的。在相处上,便保持了更符合小女孩幻想的纯洁模式。两人多是一处说说话,至多是像今日一般挨着蹭着,靠近一点。商诰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他想要宋蝈蝈掌握的火器。但首先第一条,因为据马山,他不会直接和傅三少宋蝈蝈打交道。其次,他要的不止是一箱箱的成品。商诰和傅勄亭、薛春和一般,都看到了火器的威力。以及这种新武器的使用,对未来战争的跨时代意义。
所以四皇孙的胃口更大,他想要的是火器配方和具体制作方法。这份所求便是由孟彪亲自说给他外甥听,傅勄亭也不见得会答应帮他。今时不比往日,商诰上次到傅家时还是天潢贵胄、人间龙凤,如今却成了落难王孙、丧家之犬。前番傅勄亭出头,代为购买钻天雷和地雷,便全是看在外祖孟家的面子上,和四皇孙的脸面无关。如此直中取不得,只好向曲中求。商诰想起一面之缘的傅家外孙女,便试探性地递送了一封书信来。开局一切顺利,小丫头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惜这位娇滴滴的表小姐,忠心有余,执行力委实差了些。
ps:
啊,还好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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