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屋顶上的李然颤声喊道:“师兄”
李然在屋顶上正在用竹绳扎紧檐柱里有些分开的木棍听着下方人群外响起的声音缓缓转过头來
他看着人群外那个胖胖的年轻人惯常沒有任何情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为真诚的笑容开心说道:“你來了”
白武秀看着屋顶上的李然泪流满面说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被逐出了道门那个人真的这般狠心”
李然表情微僵就像变成了屋顶上被阳光晒干的一只壁虎
白武秀犹自伤感看着他眼泪涟涟
然后他注意到李然师兄踩在木梯上的左脚似乎根本沒有接触到梯面接着他更注意到雨后清漫的阳光洒在李然身上的淡白素衫上散发出极淡而洁的光泽就像玉石发出的莹光
白武秀这才发现原來师兄的境界比当年在观里时高出不少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此时此刻的师兄正处于某种契机当中
小道观临街有坊有檐在雨后的阳光中有阴影二人便站在这片阴影中李然看着白武秀圆乎乎的脸庞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白武秀看着他身上的淡淡光泽压抑着心头的震惊与惊恐颤声说道:“师兄你到底吃了什么药居然有这境遇通天丸我一直留着的如果你真要尝试破境你可一定得先和我说可不敢瞎吃”
修行之道越到最后越是艰难便如同攀登险峰一般最后几步总是最艰难的距离李然身为董事会传人早在十余年前已经走到了修行道路的最深处想要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谈何容易
所以当白武秀看着屋顶上的李然脚踩木梯如踩流云素衫光泽隐现明显处于某种契机之前时以为他肯定走上了某种捷径
李然当然沒有吃药即便是董事会最珍贵的的那些药丸他都沒有吃过
因为从开始修道始他便一直坚信修道之人一旦依赖于外力的辅佐那么终其一生便沒有任何机会去抵达真正的彼岸
直到白武秀连续说了两次他自己才发现了某种异样
站在小道观前的阴影里李然沉默望着或远或近的民宅与坊市默默感受着自己的道心发现自己已经僵化了十余年的境界竟然真的发生了某种颤抖出现了一道裂缝不由震撼无语
沈州市果然不是一般的城
便在这时藉藉无名的小道观再次迎來了一位客人
这名客人是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
李彤看着石阶上的兄长身体难以抑止的轻轻颤抖起來然后眼圈微红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流过她美丽的容颜
李然看着石阶下的妹妹眉头微蹙有些厌憎说道:“哭什么哭”
李彤明如秋湖的眼眸里溢出的泪水越來多她沒有伸手去擦而是看着他倔强不满说道:“他哭你就感动我哭你就骂我”
李然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些
唯一能与上天神辉相比似的便是人类的眼光可以专注于一点可以普照她想看到的世界李彤看着兄长眼光委屈而倔强就像是烤红薯被同伴抢走却被哥哥骂沒用的小女孩儿余光却落在白武秀的身上充满了恨意
白武秀的头低的更老实了些
李然冷冷看着她说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般无礼地盯着师弟看如果你再如此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李彤仿佛沒有听到这句话看着白武秀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恨意与看死人般的意味然而她的眼睛并沒有被挖出來因为愧疚到极点的白武秀恰到好处地说话化解了小道观石阶前这片尴尬
李然看着白武秀微笑说道:“我与师父有些时日未见想來他应该还在南海至于我为什么來沈州自然有别的原因”
白武秀好奇问道:“师兄什么原因”
“我來看杨昊宇顺便看一看秦杰”
他是董事会的传人道门的世外入俗如今不在世外修行却涉足红尘來到沈州市为的便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如果传闻是真实的
如果秦杰真是当年堂主秦轩宗的儿子
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总经理所说的修罗之子
虽然十几年前道门自行否定了总经理的看法让那场腥风血雨悄然而终沒有持续到最后但李然并不相信这种否定
因为天降异兆那年他就在黑线的那头
李然对白武秀说道:“我來沈州市算是一场入世修行,平日里还是不要相见为好不过你若真想來來便是”
白武秀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然微微蹙眉不是因为这个问題有什么问題只是这个问題让他想起了道门十几年來最令人头痛的那个问題
他看着白武秀寒声训斥道:“那你又什么时候回去”
白武秀羞愧无语尴尬低声说道:“我得问问师父”
“那就去问”李然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什么时候有答案了便來告诉我”
白武秀被赶离小道观李然拂袖向观里走去李彤静静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才被厉声训斥过一番但她的脸上依然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喜悦和嘲讽的神情直到走进房间里她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李然走到窗边坐下回头望向她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
李彤敛了笑意倔强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肯离去
出乎她的意料李然沒有训斥反而漠然说道:“离开神话集团虽稍失毅韧之气但也是不错的选择似乎董事长这等被幽阁脏水浸泡至秽臭的蠢物一步都不能容他更不能低头”
李彤静静说道:“明白”
李然看着她眉眼间的恬静气息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希望你将來能比我强但需要你自己证明”
李彤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会证明给哥哥看”
李然看起來比较满意她的回答点头说道:“武秀将來要成为道门之主需要真正有强者之心的來辅佐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听着这话李彤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低着头不肯应话
因为她的沉默李然两道眉毛缓缓挑起仿佛两柄绝情灭性的道剑声音渐寒说道:“当年你暗中挑弄逼师弟离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李彤仰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道门本來就应该是你的”
李然的声音寒冷似冰“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万遍又如何哥哥你是道门的世外入俗你是必将成圣之人上天注定道门必然会传承到你的身上”李彤倔强说道:“而且当年我什么都沒有说什么都沒有做我只是告诉他只要他还留在道门那么大董事就一定会把道门传给他”
李然厉声喝斥道:“当时武秀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对他说这种话”
“这是事实难道是个孩子就不能接受事实”李彤说道:“我当时也是个孩子我就知道这个事实我确实不能接受事实所以我想改变一些什么白武秀他也清楚这是事实所以他感到愧疚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他才会永远打不过我才会在我说出那番话后便逃离了董事会”
她的声音很平静叙述也很清晰虽然谈到的事情牵涉到道门未來最重要的传承之事却沒有流露出任何怯意
李然脸上的神情却变得越來奇怪不是愤怒而是平静到了极点连带着声音也平静到了极点:“你有沒有想过他愧疚的原因是什么”
这声音不是湖水凝成的冰面而是深井里无人來问的静水
“师弟愧疚是因为他善良他敬我爱我却发现师父决定把道门传给他所以他难过然后才会离开”
李然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明知道这样说他会怎样做你还这样说那就是你在利用他的善良和对我的敬爱”
李彤面无表情说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
李然缓缓举起右手染着雨水与泥点的素白布衫顺着手臂滑下
他一掌向李彤的头顶拍下
李彤沒有闭眼倔强地睁着眼睛看着身前的兄长看着落下的手掌明亮的眼眸里沒有惊恐只有平静
李然的心微微柔软了一丝那抹被他强行在心间抹灭的怜意复生了一线落掌速度渐缓最终无力地落在了窗前的书桌上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里满是无奈、遗憾和对道门的内疚情绪
李然的手掌落在书桌上微微颤抖看似沒有任何力量实际上却蕴藏着这位道门绝世强者的修为与境界
随着这声怅然的叹息响起桌面上骤然出现了无数道裂口然后裂缝向着桌腿蔓延青石地面上也出现了裂缝接着是墙角裂痕攀墙而上明亮的窗纸上也开始出现裂痕直到最后裂痕來到了梁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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