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黑衣老妇发怒,紫衣老者笑得愈发开怀,居然端起那杯被他冷落许久的草叶子茶,喝了一口之后,方才悠然道:“一别经年,没想到你的脾气还是如此暴躁。但,就连你也不得不承认,这方子对症得很,只是,方子容易,药引却麻烦了些……就是不知道,这小姑娘肯不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辛苦奔波几番了。”
施静一直沉默地在旁边看着,虽然觉得这对老人相处模式甚为奇特,但到了这个时候,却也多少看明白了几分。她见那紫衣老者将话头抛到了自己身上,便当即上前一步道:“承蒙前辈赐方,晚辈已十分感激,药引等物,自然不劳烦前辈们费心了。”
这话前半句谢的是“前辈”,后半句却是不想麻烦“前辈们”,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内中含义却十分巧妙。
前半句那单数的“前辈”自然是感谢紫衣老者方才出手相救和费心开药方,后半句却是也把黑衣老妇一并包括在内了。
虽然不知道这对老者的身份来历,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何关系,但是施静已经看出为了给她家小白解毒,黑衣老妇显然是同紫衣老者有了什么协议,而刚刚老者开的药方,显然是有讨价还价,坐地起价的嫌疑。
她虽然忧心小白的身体,但是,也不肯因此而让黑衣老妇多受紫衣老者的挟制。毕竟黑衣老妇先前已经于她有过大恩,都已经给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烦了,要是再因为自己母子的事情牵连人家,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她可是干不出来。
在一句话之中暗含两意,她虽然自以为做的委婉含蓄,但那两位老者皆是见惯世情、睿智无比的人物,如何又听不出来弦外之音。
黑衣老妇听了施静这话,暴怒的情绪似乎略微平息了些许,看着她的目光也更加温和,甚至还带了些赞许。
那紫衣老人对施静的这回答似乎也相当满意,他看了看施静,又转头看了还在生气的黑衣老妇一眼,忽而开怀大笑:“好!好!不愧是你看中的孩子,果然聪明灵秀的紧……她既然都如此说了,你还有何说法?”
黑衣老妇本来十分气愤,听了这话,竟怒极反笑,“好!好!你自称‘出言无毁’,难道我竟比不上你?也罢,就输给你这十年又当如何。”
她这话一出,那老者更是欣喜非常,倒是那老妇人自话音方落面色便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抬手招呼施静,淡然道:“丫头,你随我过来这边,我单独同你说几句话。”
施静见他们两人的言谈举止,知道那坐地起价的终于还是成功了,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反倒帮了恩人的倒忙,心中不免忐忑,此时听得老妇人唤她,便顺从地点了点头,随着她一道出了门。
她本来跟在老妇人身后不远,哪知道一出门,就见老妇人黑色的裙摆几乎未动,整个人却已经出现在远离茅屋的溪流边。施静知道老妇人身负高深武功,倒也见怪不怪,不过她也要过去却玩儿不来这种高难度动作,而只能劳动自己的两条腿跑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老妇人的位置,见她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施静便迟疑着先开了口:
“前辈,方才那位老前辈……”
黑衣老妇人抬手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默默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好孩子,方才之事,你且不必放在心上。我与那人恩怨纠葛何止数十载,这次原本也是我与他的赌约,但那方子却是你们母子入了他的眼他才肯开的。我原想着救人救到底,奈何愿赌服输,须有十年月兑不开身。这方子倒是不错的,只是,那些药引却只有你们母子自去寻得了。”
施静慌忙拜谢:“前辈早有大恩于我们母子,又如何敢劳烦前辈。只是那十年的赌约……”
黑衣老妇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疲惫:“罢了,此事不必再说,且说你的正事要紧。”
施静见她提起那老者便心有不快,当下也不敢再说,只恭谨地站在一旁,听老妇人示下。
不料,那老妇人沉吟了片刻,竟忽地伸手捉住了她的脉门。
施静虽然吃了一惊,但却仍是稳住身体,并未随便移动。她早已经将这神秘的老妇视作这个世界最亲密和可信的人,对这种要害被她制住的情况竟似丝毫不以为意。
老妇人的目光更见赞赏,她的手微微使力,施静便觉得一股温热暖流顺着脉门流入,整个人立时陷入一种宁静平和的状态之中,身体似乎要飘起来一般地轻盈。
紧跟着,耳边传来低沉而庄严的声音。施静凝神细听,那东西竟是一部绝妙的口诀。说也奇怪,明明是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在老妇人的引导下,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老妇人输送给她的功力如有生命般自行在她体内运转,就像体内有个什么东西忽然被激活了一般。
除了此前曾经教给她过的推宫过血,通经活络和点穴解穴的功夫之外,她似乎还隐约窥见了进攻和防守的招式,然则一切万象竟似都收纳在那短短数百字之中,想来这部口诀之妙,定然是部高深的绝学了。
这次激活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结束的时候施静几乎累趴在地上。然而看那老妇人,却竟似完全没有任何疲倦之色,牵着她的手,又问了句:“方才那口诀可记熟了?”
见施静点头,老妇人露出一个笑容:“这‘常春决’虽然不算高深,但寻常人也少有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会的,你的悟性总算不错,倒也当得起我这一成功力。”
一成功力?
妈哟!要不要这么大方啊?她这是走了虾米狗屎运啊?
施静正想着要不要赶紧磕个头啥的,那老妇人却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页面泛黄的线装书和一柄短剑来,递给她缓缓道:
“这门功夫轻灵飘逸,我看着倒是跟你的性情相合,此去路途遥远,留着傍身吧。”
完了,不但有功力赠送还有武功秘笈和装备给?这妥妥地是师父送弟子下山的节奏啊。不对啊,她好像还没拜师。
想到这个,施静慌忙一个头磕在地上:
“前辈……前辈大恩,施静无以为报,请受弟子一拜。前辈对弟子先有救命之恩,又有传道之义,弟子虽驽钝,愿入师父门下,终身侍奉左右,望师父成全。”
老妇含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懂礼数,只是你我恐怕早已有渊源,倒也不必过于拘泥于师徒的名分了。”
这回答就更是有意思了,施静听得虽然是云里雾里的,却也知道这些高人说话向来神秘,因此也不觉尴尬,只是心中已下定决心,等施小白的药引子收集好了,就寻这老妇尽尽孝心,也算是对她的这番厚爱回报一二,聊表寸心。
武功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老妇人又领着她回房,略略查看了下施小白的情况,然后动手给她写了个所谓药引的单子。
施静拜谢了,把那单子接过来看时,只觉得头都大了。那神马天山雪莲,南洋珍珠,东海水晶,黄海石耳……这都是些神马东西啊?而且每个还要相应的时节和特定的产地,这真的不是玩儿她的么?
然而老妇人的目光是笃定的,也就是说,这就是接下来的三到五年,甚至是十年,她要完成“拯救施小白”这任务需要收集的攻略物品了。
前路漫漫,这对于一个天然的路痴和资深宅女来说,实在是太坑爹了吧?
然而看着在木榻上酣睡的施小白,她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勇气和希望,不管怎么说,为了儿子,只有拼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她师父给的技能和攻略清单嘛,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到临头,总是会有办法的吧?
于是,在短暂休整了几天之后,施静告别了黑衣老妇和紫衣老头,带着施小白踏上了寻找药引之旅。
紫衣老头似乎对那座茅屋后的水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施静和施小白的去向并不怎么关心,黑衣老妇却送她们送出了好远,临别时,又给了她一叠银票,说是路上傍身用。
施静感激涕零地拜谢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忽然听见老妇人问了句:
“丫头,你可认识什么姓‘阴’的人?”
“……呃,弟子自经过那次大变,前事均已不甚记得了,师父何出此问?”
“无事,不记得便不记得吧。你此去路上小心,如若有为难之事,记得回来此处找我。”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依依惜别之后,施静母子俩终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近两年的山谷。站在蜿蜒的山路上,施静不由得感慨万千。施小白乖乖地伏在她的怀里,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心中的不安。
施静笑着模了模他的头,然后展开了黑衣老妇给的攻略图。
按照路程的远近,她们的第一站是,济南大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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