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轩疑惑跟上去,忙将披风展开,给南宫修宸搭在肩上,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步摇簪,玛瑙精雕细琢而成的飞凤,红如滴血,艳丽夺目,是平时邵玫时常拿着把玩的。ai悫鹉琻
“殿下,这是玫儿留下的吗?”邵轩不等他开口,便道,“这是她十三岁寿辰时,殿下送给她的贺礼!”
南宫修宸挑眉侧首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你还知道些什么?”他这简单的问询,透出些许戒备,而他更担心的是,邵玫会拿着这枚发簪胡乱造谣生事。
“玫儿说,这是殿下给她的定情信物,还说,这是殿下的母妃留给殿下最珍贵的遗物……”邵轩说到此处,见南宫修宸脸色铁青,双眼愠怒,便不敢再说下去,显然,这所谓的定情,不过是邵玫的一厢情愿。
邵轩忽然忆起,邵玫十三岁寿辰那一日,一天阁上下喧闹嘈杂,太子殿下和他与韩峰一样,都喝醉了…町…
那一日,太子殿下还一直拿着这枚玛瑙发簪,对他和韩峰醉醺醺地絮絮叨叨。
“隔了这么多年,父皇竟才将母妃的遗物给本宫,他身边有了那些昭仪,还有什么妃,就打算把母妃彻底忘记了,连母妃的东西都觉得碍眼!”
太子殿下痛苦地大口大口的灌酒,逼着他和韩峰一起喝,后来…谟…
翌日醒来,有个丫鬟来恭喜他,说是太子殿下昨晚宿在了邵玫的房里。
想起那一日的事,邵轩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记得随后事情传扬开来,皇上便派了宫里的嬷嬷来给邵玫验身,再后来,皇上又召见了邵玫问话。
一天阁中堂主之下,皇上从未亲自召见过,邵玫得此荣幸,他也为之高兴。
但是,再后来,皇上连句话都没了,不但没有册封邵玫为太子良媛,还连个侍妾都算不上。邵玫自那以后,性情变了许多,报复似地,拿一天阁门人试药……这其中的原委,就连他这个当兄长的,也不好直接追问邵玫。
“殿下,玫儿留下这发簪的用意恐怕……恐怕是故意闹脾气。”
“若是真的闹脾气,也就罢了,怕就怕她另有目的。”南宫修宸握住发簪,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本宫即刻回宫去,你也不必再追查了,想必用不了多久,邵玫就会自己出现的。”
御书房偏殿,南宫朔在桌案前坐下来,屏退左右,叫住正要走出去的笑娆,“白千蝶,你回来!”
笑娆僵直着脊背,转过身来,刚刚更换过的女史官服更区别于其他的女史衣装,银白色的金纹刺绣,广袖收腰,越是衬托得身子窈窕,正符合她的匿名,翩然如蝶。
她到了桌旁,不卑不亢,俯首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南宫朔扬了下下巴,“在那边坐下,陪朕一起用膳。”说着,他拿起筷子。
“奴婢不敢。”笑娆恭顺地低眉敛目。
他兀自开吃,仿佛一个寻常的长辈,嗔怒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慈祥,“行了,别装了!娆儿,你当朕看不出么?除了你,哪个女人还能让承泽失魂落魄的?你背上有伤,又有身孕,久站也不便,还是坐下吧。”
身为帝王的南宫朔,如此耐心哄劝,笑娆着实过意不去,她没有再推辞,而且,她也的确需要坐下来缓缓神,忙碌一个早上,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南宫朔抬银筷子指了指她面前的粥碗,“粥里有安胎药,朕格外命人给你准备的,一会儿吃完,御医院会派一名医女过来,你背上的药也该换。”
“谢皇上恩典。”笑娆埋头便吃,香浓的鸡丝粥,熬煮地入口即化,并没有浓重的药味儿。
南宫朔吃了三分饱之后,搁下筷子,端过自己的参汤喝,“你父母离开的事,朕不会多追究,现在境况特殊,你暂时离开修宸一阵子也好。你素来通情达理,又冰雪聪明,朕从来没有拿你当外人,如今你月复中有朕的皇孙,朕也定不会亏待你。虽然近来并没有先祖皇帝忌辰,如你所说,这不失为一个妙计。”
“多谢皇上没有在大殿上直接戳穿奴婢。”如她所料,只要他不露怀疑,那些大臣便不会开口反驳她。早朝之上,她能如此顺利躲过“斩立决”,并非她侥幸,而是南宫朔乐得接受这次“欺君”。
“你早前做公主时,也不曾如此客气,和朕吵闹顶嘴,一项没少过,忽然如此客气气起来,朕反而不习惯了。”他抬了下眼,见她唇角有了笑,却因为易容面具盖在脸上,那笑容僵得有些难看,让他更是于心不忍。“肯为修宸吃这些苦头,真难为你了。”
“皇上言重,为皇上和太子殿下分忧解难,是笑娆应该做的。”她吃下半碗粥,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虽然你已经不是唐崭的端懿公主,却还是朕认下的义女,你那一品公主的头衔,朕也没有给你摘了去,一会儿用过膳,就回去绛雪轩歇着,东宫里人多眼杂,住着不方便。”
他口气闲适,漫不经心地,笑娆却分明听得出他的关切,眼眶也不由得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进粥碗里,“谢皇上恩典。”
南宫朔见她哭得失控,起身拿丝帕递给她,“还是叫父皇吧,早先这样叫,朕听着顺耳,改来改去的麻烦!”
“是父皇。”笑娆忙双手接过丝帕,调适心绪。
早膳用完,高岑便来禀报,“皇上,晟齐郡主一行已经到了宫门口,同行的还有晟齐三皇子唐清宇,但是这会儿太子殿下不在宫内。皇上,该如何安排接驾事宜?”
“太子殿下去了一天阁,恐怕一时赶不回来。父皇,还是儿臣和九皇子去吧。”笑娆见南宫朔沉思不语,接着说道,“此来的是皇子和郡主,若是父皇或者皇后去迎,平白地长了唐崭的气焰。”
高岑因她的话,不由得讶异抬眼,这才认出她是被南宫修宸碰在手心上的笑娆公主,而她这一身似女史而非女史的装扮,也的确看着特别,不管她装扮成什么样子,都难月兑那股子桀骜,贵雅,惊艳之气。
南宫朔沉吟嗯了一声,点头,不忘叮嘱,“和承泽乘肩辇过去吧,尽量少走少站。”
“是。”笑娆这便从椅子上起身。
南宫朔亲自送她和高岑走出殿门,叮嘱道,“高岑,保护好娆儿,除了承泽,别让其他人靠近她。”
“卑职遵命!”高岑领命,恭谨地略低着头,优雅伸出左臂。
笑娆本不想扶着他,穿过宫廊,从冗长的汉白玉长阶上看下去,在朝阳中莹白如雪的百级台阶让她顿时头晕目眩。她对高岑道了一声谢,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高岑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步伐,听出她气息不顺,不禁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公主殿下,还是让属下背您吧。”
“不用,不过是背上的伤口有点难受,也并非忍不了。”她早上是被南宫承泽扶着过来的,朝堂献计已经沸沸扬扬,又如此一身女史装扮,若是再爬到高岑的背上,不知她要被传言成什么样子。
高岑担心她摔倒,小心地两手扶稳她,“这位郡主倒也真是有趣,早先端着架子不肯入宫,非得要太子殿下去接。今早皇上的圣旨不过才刚到,她便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前后竟不到一个时辰,足见她是够心急的。虽然卑职去传旨时,不曾见过她的容貌,不过,听她对身边的宫女颐指气使大呼小叫,怕是入不了太子殿下的法眼,太子殿下就喜欢公主您这样温柔贤淑的。”
笑娆失笑摇头,“原来,我在将军眼中,竟是温柔贤淑的女子吗?”她虽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和同情,却还是忍不住道谢,“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公主不必客气。”高岑微扬唇角,脸颊有些发红。“末将每次见到公主,公主都是温婉可人,娴静端庄的,公主为太子殿下抵挡刀剑,分忧解难,可不正是贤淑么?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我再好,也做不成太子妃。”笑娆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怕,那位郡主……也不只是冲着和亲来的。”
约莫还有二十来阶就走完时,身后突然传来娇声怒斥,“高岑,你那是在做什么?”
高岑和笑娆同时转过头,就见十三公主南宫滢提着艳丽的橙色裙裾急促地奔下来,满身珠翠哗啦哗啦作响,一边小跑着,一边泼辣地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十三公主……”
高岑唤了一声,浓眉一凛,笑娆分明感觉到,他扶在自己手臂上的两只大手僵了一下。她眸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两圈,并没有马上从高岑手臂上收回手。
南宫滢来到近前,敌视地瞪了眼笑娆,“你是瘸子还是跛子?非得要男人扶?”说着,她拉住高岑的手臂,将他扯到一边,板起娇俏的小脸,怒声斥道,“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都忘记了吗?”
高岑忙挣月兑她的两只小手,尴尬地看了眼笑娆,见她并无异样,忙对南宫滢解释,“千蝶姑娘重病,末将奉圣旨要扶着姑娘坐上肩辇,公主不要误会了。”
笑娆也忙点头附和,忍不住模了下脸上的易容面具,隐忍心底那股笑意,这小丫头该不会是情窦初开,喜欢上高岑了吧?以前整日和这丫头在一处玩,倒是不曾注意到她会看中高岑。
南宫滢一时气结,“父皇凭什么让你扶着她?看她这样子,不过是个七品小女史,犯得着你一个四品护将搀扶吗?她是有多大的面子?”
“滢儿?你在那边嚷嚷什么呢?”台阶下,南宫承泽乘坐肩辇朝这边挥了挥手,见笑娆朝他看过去,他起身,足尖一点,从肩辇上纵身飞跃而来,潇洒无声地落到笑娆身旁。
见南宫滢一脸怒气,高岑则略抵着头,南宫承泽像是嗅到了腥味儿的猫,随手温柔环住笑娆的后腰,“千蝶,我们走,瞧你这慢腾腾地,人家晟齐郡主该等着急了。”说着,他对高岑一笑,“高将军,刚才有劳你照顾千蝶。”
“九皇子客气。”高岑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有些异样,就算要谢,也轮不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九皇子来谢,该是太子殿下谢他才对。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南宫滢疑惑不解,见南宫承泽亲手扶着被她鄙视的七品小女官走下台阶,还牵着她的手,坐上他的皇子肩辇,忍不住追上去,“皇兄,父皇知道你这样和一个女官拉拉扯扯吗?”
“你还是看牢你的高岑吧,别管我的闲事!”南宫承泽说完,说了声起驾,肩辇平稳地朝着皇宫大门行去。
南宫滢气得跺脚,忍不住好奇地转头问高岑,“那个女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九哥对她这般客气?他们去做什么?”
高岑避过前两个问题,径自走下台阶,对汉白玉长阶下防护的两队护卫摆手,示意他们跟上,“九皇子与千蝶姑娘去接晟齐郡主。”
“我也去,听说唐清宇来选公主和亲呢,我先为皇姐们瞅瞅,嘿嘿……”说着,她便小跑着追上高岑的大步伐,手臂缠住他的手臂,“你走慢点,那郡主又不好看,你着什么急?”
“公主怎么知道晟齐郡主不好看?”
南宫滢眉飞色舞,小手抬高,给他抚了抚肩上的尘,“大家都这么说的,那些娘娘们议论,若是郡主比笑娆姐姐还美的话,七哥早就把她娶进宫了。男人,都是看了美人儿都拔不动脚的主儿!”她意有所指地娇嗔瞪他一眼,分明是暗讽他刚才搀扶“白千蝶”。
高岑因她太过亲密的小动作,无奈推拒,“公主,你还是回去吧,唐清宇不是好人,若是你不慎被他选中……”
南宫滢螓首一歪,半个娇躯靠在他身上,小脑袋也倚在他的臂膀上,“嘿嘿,我就知道你在乎我!”
“公主,被人家看见不好!”高岑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仓惶地推开她,匆匆快走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南宫滢不依不饶,紧追在后面,愣是不肯放过他。“你别跑呀!你这可恶的家伙,凭什么你可以扶别人,就不能扶着我呢?”
高岑越是跑得快,南宫滢追不上,气得直跺脚,听到身后那两队护卫有窃笑声,她转头怒瞪着他们,“笑什么?再笑本公主,让你们学狗爬!”
南宫承泽牵着笑娆从容走下肩辇,迎向唐清宇和蒙着艳红面纱的郡主。
笑娆不由得多看了唐清宇两眼,多时不见,曾经疼惜她的三皇兄,如今愈加意气风发,沉稳持重,那一身宝蓝锦袍搭配金黄刺绣,华艳绝伦,将他高壮的身躯衬托的俊秀挺拔。
在笑娆打量着他时,他目光扫过南宫承泽,最终落在笑娆身上,视线相撞,他略皱了下眉头,瞬间便堆上温文尔雅的笑,“承泽兄,近来可好?”
“呵呵,我一切都好,让清宇兄和郡主久等了。”南宫承泽没有多费唇舌,侧身抬手,优雅一个请的姿势,“父皇已经在御书房等了多时,清宇兄,郡主,请!”
唐清宇正要走,蒙着红纱的郡主却素手一伸,拉住他的衣袖,“太子殿下为何没来?”
她一开口,笑娆视线转过去,隔着薄如蝉翼的面纱,她看清那张清秀的面容,尽管浓妆与红纱笼罩,她却还是认出——竟然是邵玫?
正在她怀疑自己看错时,自后面跟上来的南宫滢愕然惊叫一声,“咦?邵玫姐姐?”她兀自奔到最前面来,打量着邵玫的一身艳红的嫁衣和红头纱,“邵玫姐姐,怎么会是你呢?你何时成了郡主了?”
邵玫一脸地不耐烦,四处张望着,搜寻她梦寐以求的俊雅身影。
郡主华车后方,急促的马蹄声疾奔而来,不等马蹄声停止,马背上俊伟的身影如鹰般纵身腾飞而来……
那一身明黄的四爪腾龙锦袍,俊逸如仙的面容,威严狂霸的气势……正是南宫修宸。他双足落地,冷怒旋身,愤恨盯住邵玫。
所有的护卫宫人齐齐跪下,本是喜庆的氛围,因他的一身慑人的怒火,顷刻间肃穆沉沉。
邵玫扬起蒙着头纱的脸儿,扬起唇角飞奔过去,红纱红袍翻飞如云,她旁若无人地扑进南宫修宸怀里,“殿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