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累了,最后收住眼泪,谢慕将我脑袋揉在怀中。
“哭完就睡,明日咱们在寺中看看。”
我心情很不好,哭的太累,睡的太熟,梦中恍惚觉得有手在我背上轻轻抚模,有人在不断的吻我脸颊,我整个梦做的昏昏沉沉,醒来时浑身僵硬,周身疼痛,脑袋也发木。
禅房中十分清静,鸟鸣声透过窗传来,仲春的风还带着凉意一并吹入,我打了个寒噤,抽了一下,觉得不论骨头还是思维还是皮肉都很酸涩。
谢慕坐在榻前,背向着我,手撑着额头坐着,案上放着紫砂茶壶和茶盏,水正冒着微微热气,谢慕正盯着窗外看,两只鸟儿在一棵梅树枝头互相用喙梳理着羽毛,唧唧鸣叫。
我坐起来,谢慕回头看我:“醒了?”
我做不出任何表情,说:“醒了。”
谢慕道:“穿衣服,那边有水,梳洗一下,待会小师父送饭来,用了饭咱们到处走走。”
我身体很不舒服,可能是昨夜哭的太久,而且睡觉的姿势不对,我听着谢慕指示去简单梳洗了,没有衣服换,只好仍旧穿昨日的,收拾完毕小师父已经送了斋饭来,馒头白粥青菜,没有一点油腥,看着脆爽,但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喝了两口粥便放下筷子发呆。
谢慕一个人埋头在那吃,他吃的有滋有味,我发了一会呆便开始看他吃饭,很生气他有这么好的胃口,我什么都吃不下去,他却将一整碗的粥都喝了。
我问:“好吃么。”
谢慕啧了啧舌头:“还是咸了。”
说完狂喝茶水,我没吃出菜咸,但谢慕他口味淡。
我瞧见谢慕脖子上还有点瘀痕,那是我昨晚上生气给他掐的,除了脖子上,身上也有好几处,我越看越想上手继续多掐几下。
谢慕并不正对我的目光,只低头又继续喝粥。
盛第二碗。
我没吃饭,他也不劝,只顾自己吃。
用了饭,我和谢慕相携着出去,在寺中闲看,这云台寺依山而建,亭台散落在山间,也看不出有多大,我兴致恹恹,谢慕也不说话,师父说让人给我们引路,谢慕婉言回绝,于是我和谢慕便在山寺间游荡,昨夜似乎下了雨,山间草木青绿,清气阵阵。
我和谢慕站在山崖边,看远山重叠处鸥鸟游遨,我头有些晕,风吹来腿有点发软。
谢慕一把抓住我胳膊,往后一扯:“小心点。”
我说:“头疼”
我再次打了个寒噤,身体簌簌发抖,谢慕将我扳回过去,我低头捂着鼻子,鼻水流了出来,谢慕解了身上衣服,披在我肩头。
又模了模我额头:“怎么发烧了。”
我也不知道,早上起来便不舒服。
我说话,发觉嗓子也有点哑,出来的声音囫囵:“有点冷。”
谢慕道:“回去罢。”
我摇头说:“不想回去,就想在这里看看。”
我低头捂鼻子。
谢慕将我连着衣服拥住。
我听着谢慕心跳阵阵,在这寂静山中格外清楚,我不由的顺着他手往他身上靠过去。
我搂住谢慕的腰,止不住鼻水便流出蹭到他衣襟上,也糊了自己一脸,不过我不想动。
温暖安谧,我想一生便停留在此刻。
“阿兄”
谢慕紧紧将我拥在怀里。
“阿兄在一日,便不会丢下你,琰儿,你信我,等我,等我。”
谢慕口中喃喃,连连念了好几个等我,我眼睛又发酸,眼泪又想落,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忍住,确实再没什么好哭的,谢慕的事,我不是不懂。
山寺中转了半日,我有些受凉,还是早早回了禅院,在佛堂听云安大师讲经,看小和尚们做晚课,小和尚们散去,谢慕又跟云安师父相对跪坐着,低低絮语。
总归是些谈经论道,我不好这些个高深玄言,也听不懂。
我听了一会儿,问道:“大师,你说的,修得无欲,方为得道,可求无欲,又怎么不是欲,无欲也是欲,求道也是欲,这世间怎会有真佛?”
云安大师静默一会,说声阿弥陀佛。
“道在心中,何必往他处求寻,顺心而发顺意而动,无为中求有为,是为得道。”
他言中带笑,对我合掌微礼:“小公子天生是我佛门中人,何不让老衲替公子引渡。”
谢慕道:“大师说笑,大师心中,世人皆是佛门中人,皆可引渡吧。”
我也跟着谢慕的话摇头:“我不当和尚,白米青菜的没意思。”
云安大师仍旧笑:“小公子心眼通透,慧而不狡,自有佛缘。”
我说:“大师看错了,大师连我男女都没分清楚,能看出什么佛缘,辛师父说我执念太甚,欲念太多,入不了佛参不了禅。”
云安大师并不介怀,笑问道:“小公子不知说的是哪位?”
我说:“辛羑辛师父。”
云安大师听着这个名字,轻轻的啊了一下,隐有讶异,随即闭上了眼,似乎是在思索,片刻他睁眼,神情已经一派恬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淡然。
“你说的是卫棘子吧,老衲几年前,曾有幸见过他。”
卫棘子,这名字真是怪。
我问:“你认得他?”
谢慕也好奇道:“大师知道这人?”
“他本是凤旻庄辜少棠的养子,早年便拜在了灵引真人门下。”云安大师敛了笑,道:“昔年武帝曾赞他天赐良材,因这一句少年成名,后十五岁出师门,游历南北,广交名流,年未弱冠便已天下称名,看来小公子认得他。”
听他的口气倒怪,我问道:“大师你不喜欢他?”
云安大师摇头:“那倒不是。”
“说执念,卫棘子,谁能执的过他,他自己身在佛门都入不得禅机,怎拿话论他人。”
这话里大有深意,云安师父说的倒像是另外一人,听起来实在不像辛羑。
谢慕道:“这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不过一直奇怪,辜氏是不过一介商民,凤旻庄纵然名头不小,他一个富商公子,哪有能耐拜在灵引真人门下,灵引山的弟子,我知道前朝有个周鸣歧,庆熙帝第四子,后来封了荥阳王。”
“凤旻庄的公子,还是养子,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
我头一回到认真关于辛羑的事,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这老衲便不知,回答不了公子。”
谢慕沉吟了一下,恢复了谦声道:“自然,大师不便说,我便不问。”
我脑中思索,云安大师又看我,笑说:“小公子眼神清明,心性纯质,质则成痴,却不比凡俗之人多生妄念,我说小公子与佛门有缘,却不是诳语。”
我说:“你想招我当徒弟吗?”
云安大师笑。
“我是女的,当不了和尚,我拜师也拜尼姑去。”
我拍拍起身,见着日头不知何时冒出来,暖和正好,便往外边向阳的地方去坐。
谢慕仍旧继续和云安师父说话,我无事可做,也就晒晒太阳。
傍晚斜阳穿树,照进佛堂,我在门口拥衣而坐,看谢慕倾身侧头在说话,他脊背线条流畅挺直,越发显得身材清瘦,骨骼修长,黑色头发半挽,披落在肩上,夕阳照着发亮。
我给太阳晒得骨头酥软,半睡半醒状望着谢慕的背影发呆,听他说话的声音低响。
到日头西沉时,谢慕回过头来看我,我打起了精神,谢慕站起,双手合十跟云安大师一礼,合身回来,对我一笑,伸手拉我。
“走吧,不早了,回去了。”
谢慕替我拢了拢衣服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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