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父亲离家。他还记得自己跟妈妈一人抱着他一条腿,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哭得最响亮的一次。瘦弱的手臂扛起男儿的倔强,试图夺下父亲仅有的一只行李箱。
父亲毅然决然的离家,净身出户,留给母子的是上亿的身价和空洞的离婚协议书。那两份文件飘在地板上绝望打转,对于心死了爱死了的人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
他记得母亲的眼泪打湿了自己整个汗衫的背面。
天真的孩子曾以为,父亲不会真的不要家不要他,有天想明白了就会回来。
十岁那年放学,院子外面围满了警车和警察。穿着睡衣的母亲静静得躺在院子里,身下的血铺就了他连年的噩梦难以惊醒。
那天他连眼泪都没有,只是冲进卧室把父亲所有的照片都找出来一把火烧掉。
母亲死后,男人来找他,希望他跟自己生活。
男孩用水果刀刺伤了父亲的手臂,他告诉他,至此一生都不会再原谅他。
半年内男人又来过两次,一次被男孩咬伤了手,一次被他砸破了头。
从此以后,父亲的爱只能化作一张银行卡上不断滚动的数字,在成长里用最低俗的方式来代替缺失。
十一岁那年,余阿婆带着小孙女走进了他的生活,阳光印着阴霾的边缘渐渐罗散开来。
他改了名字,跟妈妈姓温,这世上再无杨浅暖。浅浅的暖意暧昧又稀缺,矫情又可怜。
还不如…千冷到底。
“我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大概…”杨沛夜示意所有的人退出,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只有他们三人诡异环坐在主圆桌上。
“你大概有这么高吧。”他吐出一口烟圈,伸手在胸脯附近比划一下:“可能在念小学五年级?那时你正在校门口跟人家孩子打架,身后护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对方五个人,你就一个…倒了还要站起来,说什么都不肯服输。我就想啊——我杨沛夜的儿子从来就不会是孬种,就算我不在他身边…他也一定能出落得顶天立地的。”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留在你想要的那个家里…”温千冷的脸始终没有看向对面的任何一个人,从那光洁如明镜般的餐桌反射里。刘一桐能感受到他褪去一切温情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漠,那陌生的感觉叫自己由衷得害怕。
“那里有你的家人,有领养的女儿,有爱人的儿子…你们其乐融融承欢膝下…。那我算什么么?”温千冷骤然起身,抡起眼前的玻璃杯狠狠得砸向地面:“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每一年的学校家长会我都是花钱雇不同的民工去出席?我成绩进步没有人会夸奖,我考试垫底也没有人会责备!我做好人还是做坏人统统都没有分别——因为压根就没有人在我生命里注视着!”
“没有人告诉我这些钱要怎么消费才健康合理,也没有人告诉我变声期过后嗓子是不会变成哑巴的!更没有人教我…跟女人胡搞的时候要记着戴上安全套!”
“我以为你出国了,甚至以为你死了,只不过嘱托些律师什么的十年如一日得给我汇钱…”温千冷笑得绝望又冷漠:“可你他妈的就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同一个区间,你却不知道我现在已经长成什么样子!”
杨沛夜定定得面对着指责,他不说一句话,只是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阿冷…”刘一桐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搁浅在那上面。他起身轻唤了男人一句,他祈祷他的目光可以在那一瞬间回归到自己想要的温柔里。
“你闭嘴!”温千冷怒指着刘一桐:“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他妈的早就知道!”
“我…”
“阿桐…”杨沛夜转向刘一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年前…”刘一桐的声音微微颤抖:“那次帮阿冷打扫房间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了他小时候的作业本,名簿上写着杨浅暖,里面还夹了一张泛黄的…全家福。我想,那大概是他唯一没舍得烧毁的照片吧。”
“两年前你就知道了…我就是他口中那个混账老爸…”杨沛夜不可思议得看着他:“为什么你既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告诉他?”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所以我从家里搬了出来,尽量不再回去住。我以为,我以为既然命运有心作弄,有一天他可以慢慢释怀——”刘一桐咬着唇瓣,半天才鼓起勇气面向温千冷:“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想好要怎么说才能让你不要受到伤害,才会让你的心里能稍微不那么难受…”
“别再演戏了!”温千冷倏然砸碎了第二个玻璃杯,四溅的水花和碎片在空中爆裂起舞。
“这么多年,你为了我能和你在一起已经够处心积虑的了吧!他是谁?海皇社的社长是不是?刘一桐——我多少次跟你说过,想要什么就跟我直说,我他妈能给你的什么时候会吝惜出半个不字!你犯得着这么折腾么,一次两次不够,要大家心力交瘁你死我活的很好玩是不是?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说什么…”刘一桐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木然得站在原地:“你怀疑我为了勾引你…设这些莫名其妙的局?”
“难道不是么?为什么我两次身陷险地你都会在最后的关头冲出来救我!”
刘一桐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被人驳得哑口无言是件多么郁闷绝望的事。
他吵不过温千冷么?他骂不过温千冷么?他辩驳不过他解释不过么?可是他却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了…。无论做了多少事,最终都抵不过一朝一夕的误会么?
人说误会不是原则错误,讲清楚了就可以了。可是能产生误会的背后又是怎样的一番见风就散的无根基弱性。
这就是他刘一桐苦心孤诣整整四年所建立起来的一切么?这就是他想要带给温千冷那种无论面对什么都要不离不弃的决心么?
“你别这样说阿桐!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杨沛夜看着刘一桐那几乎虚月兑到无一力气强撑身体的状态,亦是感到担心。可是那搀扶的动作看在温千冷的眼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你怕我不愿意原谅你,才派你这个儿子来勾引我是不是?走什么令人恶心的亲情路线,什么矫情又下贱的苦肉计——”温千冷的喊声几乎歇斯底里,回荡在整个大堂中央,似乎连那奢华的吊灯都引起了莫可名状的震撼。
“你胡说什么?!”杨沛夜扬起手,竟是一巴掌甩了上去。但他瞬间后悔了,手掌垂在当下竟是不知所措:“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折磨其他人。”
“你敢打我?”温千冷单手抚上自己火辣辣的面颊:“十几年来你没有尽过做父亲的半点责任,你他妈的凭什么打我?!”
“我确实…确实没资格教训你…”杨沛夜皱着眉,眼里竟含了泪水:“可你看在阿桐一心一意为你的份上——”
“你们都是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的!”
“阿冷!”刘一桐突然扑上去抱住他:“都是我的错,我该一早就向你坦白的…可你知不知道,我试探了多少次,再没有确保你心里的创伤已经愈合到不再为此时伤感痛心的程度之前…。我没办法冒险去揭露真相!我…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才隐瞒下去的…”
“我不要这样的爱…刘一桐,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再对我用欺瞒用手段…”温千冷推他,却被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匝得死死的:“阿冷,你别这样…”
“你是在求我么…”温千冷挑起刘一桐的下巴,他的眼里满是残忍的光:“你那么骄傲,那么自尊,竟然有一天会像个女人一样哭着求我!你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的…你偷了我的幸福,夺走了我的一切…这些还不够么?你还想要我也一心一意的爱着你…你怎么会那么贪心!”他几乎失去理智一般将刘一桐的下颌捏得咯咯作响:“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要心心念念得向我表白么…。你不是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么?”
“你够了!”杨沛夜冲上去夺下刘一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恨我怪我不认我都没关系…不关阿桐的事!”
为什么要恨你,我又不爱你…。
温千冷心里绝望的笑:但刘一桐不一样啊,越是爱到无法自拔,越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不是么?
刘一桐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得喘息着,他分不清满脸的湿润到底是冷汗还是眼泪。
“阿冷…我今天就是打算带你来见杨爸爸,就是打算大家在一起好好谈谈的。我…真的不知道杨爸爸是海皇社的社长…你相信我,那些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温千冷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他。紧张又绝望的气氛在他距离自己渐行渐远的心灵之间觥筹交错。
“你不相信我?你一点…都不相信我么…”
虽然此时此刻的刘一桐已经无法完全记得清楚温千冷刚刚说了哪些混账话,但那种掏空心一样的疏离感一层一层得剥着他最后的希望,心痛无法磨灭掉。
“阿桐…你先出去…”杨沛夜扶他起来:“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吧。”
单薄的手臂按着桌沿强撑了起来,刘一桐摇摇晃晃得往门外走去。大厅里唯剩的父子开始了十几年来唯一的一次对话。
“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什么?”杨沛夜脸上的神色微微缓和下来:“十几年来,我从来不敢幻想我们再一次相见是怎样的情形。当秘书们告诉我每个月卡里的生活费都在呈规律性变动的时候,我只能从这浅显的细节里判断你生活的还不错。
当你告诉我,你不再需要我的钱时,我只能庆幸着欣慰,一定是你生命中出现了重要的人或事让你开始懂得独立成长…。”
“这些矫情的废话有什么意思…”温千冷背过身去,他不想再让这个男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就如当年他推开自己瘦弱的身躯决然离开时的冷酷——他说他杨沛夜的儿子,应该坚强得生活下去。
“我承认我不负责任,我偷懒,我绝情…我爱我现在的家庭和生活的方式…”杨沛夜走过去,一只手试探得搭在温千冷的肩膀上:“我没有去找你,也许是担心你还恨我,也许只是不想彼此间的打扰罢了…但我们都输给了恶意作弄的老天爷,谁曾想过阿桐会把你带回到我们身边。”
“看来我辜负了你,”温千冷咬着唇,他几乎意识不到手心被碎玻璃割破的痛。紧攥的拳头下,殷红的血丝滴落在地毯上。
“你杨沛夜的而是不是应该冷血无情顶天立地么?我早就不应该沉浸在任何人的温柔里——”
“不是这样的!我不希望你这样子…。”杨沛夜的泪水终于无法在压抑已久的眼眶里承住。这个坚毅冷傲雷厉风行的男人,从自己意识到真爱的那一刻就已经具备了被突破泪腺的弱点。人谁无情,能过的柔软温馨又怎会愿意冷血傲天?
“这一辈子,寻个相爱之人白首跨世,房子够住就行,钱够花就行…不过图个家人安康幸福长平…。”杨沛夜说:“这是我这些年最大的领悟,只可惜,我从来都没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你。”
温千冷扭身看着他,他的脸上默然的表情中多了一抹凛冽的神采:“杨沛夜…。你今天的眼泪不是为我温千冷,从你对我不管不顾得放弃开始——对你来说我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死了。但刘一桐不一样——他才是站在你身边有血有肉的好儿子,你是为了他对不对…。”
“我不想自己毁了你们!”杨沛夜的吼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怎样承担都好!”
“杨沛夜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温千冷笑:“你有什么资本可以毁了我?我跟谁在一起,幸福不幸福难道还会受到你的左右?
我他妈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刘一桐!你们全家人真是自作多情到令人作呕!”
他甩开杨沛夜,就像要逃离梦魇的折磨一般飞奔出整个饭店大厅。
刘一桐走在大厅门口站立,他确信自己听到的那一声绝情的嘶吼,也确定从自己身后风一样跑出去的的人是谁。
男人的脚步那么快,让他怅然若失的距离竟是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他,美好的爱情就像两个人在跳舞,彼此依赖彼此倾覆却始终在共同进步。刘一桐不确定,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发现了温千冷的身世,自己会不会早就在某个夜里趁着他与不知道怎么编号的女人上床之际就永远的离开他。
可恰恰是这样让人心痛的羁绊,把爱变成了无上的守护,把爱变成了无条件的宠溺。越在乎就越难自拔,越付出就越如毒瘾般缠身。
任由他粗暴得抱着自己的腰,舞步凌乱,时时刻刻踩着自己的脚却还奇怪对方为什么会疼。刘一桐几乎再用生命教会温千冷怎么跳好这一场舞,哪怕他瘸了笨了任性了,都没曾想过要放弃转而更换舞伴。
所以这一场要命的华尔兹。在观众的眼里在彼此的心里,都是那么混乱得不堪入目,虐心到难以自持。
刘一桐自省,究竟自己是爱着温千冷多一点,还是心疼他多一点?
那些虐心虐身的原谅,是为了爱的牺牲多一点,还是内疚自己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幸福而不愿自觉委屈得付出多一点?
当真相终于被以最夸张最难以令人接受的方式彻底揭开。
刘一桐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场景——
他会抱着自己哭,他会倔强得不肯原谅杨沛夜,他会被自己的全家人温情打动,他会缠着自己给他做最喜欢的菜,他甚至会用最调皮的方式索取补偿。
他也可能会沉默,会伤心,会一言不发。他会疲惫得倒在自己怀里,他会突然爆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最后会筋疲力尽得在自己身边安心的入睡。
可他…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爱他的心意。
可他…怎么可以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得说出那句话。
我他妈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刘一桐!
那是他说的么?亲口说的么…
明明是正午的艳阳天,街景灌木行人道路却像蒙上了诅咒一样的昏暗。刘一桐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只能听到琳琳和小美焦急得喊声:“老板!老板出了什么事?你的样子好吓人啊!”
刘一桐的目光开始涣散,他秉着聚焦往远处望着,温千冷的背影到底消失在哪个街角呢?他有没有回头看过自己一眼——
好痛的感觉,比刚刚被刀子刺中的时候痛多了。因为那时,至少还在你怀里…
“老板!”
“阿桐!”
杨沛夜冲出来,把即将倒下的男人揽住:“阿桐——”拍打着刘一桐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阿桐,清醒点…杨爸爸在这!”
“阿冷…”刘一桐无力睁开眼睛,呼吸扼在喉咙间让他的头一阵一阵的眩晕。按在伤口上的手心里慢慢湿溽,在新换的白色衬衫上晕出鲜红。
“糟了!他…是不是刀口裂开了!”琳琳捂着嘴一声惊呼。
“阿桐!还愣着干什么——开车去医院!”杨沛夜冲那四周临身而立的下属们吼道。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响,刘一桐醒来时很伤感的得想:整整一年,自己是从年头住院住到年尾啊。
也不晓得是不是真要等到命都送进去了,才能跟那个男人彻底有个了断呢。
“爸爸…妈妈。”床前围坐着他最亲的人,原来父母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看着他们脸上那疲惫劳心的痕迹,刘一桐心酸不已。
“阿桐!”燕小绮一声喊出来,眼泪便先下来了:“你这死小子,要吓死你老妈么…”
杨沛夜站在窗前,背对着病床。刘一桐看过去,玻璃上映出的脸孔一如多年坚毅中带着些许温柔。
刘知洲拍拍儿子的臂膀,起身来到杨沛夜身后:“沛夜,别自责了…都是孽缘,不晓得谁对谁错。当初也是我的错——看你被那倔小子弄得一会伤了胳膊一会砸破了头…早知道…说什么也要把他接回家里…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别说了…”
这是刘一桐第一次见到,四十几岁的杨沛夜竟如孩子一般扑在自己父亲肩膀上哭泣。
燕小绮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退出病房。
刘一桐心想:对杨沛夜来说,他是孑然一身得融入到了自己的家庭里。这温馨的氛围感染了孤狼一般的男人那颗本该孤独一辈子的雄心。因为人对于温暖的沉溺和依赖往往更甚于毒品。
有时候,为了得之不易的幸福感,人类可能会出卖一些东西。比如信念,比如责任。
“杨爸爸…”刘一桐轻唤他一声。
男人伸出厚实的掌心模了一把泪水,抽了下鼻腔抬头看着他。
“杨爸爸…你欠阿冷的,我早就替你换上了…”刘一桐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可我不能因为自己害得你——”
“我与阿冷之间…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跟其他人无关。”刘一桐把脸转向窗外,难得冬天这么好的天,几只飞鸟掠过云端,一会排成S形,一会排成B形。就像自己心里的最大的讽刺,不管流多少血都洗刷不去。
两天后,刘一桐趁着燕小绮去缴费的空档溜出了医院。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虽然想好要对温千冷说些什么,甚至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期待——会不会在开门的一瞬间被他拥在怀里。
或者最坏的打算…呵,所有的伤害都是一次性的,刘一桐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无坚不摧了。
就算再次撞到他衣冠不整的压着个女人躺在自己精心挑选的真皮沙发上,又能怎样?
可是…这世上永远都没有最坏的地狱,只有更坏的绝望。
刘一桐推门进去的瞬间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同,家里依旧陈列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只是所有宣示着这是一间双人公寓的迹象统统不翼而飞,桌上的情侣杯形单影只,沙发上的双人靠垫也仅剩一只。就好像这个家里从来就只有自己存在过一样。
刘一桐依着门,奋力扳开左手边的鞋柜:下面那一层已经是空空如也。
“阿冷!”刘一桐几乎是跄踉着冲到楼上,衣柜里不再有任何一件属于温千冷的衣服。
他走了。
不需要跟自己道别也不要再说什么煽情的怨恨的话,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自己的生命里一样——他走了。
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我宁愿你带着别的女人在我眼前伤害我折磨我,我宁愿你说出绝情的话逼迫我——可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温千冷,你说过你愿意原谅所有的人,哪怕他们骗你欺你背叛你——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刘一桐坐在台阶上,望着空洞洞的门口,曾几何时他有想过在未来的每一个日子里,他都可以坐在这里听着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一开门,就是那张熟悉的俊颜。
自己跟猫一样欢月兑,只要看到他就安心,就幸福。
你会出现么?你会再一次出现在我家的门口,用像孩子一样清澈的眼神跟我说——抱歉下班晚了,但是路过商场带了你最喜欢的甜品作为补偿。
刘一桐想:也许自己真的高估了这份情所能带给他的依赖,早已成熟坚强起来的温千冷并不是真的需要自己了吧。
真的是,太宠他了呢。宠到全然都忘了,其实自己也想被爱…。
刘一桐走出门,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温千冷也带走肥路易。
他沿着主干道往前走,不管行车不管红绿灯,这一路上抱怨辱骂挨得满脸。刘一桐才不在乎,心里填的那么充紧,哪里还能装得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出门的时候既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钱。就算此刻被车撞死了,大概人民警察也只会看着他一身住院服,先往最近的精神病院打电话吧。
今天是小年夜,下午的街道上多了点气氛。如果不是从天而降的这场冬雨浇灭了摊贩们的热情,刘一桐甚至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车水马龙的热闹碾作尘。
“阿桐?!”郭再天推开大门机会惊呆,眼前的男人一身住院服,身上敞披着及膝的黑色羽绒服。没有打伞也没有任何躲雨的迹象,就这样湿淋淋仿若流浪的动物一般站在自己门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淋成这样…快进来!”郭再天不用去问事情的原委,他说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刘一桐受了委屈,这里永远都会为他打开门。
“天哥…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就走到这里来了。”刘一桐的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眼镜上的水雾深深,也看不清郭再天的脸。
“什么都别说了!”顾不得男人身上的污秽和水迹,郭再天一把将他拥在怀里。他能感受到到对方那发自内心的恐惧和颤抖:“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回来,我终其一生都不会放手!”
郭再天把刘一桐抱上楼,奢华绮丽的浴室随时都备好了适度的水温。
“淋了雨要先洗澡…。”郭再天让他坐在浴室的椅子上,像个温柔的执事一般月兑去他肮脏的外套。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刘一桐的身体,全部赤果,一览无余。
平淡无奇的骨骼身架,白皙光洁的皮肤,下月复的伤口还包扎着。
“你从医院跑出来的?”郭再天叹了口气:“真叫人操心…”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世伯…阿桐在我这,你们别担心了。”
“你呀——家里人都快炸了锅了…”郭再天温柔的责备。
“我忘了…”刘一桐咬着唇抬起眼睛:“你知道了杨爸爸就是…”
“恩…”郭再天点头:“我知道了,但我没在那之后去找你…”郭再天俯子,将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臂弯处:“我以为…温千冷会理解你,我以为…你不会再受委屈的。”
刘一桐的眼泪滴在他的眉毛上,微微一抽泣,伤口处的纱布便随着雨水的洇湿渗出血。
郭再天搂住他的身子,让他尽情的靠在自己的胸膛里肆意痛哭。
“阿桐,还有我在…”
温水注入了浴缸的三分之一,估计到伤口不能沾水,郭再天找来一个靠垫压在浴缸里,垫着刘一桐的腰部。他穿着外衣进入到宽大的浴缸里,一手托着刘一桐的肩膀,另一手小心翼翼得打湿了他漆黑的短发。
“水温可以么?”
“冷…”
郭再天用遥控器调了一下温度:“冷的话靠着我…”他的衣裤已经被打湿,白色衬衫贴合着肌肤的纹理,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为刘一桐洗好了澡,用宽大的浴巾裹住他已然瑟瑟发抖的身子将他抱回卧室。
“李大夫,麻烦您给换下药。”郭再天把在楼下客厅等候多时的医生叫上来,彬彬有礼的大夫抚了抚医药箱走进去。
“天哥…别走…”刘一桐突然睁开眼睛拉住了郭再天的手。
“我不走,陪着你…”郭再天抚模着他刚刚吹干还带着些洗发露香氛的短发:“别怕,伤口里面差不多都长好了。只是外围换药补缝一下,打了麻药不会很疼。”
“不用打麻药了…”刘一桐说:“我怕伤脑子。”
“我宁愿你变白痴…只知道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再也不要逃出我的手心。”郭再天全热不过站在一旁的大夫,低头轻吻着刘一桐的前额。
“郭先生,可以开始了么?”医生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的器械。
“真的不用打麻药了。”刘一桐坚持。所谓痛,又能有多痛呢?
医生循着郭再天的脸望过去,他点了下头:“他要怎样就怎样吧。”
手术针穿过皮肤的瞬间,刘一桐似乎爱上了那畅快淋漓的痛感。
只有那样的切肤之痛才能暂且叫自己的心麻木冷冻一会,让自己满转的大脑放空一会。
他甚至连一声申吟都没有,只是攥着郭再天的手把眼睛紧紧的闭起来。
等大夫离开的时候,刘一桐感到有人在他额头上擦着沁出的汗水,一睁眼就只有看到郭再天泛红的眼圈。
“天哥…”
“傻瓜…睡吧,我在。”
整整三个月,刘一桐没有离开过郭再天的别墅半步。郭再天抽出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他,两人相处得也很愉悦。
刘一桐并没有想象中的消沉,他也会去看书听音乐看电影。他也跟家人朋友打电话,偶尔也会说出让人郁闷的冷笑话。他偶尔下楼去逗弄哈利,但更多的时间都是站在阳台上最好的景观处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心情好的时候,刘一桐也做几个菜,口味也跟以前一样好,但从来都不是郭再天喜欢的。
但即便如此,郭再天已经非常欣慰了。
他们在一起的频率并不高,郭再天会顾及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即便做也不会太过激烈。
每一次他都会以长时间的挑逗和前戏为开场,拥吻和常常能给对方最好的安全感。
直到刘一桐已经被撩拨到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才会温吞吞得占有他。
他总是会在事前用温热的润滑剂打好基础,进入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不等到对方进入状态绝不会肆意妄为得自我享受。
姿势温馨而单一,从来不会选择那些带有臣服或耻辱色彩的体位。有时只是从后面抱着他,有时就真的只是抱着,静静的抱着什么都不做。
事后他会抱着男人去浴室,用温热的水给他擦拭身体,然后不管多晚多累一定会给他上药。他说那里将是他专属的地带,要做好维护保养才好来日方长。
就单纯的性感官来说,刘一桐承认和郭再天更加舒服。
只是这冬眠养膘一样的日子无忧无虑得走下去,刘一桐丝毫不见长胖,依然是一天比一天的瘦削。
他本来是个匀称结实的人,个子不高但肌肉还是有些。
如今一张脸已经瘦寡成锥子状,虽然面皮白了些,人也看着精帅了许多。戴上眼镜后的气质已经从之前的月复黑奸商蜕变成了病弱的美少年,但郭再天不喜欢这样,他知道刘一桐的心病,所以偶尔也会烦躁。
那天与人应酬后回家晚了,郭再天扑上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刘一桐不由分说得把他强做了。
没有前戏没有抚慰,只有冰冷肆虐的吻让刘一桐几乎窒息,只有宣泄一般的撞击让他满心都是被强暴般的耻辱感。
直到那一刻,刘一桐才真正明白一个人在爱里的压抑真的是可以很疯狂的。
他眼睛有点酸,最后也没哭出来。
撕裂般的痛没有让他委屈和不满,他只是抱着在自己身上精疲力竭的郭再天在他耳边轻轻得说:“天哥…你是不是恨我。”
郭再天醉了,却没有糊涂,他捧着刘一桐的脸,泪水滴在他的鼻尖上。
“阿桐,我带你出国吧。永远都…不回来了…”
刘一桐没有拒绝。
四月天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季节,江唯语在心理诊所实习了有小半年,每天遇上些形形色色的怪癖真的极大程度了满足了少女那颗猎奇的小心脏。
她懒洋洋得把马尾拆下来重新扎了一下,泡了杯淡淡的速溶咖啡盯着眼前的时班表。今天老师出现场去了,但是还有一位已经预约好的客人正在门外等候。
江唯语打开记录本,盯着眼前那个名字,接通内线通知客人入内。
“是你?!”温千冷惊讶又尴尬得看着眼前白衣天使般的女孩:“这…。”
“呵呵,原来你还知道你自己心理有问题啊?”江唯语拄着下巴笑道。
“既然是认识的…应该就不够专业客观了吧。”温千冷起身:“诊金我照付,你…要不再帮我约一个大夫吧。”
“我还没嫌你薄情寡性你还敢嫌我不够专业!”江唯语拦住他:“今天我还一分钱都不要你的了,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过来看大夫?”
“我…”温千冷看着桌上的录音机,江唯语不好意思得笑笑,关掉了录音键。
“我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但是…发现自己好像不太喜欢跟女孩在一起了。”
“温千冷,你是同性恋这件事还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得确认么!”江唯语差点把整杯咖啡都泼到他脸上。
“不是同性恋…我以前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你不是同性恋,你只是爱着一个唯一的人而已!”江唯语一拍桌子:“你根本就爱着刘一桐!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要消失到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呃——我知道我这个样子没有半点医生的操守,但是我就是作为一个被你打败的情敌今天来告诉你这句话。你折磨刘一桐其实就是在折磨你自己。在整件是事情里,你只不过是心里不平衡罢了。你压根就不恨自己的父亲,更不恨刘一桐。”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温千冷的话并没有什么底气,这几个月来他搬离了刘一桐的公寓,并向公司申请去了外地的一家分公司短期借调。
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过着平淡的朝九晚五,唯一的朋友就是偷偷模模带上火车的肥路易。
“你若不相信别人知道你想什么,又怎么会跑来心理咨询?”江唯语双手按着案台,小身材大气场得冲温千冷叫道:“如果你心里没有刘一桐,又怎么会把他的猫一块绑架走。”
“江小姐,我还是付你诊金吧…你稍微专业点好不好?”温千冷抹了下被她喷得满脸的口水。
“我带走肥路易是因为我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回家,万一留着猫自己在家会饿死的。”
“难道你都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住院了么…。”
温千冷的眉毛动了一下,刚想月兑口而出的追问被咽下喉咙——都已经好几个月了,现在有什么关心的意义呢。
“坐下。”江唯语把温千冷带到沙发上:“你要专业的话,我们就来真的…如果受不了的话喊停哦。”
温千冷在沙发上平躺下来,他转了下眼睛:“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还能不能跟女人恋爱结婚…。江大夫不要再跑题了。”
房间里的温度调成最舒适的26摄氏度,温千冷月兑掉薄薄的外套,只留一件短袖衬衫。江唯语放起悠扬的轻音乐:“眼睛闭上,全身放松下来。”
江唯语打开一本轻小说,用婉转轻柔的声音为他念了一段楔子。那是一个佚名作者所著,没有人知道书里的主旨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每次读来都会让人忍不住平复心境。
“下班高峰,你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明天的工作任务非常繁重,你还惦记着晚饭后要回复的那些邮件。”
“你很累,也很饿,渴望一顿丰盛的晚餐能给你最大的正能量——推开家门,冒着油烟和菜香的厨房里…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温千冷的睫毛动了动,江唯语给他描述的画面戛然而止。
“周末的商场里,人群熙熙嚷嚷,他们挽着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在你孤单的身前走过。你抬头,看到电影院大片的最新海报…你期待了半年的片子终于在今天上映。
你迫不及待得买了两张全价票,时间是晚上七点半的最热场。你想找个人,陪你到你最喜欢的小餐馆里吃晚餐,然后去看这场电影。你会打电话给谁?
这个人,要能容忍你抱怨餐馆等位的麻烦。甚至在看完这场期望较高但实则垃圾的很的伪大片以后,还能并在你肩膀下陪你唠叨发泄,大骂导演的低智商和演员的接片无下限。那个人…会是谁…”
江唯语看到,温千冷的眼角似乎动了,他的喉结稳稳的吞咽几下。
“忙了整整一个年度,公司颁给你最佳员工的奖项,除了年底双薪你还多拿了两万块的年终奖。你想休个年假好好放松一下。
你选了热带的异国海岛,那里有椰风海岸,一眼望不到边的雪白沙滩被水晶般的浪花一层层轻吻。你躺在滚烫的沙滩椅上,左手边是唾手可得的冰镇鸡尾酒,右手边是另一个人——你故作姿态得盯着海滩上各色肤质的比基尼美女,身边的人在你的手臂上狠狠扭了一下…”
“你回头,他愠怒,你不好意思得笑…他扭过头不理你…你哄他,抱他,像咬坏了家居的哈士奇一样用可怜兮兮的眼光求他原谅。你希望…这个人是谁?”
江唯语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呼吸渐渐急促,她的催眠暗示疗法还是第一次如此起效。
“有一天,那个人走了,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封信…上面的内容你记不清了只知道这封信里最原始的诀别含义。你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你开始流泪,泪水打湿信笺,你一行行往下看,直到目光停留在落款的名字上——你害怕,这个名字是谁?”
“这时候,门铃响了…你丢下信笺推开门——你希望,你见到谁?”
“阿桐!”温千冷从催眠中惊醒,他不知所措,泪眼摩挲。他望着眼前的江唯语,竟好似大梦一场不知该如何解月兑。
“你比谁都清楚你深爱着他,吃饭睡觉上班走路娱乐遐想,你根本就无法月兑去他的影子…温千冷,别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刘一桐了。”江唯语赶紧用纸巾擦擦眼睛,作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最最忌讳的就是在case里情动:“温千冷,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把整件事情往积极的方向想过一点点呢?刘一桐,他其实是老天送给你最好的礼物,陪伴你守护你,用尽生命补偿你曾缺失过的爱。你一点…都没有想过去珍惜么?”
“阿桐…”温千冷抓起手机,拨打那个被他删除了通讯录却无法删除出记忆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阿桐要去法国了,跟郭再天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江唯语拿出一个雪白的信封:“这是他留给你的,信封没有封死,我很不厚道得偷偷看了——所以在我发现你有预约我们诊所咨询后,故意把时程提早安排了两天。”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从这里到机场最快也要一半个小时。如果现在出发又不堵车的话——”
江唯语说。
温千冷夺门而出,疯了一样拦住一个刚招停一部出租车的胖大妈,抢先一步上去。他顾不得身后传来谩骂的方言,冲着司机大喊一声:“师傅!去机场——”
在车里,温千冷展开了刘一桐留给他的那封信。
他的字清瘦涓秀,像个女子,如他人一般温柔。
在灿烂的阳光下,温千冷没有看到字迹上的水痕,他…没有再为自己流泪么?
阿冷:
一别经月,愿你一切都好。
我们相识四载,期间总总也不知该用几言几语去叙述,各自安于心里便可,无需再多矫情感怀吧。
关于杨爸爸的事,是我欺瞒在先,对你不起。如果这一生你都无法释怀,我绝不会再走入你的生命中去戳痛这段伤害。
我终是自不量力,低估了你所承担的痛,终是自食其果,妄想着以爱为名的逆袭。
过去是谁欠谁的多一些就不要再你一刀我一刀得衡量了。人生如此短暂,生活如此艰辛。我们都不要在用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一段不知对错的孽缘里。
就当是看了一部入戏的虐心电影,心里不舒服就换一部喜剧片再看看。就算是挂着眼泪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生活是主题,爱情才是调味剂。爱若不堪重负,不如当断。
我走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做那个家里唯一的儿子。我不敢说要你替我照顾他们,因为每个人都得为他们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没有谁应该把谁定罪。
各自安好,后会无期。
刘一桐
——
“我要你做一个聪明的好人…如果你永远也学不会该聪明,那你就继续做你的好人。我会在你身边做你的大脑…只要你,愿意我留在你身边。”
“恋爱什么的,都是小孩子的说法。你要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们就这样子好了。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事来讨好我。”
“温千冷你这个混蛋!你对别人有责任那你对我呢?没有你——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走了快三年的时间,才走到你心里。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丢下我么…大不了今天就死在一处…也休想再叫任何人羞辱伤害!”
刘一桐的每一言每一语回荡在温千冷的脑海中,而自己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如果此生真的后会无期,他对刘一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我他妈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刘一桐!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明明就不是他的错,明明就不该由他承担的过错。自己才是那个又怯懦又敏感缺乏安全感又不敢担当的废物而已。
没有父亲又怎样,没有疼爱又怎样?这世上有无数的孤儿,无数命途多舛的人,比自己这样的人悲惨多少倍!
这不是自己自暴自弃的理由,更不是一味责备他人的借口。
刘一桐,你做了一辈子的奸商,爱上我温千冷这样的人渣你亏是不亏?
温千冷全然顾不得出租车司机诧异的眼光,他抱着信笺把头埋在膝盖上哭得声嘶力竭。
“小伙子!别哭了——大叔给你开快点,一定能追上你的姑娘。”
开车的老师傅大概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他嗖得一声闯了一个红灯。
温千冷的眼神朦胧又无助,他呆呆得直视着前方,连一个感谢的表情都僵硬到无法摆出。
他的眼前只有无数的刘一桐。
他调酒时随意慵懒的自信,他戏弄别人时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他沉思时灵魂出窍般的安静,他生气时涨红脸孔的失控,他伤心是睫毛低垂的泪痕,他绝望时冰冷坚毅的眼神,甚至是他在自己身下承欢时含羞又忍耐的媚态…
我怎么会放你走…我他妈的怎么会放手!温千冷狠狠得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司机吓得差点刹车:“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傅您开快点。”
温千冷不敢再肆意,万一司机把自己拉到警察局或精神病院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眼看着机场的大牌就在眼前,长长的车龙像垂死的蜈蚣,半天挪不动一步。
已经是一点一刻了,温千冷心急如焚:“师傅,还要多久啊!”
“前面好像出了点事故…唉…下了高架也就到了,要不你——”
温千冷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从高架到机场,看着近在眼前,但少说也有四五公里的路程。
但除了用跑的,他选择不了自己能不能用飞的。
四月的正午天气天气开始炎热,温千冷丢下外套像个疯子一样往前跑。
他穿梭在一辆辆卡壳的轿车之间,眼神坚定大脑放空。他一定要赶过去,一定要拦住他已经放手了的幸福。
任性也好,矫情也好,自私也罢,无赖也罢。只要能留下刘一桐,他愿意用整个生命的长度去守护和弥补。
温千冷压抑着几乎要月兑口而出的心脏站在机场国际航班的区域大厅里,答滴答滴的汗水落在地面光滑的砖板上,映照着他那张疯狂扭曲的脸。
飞往发法国的CA18299号航班已然开始登记,温千冷扑倒安检口拼了命般往里闯。
“先生!先生你不可以闯进去!”安检的工作人员扭住他,不顾一切得呵斥和阻拦着。
“刘一桐!刘一桐你回来!你不许走——”温千冷挣扎着,不要风度不要形象,和无数次在镜头下和镁光灯的T台上的围观截然不同。
他面对着看热闹的乘客,面对着指指点点的拍照,面对着警察保安的喝责。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可怜虫,他哭喊,吼叫,歇斯底里。只要能有一个分贝的希望让刘一桐能听的见,他都要竭尽全力!
这是老天赐给他这个不争气的男人最后的机会,这是被他无数次践踏蹂躏的可怜的幸福。
不要走…刘一桐你不要走…
“好久不见以为你能再长大一点,结果又跑到这里给我丢人啊。”
淡淡的语音,带着特有的戏谑和无奈的责备在他身后响起。
温千冷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凝神,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得抱着手肘。他穿着灰色的风衣,瘦削的肩膀微微耸立。脸上的黑框眼镜里依然反射着看不出内心却熟悉温馨无比的光。
“阿桐…。”
“你走就走了,干嘛绑架我的猫?”刘一桐站在原地,温柔的目光似乎在鼓励着温千冷的上前。
“阿桐!”男人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才发现他比原来瘦了好多好多。
“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我以为我永远都失去你了!”他紧紧得匝着手臂,泪水滑落在爱人的肩膀上。
“为了让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我失去了我自己。”刘一桐在他耳边说。
捧着他熟悉的脸,迎上那炽烈的目光。温千冷知道这一刻,两人将无需再多言语。
在机场上百人由诧异惊慌到理解到欣慰的注视下,他吻上男人的双唇,吻到窒息吻到头昏吻到全场自发的欢呼和掌声…
只要是真爱,就一定有被祝福的资格。
刘一桐曾经对他说。
(完)
------题外话------
完结啦!散花!散独角兽!散杜蕾斯!
要不要番外呢?纠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