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崭眸光幽暗微闪,若有所思地从桌案上的头颅上移开视线,又重新打量起金恒。悫鹉琻晓
书房门外投射进来的天光,在那一对儿璧人身上染了金色的轮廓,金恒伟岸俊秀,衬托地笑娆小鸟依人,他不只是俊美,还有一股明媚与正气,简直堪比朝阳,单凭这一点,已是比阴沉的祭夜好很多,他与笑娆相视而笑,幸福甜蜜,不得不说,很像是一对儿神仙眷侣。
而桌案上,南宫修宸的首级又不像是假的……
但是,轩辽那边的来信,却字字句句,言之凿凿,证实笑娆与南宫修宸往来甚密。笑娆为南宫修宸抗命也是有证可查,轩辽皇后杜兰曦也几次来信如此说,不过,杜兰曦厌恶笑娆是天煞孤星,难免会言辞偏激,而其他暗人的信,都是通过祭夜转交的,难道……都被祭夜动了手脚?还是,那些暗人都已经被祭夜收买?
唐崭思前想后,忽然心烦意乱起来,不知该相信哪一方碛。
他此生最恨地便是背叛,慧妃被他捏在手心里,笑娆自幼孝顺慧妃,是绝不敢背叛他的。
反而是祭夜……他进来似乎有些太纵容祭夜了。
自从笑娆和亲之后,祭夜的便有些失常,那阴毒善妒的性情也完全暴露,甚至有几次在他的面前也爆发出来,怪他将笑娆远嫁轩辽未顾及他的感受,他眼里越来越容不下他这个父皇,以及他的帝王身份佗。
笑娆见他凝眉思忖,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趁势说道,“父皇,儿臣能带自己心爱的男子去给母妃看吗?母妃若见了恒,得知儿臣觅得真爱,一定很开心的!”
唐崭捕捉到她口中的那个名字,恒?他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娆儿,你如此功不可没,自然是该奖赏的。不过你身为公主,婚事不能草率。轩辽那边,父皇也需要查证一番,你莫心急,为父定会让你们母女想见。”
他见笑娆凝眉垂下眼帘,脸上的笑也消失,话音一顿,便口气和缓地随即命令道,“娆儿你刚回来,应该先休息。你们先在绿萱嫁前的碧烟宫暂居,晚宴,为父带你母妃和皇后,一起给你们接风洗尘,这样可好?”
这是笑娆有生以来,遇上唐崭的第一次让步,恐怕这也是他最宽容的一次。
“碧烟宫富丽堂皇,儿臣怕住不习惯,儿臣还是去冷宫里住着吧!”笑娆不再看他,只扣住金恒的手,一脸小女儿家谈情说爱时的娇态,“那边虽然不是富丽堂皇,却环境清幽,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不介意吧?”
金恒笑了,他岂会在乎那些?其实,只要她在身边,哪怕是颠沛流离,露宿街边,他也甘之如饴。只是,这番话,是不能说给她听的,否则,她只会离他更远。
他宠怜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掖在耳后,勾住她的下巴柔声说道,“你喜欢住在哪,我们就住哪。”
笑娆知道自己这样过分了,而外公如此派金恒来陪她演这出情侣戏也过分了,可……为了顺利救出母妃,避免多生事端,她不得不这样做。可明明是演戏,他眼里的温柔却太过真诚,让她忍不住感动和感激。
唐崭却不同意她再入冷宫,冷宫里不是炼丹房,就是毒药库,让这丫头住进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她若再出来,恐怕会暗布满身剧毒,闹得皇宫鸡犬不宁。
他隐忍着怒火,尽量和蔼地说道,“娆儿,冷宫早就空了,你若不喜欢住在碧烟宫,朕就给皇后一道圣旨,让她给你们安顿住处吧。”
“儿臣也不是为这小事计较的人,还是住在碧烟宫吧。”笑娆牵着金恒的手未松开,就那么略一颔首,“儿臣告退,父皇保重龙体,莫要太操劳。”
御书房的大门关上,连明媚的阳光也阻挡在了殿外,金碧辉煌的大殿,本是温暖舒适,却因桌案上的头颅变得阴冷,隐隐地仿佛一股阴风迎面袭来……突然,桌案的头颅上,那双眼睛突然睁开。
唐崭惊得一颤,忙把头颅和盒子拂下桌面,连带着满桌的奏折也落了一地,他又小心地撑住桌面,看下去,发现那头颅上的眼睛竟是闭着的。奇怪,难道是他刚才看花了眼?
“来人,来人……宣召阴山毒婆,朕要马上见她!”他恐惧地大喊着,却并没有发现,殿顶横梁上,一个黑影倏然转身,消失无踪。
笑娆挽着金恒的手臂,在宏大的宫廊下刚走下去不远,听到殿内传来地巨响,忍不住回头,见一个小太监从殿内匆匆出来,朝这边走,她忙拦住那小太监。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以她对唐崭的了解,他就算龙颜震怒,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
小太监习惯地佝偻着身子,“回公主,皇上说看到了人头睁开眼睛,恐怕是连日操劳所致,皇上让奴才去传阴山毒婆来诊脉。”
笑娆让开路,“去吧。”
入殿之前,她走上长阶时,就感觉那双锐利地视线盯着自己,而在殿内时,那双眼睛更是如影随形一般地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人头之所以能睁开眼睛,是他真气所致吧。该死的南宫修宸,他到底想做什么?!
金恒见她脸色不好,伸手环住她的腰,“小姐,还是先去碧烟宫吧。”
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做戏做全套,得让唐崭知道,她和金恒真的安安分分进了碧烟宫才可以。她忍不住,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金恒,你不知,我有多想亲手杀了唐崭。”
金恒当然理解她的痛,这么多年,他亦是亲眼目睹她从这样的痛苦中熬过来的。“小姐刚才若动手,属下是会相助小姐的。”这也是莫老让他陪同前来的另一个目的。
“你看他只一个人坐在龙椅上,那整座大殿内,却安插了十个暗卫。”她想不通,南宫修宸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又是从何处进入那座宫殿的。“眼下,我杀了唐崭,就等于相助轩辽,但是轩辽……并不值得我如此冒险。”
金恒明白她这话是另有所指,他矛盾地低垂眼帘,心底地那些话又像是从泉眼中汩汩冒出的水,冲击着心口,可他不能说。“既然小姐想得通,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再想也是徒增烦恼。”
笑娆咬住牙根,闭上眼睛痛苦地长叹一声,甩了甩头,也甩掉心里酸楚的泪。
穿过御花园,两人各怀心事地,谁也没有再开口。繁花似锦的园子,花朵硕大,本是美景怡人,却越是看着闹心,两人都无心去赏,只一径往前走。
踏上后宫的冗长宫道,在一处十字路口,突然地……“呀!这不是九妹吗?!”女子一声惊叹,柔婉动人,口气却又轻漫,那嘲讽之意丝毫不加遮掩。
九妹?笑娆因这个陌生的称呼停住脚步,她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人唤她九妹了?印象中,也只有三皇兄唐清宇会这样唤她。
笑娆转头循声看去,在通往皇后凤仪宫的方向,一顶华美绝伦的八抬肩辇停下来,那肩辇上坐着一个容貌清秀,妆容精致的华服女子,她满头珠光宝气,艳红的锦袍上绣着大朵大朵金黄的牡丹,远远看上去霸气而美艳,而她的肩辇后跟着二十几个随行的宫人与护卫。
这皇宫里,除了皇后嫡出的八公主唐绿萱,再无其他人敢如此装扮,也再无其他人有此阵仗。
“原来是八姐。”笑娆与她素无交集,想来,十九年,见面也是屈指可数。
唐绿萱好奇地打量过笑娆,不由得越看笑娆那张五官精致妆容淡雅的脸越是妒恨,她涂染再厚的胭脂,也只能装点三分美,而笑娆,只稍作修饰,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所以,在这皇宫里,她最不愿见的人,便是笑娆。
她视线又转向金恒,不由得柳眉一挑,眸光也赫然一亮,“这位男子是谁?是南宫修宸吗?我可是听说,九妹被轩辽退婚了,而轩辽帝后为着南宫修宸的未来的名声着想,非要让我这祥瑞凰女嫁过去和亲呢!”
“他不是南宫修宸,他是我的贴身护卫。”笑娆淡然说道,“父皇命我杀了南宫修宸,我此来,不过是把南宫修宸的头颅送给父皇以复命。”
“哈……你杀了南宫修宸?”唐绿萱惊得大嘴巴张着,怔了一下,才不可置信地回过神来,杏眸阴冷睨着笑娆,“倒真配得上你天煞孤星的名号了,可怜的南宫修宸,可是个百年难见的美男子呢!他早些年来晟齐时,待我温柔体贴,性情也温雅仁厚,那般完美的男子,竟这样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给杀了?!”
笑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禁觉得可笑,南宫修宸是哪辈子烧了高香,唐绿萱竟然都为他说话。
她倒是记起来了,和亲大婚,洞房花烛,南宫修宸一掀起红盖头,便问她是谁,并直言她不是八公主唐绿萱……
笑娆看着那华美的肩辇,忍不住想,若是南宫修宸娶的是唐绿萱,他们会不会成为一对儿幸福美满的夫妻呢?
刚才南宫修宸亲见她把那个易容成他的头颅交给唐崭,心情会如何呢?他让一天阁洗劫莫家,早已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而她今日不过是在两人之间的伤口上,又亲手补了一刀。
“说起来,南宫修宸不过与八姐有一面之缘,八姐为何如此愤怒?”
“当年南宫修宸曾经许诺,若两国和亲,他定然会娶我。”唐绿萱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无惧旁人听了去。
竟有这样的事?笑娆自嘲摇头一笑,忍不住怪自己太天真,交付了身心,却换不来半分真情。“真正和亲时,八皇姐却称病抗婚,有目共睹。”
唐绿萱把住肩辇扶手,愤怒地身子前倾,眸光闪烁着火光,恨不能一把撕了笑娆,“那是因为父皇命我称病,命我抗婚,父皇非要让你这个该死的天煞孤星嫁过去!当初我不明白,父皇为何那么宠着你,纵然你在冷宫,他亦是每天不管多忙,都抽空去探望你们母女,而他……只有月中和月初,才来探望我和母后,到现在我才明白……哈哈哈……你这卑贱的冷宫孽种,不过是他精心培养的杀人工具!”
笑娆哑口无言。原来她和母妃在皇宫里被那么多人避讳憎恨,竟然是因为唐崭的“重视”,可这憎恨,她挨得冤枉。
金恒掌中凝聚真气,往前迈了一步,笑娆惊觉他的愤怒,忙扣住他的手腕,对唐绿萱略一俯首,“让皇姐难过了,请皇姐节哀,笑娆告退。”
“想走?没那么容易。”唐绿萱没打算这样放过她,“你害死我的南宫修宸,我要杀了那个男人。看他如此俊美,又如此护着你,定是你心爱的男人吧?!”说着,她对肩辇后的护卫们摆了下手,“都愣着做什么?把那个男人给本公主杀了,把他的头也剁下来。”
笑娆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八皇姐不肯放过笑娆,笑娆也无奈了。”
她侧首看了眼金恒,松开了他凝聚着真气的大手,并向后轻挪脚步,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唐绿萱的一群护卫冲上来,金恒只往前迈了一步,两掌前推,强大的真气仿佛一堵突袭出去的墙,那些冲过来的护卫都被打得倒飞回去,就连唐绿萱的肩辇连带着抬着肩辇的宫人,也都向后翻去……一群人连同肩辇乱成了一团,全然寻不到刚才浩浩荡荡整整齐齐的痕迹。
摔趴在地上的唐绿萱狼狈不烂,被宫女搀扶起来之后,已是发髻歪斜,衣袍凌乱,痛得她眼泪横流,妆容也花了脸,她跳着脚地指着笑娆骂道,“唐笑娆,你这个小贱人,我一定父皇哪里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