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一百四十三年,夏。
七月的锦城,正逢雨季。
这一天,正午刚过,天空黑压压一片,伴着一丝风都不透的空气,压抑着人心里慌慌的,寻不到着落。
卫国公府安虞花开小院内,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沉寂奠空,阵阵凄厉的哭声,着人们脆弱的神经。
“卫承宇,你我七年夫妻,你便如此对我吗?”月白色对襟短衫配着一袭青女敕色月华长裙的白玉瑄,此时正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脸,带着几分质疑的高声问向站在自己面前,正温柔的搂着娇艳明媚小妾的夫君——卫承宇。
“姐姐是聪明人,为何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却还是在假装糊涂呢?就算你装糊涂,夫君也不会心软的。”上好锦缎精心裁出的玫红短衫配着高贵雅致的凤尾长裙,相比白玉瑄这个卫国公府的正室夫人,此时小妾赵娴月的风华明显要高过她。
听到赵娴月如此说,白玉瑄面上带着几分不屑的冷冷一笑:“你一个妾室,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老实闭嘴。”
“啪。”白玉瑄的话音刚落,她完好的左脸又印上清晰的五个爪印,在她微微白皙的容颜上,显得格外刺眼,甚至是带着几分深深的讽刺。♀
“瑄儿,这些年你的聪明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这话可是说的很明白,月儿以后就是卫国公府的正室夫人,什么妾不妾的,太难听。莫不是瑄儿没听清?”一身玄色锦袍的卫承宇轻轻的掸了掸他刚打过白玉瑄的手掌,似乎是带着几分嫌弃。
“正室夫人?”白玉瑄微微侧着头,眸底噙满了泪水,可是她却在强忍着,甚至在某个瞬间,狠狠咬着嘴唇,不想眼泪落了下来。听卫承宇如此说,白玉瑄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四个字。
她定定的看着卫承宇与赵娴月,耳边依稀还回响着当年卫承宇要纳赵娴月为妾时的轻软耳语,那时的卫承宇说:“瑄儿,我只是觉得她可怜,而且她又是我好友的妹妹,在卫家耽误这么多年,总归名声也受了影响,我若不娶她,怕是她这一辈子就毁了。瑄儿放心,你永远都是我卫承宇的妻,她只是妾,永远只能是妾。”
既然永远是妾,那么,此时卫承宇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那些话,过了那么久,白玉瑄依然一字一字的都记得清晰,可是如今抽在脸上帝痛,又是为什么?
“姐姐莫不是被夫君打得有点犯糊涂了?我这么跟姐姐说吧,我与夫君自幼相识倾心,只是夫君不是嫡长子,想掌这卫家的大权,可是要费不少心思,可偏偏我这身子骨又不争气,好巧不巧的,姐姐就在这么个时候入了夫君的眼,这七年,也难为姐姐为夫君做的这一切了。♀”看着白玉瑄愣愣的呆傻模样,赵娴月看似怜悯的对她软语着,可是眸底却闪耀着高傲与炫耀,轻轻掸了掸衣摆,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再者说了,姐姐的手里到底还是握着玉氏宝藏的钥匙,不管冲哪一点,夫君自然是要娶你的。”
此时的白玉瑄,只觉得,心底如这外面奠空一般,透着喘不过气的压抑。慢慢深吸了口气,白玉瑄突然带着几分疯狂的冲向卫承宇,嘴里狠狠的吼着:“卫承宇,你没有良心,我这么多年,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的继承卫家,付出了多少,难道你不知道吗?如今,你居然如此对我。”
白玉瑄力气再大,到底还是个养在深宅里的妇人,刚冲到卫承宇身前,便被卫承宇不带感情的推到了一边。白玉瑄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最后摇摇晃晃的撞到了身旁的柱子上,后背一瞬间袭来的钝痛,却远不及她心底帝痛。
“真是疯了,月儿如今怀着身孕,你是想要我卫家断子绝孙不成?”卫承宇一只手推开了白玉瑄,另一只手忙急急的将赵娴月护到了一边。
而本来因为卫承宇的背叛还没反应过来的白玉瑄,此时只觉得脑袋嗡嗡帝,身孕?赵娴月居然已经有了身孕?
想到这里,白玉瑄苦涩一笑:“夫君莫不是因为我没办法为卫家传承香火,便如此对我?”
卫承宇还话,赵娴月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明媚的浅浅开口“卫府的长子嫡孙,自然是由我来生养,姐姐莫不是糊涂了?”
赵娴月的话音刚落,白玉瑄带着几分震惊的看向卫承宇,似乎是想要寻一个答案。本来她以为,七年夫妻,她都不曾有孕是她自己的原因,可是如今听赵娴月这样一说,她猛的惊醒。
而此时的卫承宇却并不看她,只是神色从容的轻轻安抚着赵娴月,温暖的眉眼,比当初对自己还要缱绻上几分。
不用多说什么,白玉瑄也能明白,不是自己不能怀孕,而是卫承宇不想让自己怀孕。想到这里,白玉瑄带着几分决绝的瞪向赵娴月的肚子,似是想将那孩子瞪没了一般。
而她的这个眼神却看得赵娴月阵阵心惊,本能的护着肚子,嘴上轻声嘀咕着:“夫君,你看她的眼睛,好可怕。”
卫承宇一回头,便看到白玉瑄决绝狠辣的眼神,眉眼紧皱,一个回身,快速伸手,凶残的戳向了白玉瑄的双眼。
心下有一瞬间的停滞,锥心的痛意漫延全身,甚至这痛意已经让白玉瑄失去了呼喊的力气,明明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可是为什么,她却隐隐的觉得,一片鲜红漫过眸底,漫过她荒芜的心底,减字成灰。
痛意抽打着她的神经,那些埋在心底的质问还没问出口,便听到卫承宇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丰,瑄儿夫人意欲谋害卫府子嗣,拉入密室,施以绞刑。”
之后所有的痛苦,都不及卫承宇亲手剜下白玉瑄双眼那一瞬间来得明显且森然。
绯红的血色漫红了眸底,这一刻白玉瑄才恍恍的明白过来,原来卫承宇这么多年真正爱护,真正想守护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他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真正深爱的人,推至风口浪尖,任人算计。
原来,这些年,自己不过是做了他的枪手,替他除去了障碍,帮他夺下了卫家,为他提供了宝藏,为他心爱之人铺平了道路而已。
所谓七年恩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最后一丝知觉抽身离开之前,白玉瑄在心底绝望的嘶吼:若是有来生,若是还能遇上这些人,那么她决绝不会心软,血债血偿,亘古不变……
沉闷了几天的锦城,终在这一天暴雨如注,隐隐的,似乎在冲涮着罪恶与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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