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懂物极必反的道理,但不经历的时候,人总是不能想的那么透彻,自以为永远不会沦落到那般地步去,可往往事与愿违,越是觉得不会的,越是极容易遇上。♀
现下三姨太就是如此,这么一来,任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三姨太的大势已去,这算是跟当家的老爷闹翻了,以后哪还有什么出头之日?蒋茽放出狠话,他日分家,蒋家祝一分一毫都拿不到,也就是直接告诉所有人,当家的万万不会有他。
蒋渊因为离着远,蒋茽来不及跟他讨,算是逃过一劫。
等着蒋茽气急败坏的回去自己院子的时候,曹方早等在门口了。蒋府说小不小,可这等事儿真真是传的比小狗跑的还快,那头刚一哭爹喊娘,这头儿每个院子都听见风声儿了,大夫人乐不支的喝着茶磕着瓜子儿,就听外面刘婆子喊道:“夫人,四夫人来了。”
“快进来吧。”大夫人换了个姿势,继续漫不经心的教身边儿绣花儿的丫头,怎么下针。
“姐姐,姐姐,东边儿院子开锅了。”四姨太满脸笑意,小碎步进了门儿,满身儿的喜气儿味儿,叫道:“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老天者是开眼了。”
四姨太平素是最恨三姨太的,只因为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如一个儿子来,又是晚了她几年嫁进来,平时被压得最惨的一个就是她。本蒋茽又不是很宠爱她,这口恶心想着得吞一辈子,没想到就这么得报了。
大夫人抬头,微微蹙眉,道:“你瞧你嚷嚷个什么劲儿,这算哪门子好事儿,看你乐的,像是怀了儿子似的,有那么好笑吗?”
四姨太扭了坐在大夫人旁侧,朝绣花儿的小丫头,挥了挥手,小丫头放下东西利落出去了。等了没人儿,四姨太才笑意盎然,道:“怎么不是好事儿,这么个**狐狸精得了一顿好打还不是喜事儿?平素这贱人也是跟着姐姐你拧着来,处处争风咬尖儿的,从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今儿恶人天报,我回头米饭也能多吃两碗,姐姐就不乐?”
大夫人垂了眼,扒拉这小碗里的瓜子,无谓的用手剥起来,道:“乐个什么?说到底还不是蒋家的丑事儿,传出去你我谁的脸面上好看?”
四夫人讪讪收了笑道:“我可没有姐姐这么好的修养和气度,只觉得这贱人能有这一天是天报。”
大夫人不做声,只淡淡道:“前儿李家大女乃女乃送了几批上好的缎子,眼瞧着再过两个月你就生辰到了,我这本来也要送你几批过去做几身儿衣裳的,恰好你来了,我也不遣人送过去了,你拿三匹先回去吧,可别在我面前说些让我头疼的话了,可给我留点情景时候吧,那头儿璟熙还病着,我歇会儿就过去看孩子了。”
原本四姨太就不受宠,好东西万万轮不到她,想着最近一两年蒋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也有许久没得到过好料子没裁衣裳了,本来是听见三姨太挨了好打跑过来报喜的,现下还分了上好的缎子,她自然是乐不拢嘴,忙不迭的跟着刘婆子下去了。
谁也不知道三姨太的下场会是如何,方沉碧离开之后,那个屋子的灯光就没有再亮起来过,三姨太倚在床边儿,眼神儿涣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了这幅光景他还能想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那头蒋煦病的又重了些,尤其入秋之后咳症一直不见好,最近蒋家忙乱,多半没时间多往他的院子里跑。宝珠在外头早听见风声儿,原本也不愿意回来传话儿就怕到时候方沉碧不乐意,可架不住蒋煦一直盯着她问东问西。宝珠捱不过,就道了蒋悦然舟曲矿上出的事儿。蒋煦听了格外乐和,心知这次必定是需要蒋府出一大笔银子方才能堵住那些矿工的嘴。
抱住见蒋煦脸上带笑,也知晓他心里想些什么,可她不敢问,当年的那件事儿让宝珠一直怕到现在,她是绝对斗不过方沉碧,也怕死了蒋煦这个阴阳怪气儿的脾气性格,觉得自己既然技不如人,还不如夹起尾巴讨活,算是给自己找个清静了。蒋煦身子骨本就不好,可他毕竟也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难免对女子的身子有向往的。
可方沉碧并不是他能碰到的,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蒋煦也觉得心头别扭,毕竟方沉碧是蒋悦然碰过的女人,他即便再喜欢,总觉得是脏了身子的东西,心下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再者说了,即便他可以不计前嫌,方沉碧未必乐意,自己又是不中用的,到时候不行事,可是丢人的很。
蒋煦独自懊恼的很,瞧着宝珠弯腰擦着桌椅,那弯弯的脖颈的确很是好看的,皮肤与相貌到底不如方沉碧来的那般精致漂亮,可也是好过那些下头的丫头片子的。
自从那次被宝珠算计之后,蒋煦再也没有碰过女人,这几年以来都是卧在床上度日,说不想做那事儿是假,可他还挂着面子不想跟宝珠开这个口。以为宝珠这烂蹄子总归会主动的凑山前来,谁知竟是给方沉碧吓破了胆子,竟规规矩矩的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动作。
蒋煦暗自生闷气,咳了一咳,道:“瞧着眼前眼后的晃悠着实让人心烦意乱的,你道是不能手脚轻点儿?”
宝珠听了蒋煦不耐烦的话音儿就知道他又开始没事儿找事儿了,遂赶紧想月兑身儿离开这地儿。方才应了之后,就打算折身儿出去,蒋煦见宝珠打算出去,忙道:“你这贱人要去哪?还不过来帮我捶腿。”
宝珠又怕惹了这闹事儿的主儿,忙转过身,道:“我这就过来。”
多年的拖病让原本清秀的蒋煦有些孤寡的消瘦,皮肤青白青白的,像是一层薄薄的窗纸糊在干枯的骨架上。♀
宝珠亦是几年没有跟他亲近过,只觉得蒋煦衰老的十分快,早不是之前她引诱下,那个还依稀可见俊秀的男子了。再加之这几年蒋煦对方沉碧扭曲的喜爱更让他愈发阴沉诡异起来,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真好似有什么恶鬼附上了身一样,宝珠也怕的。
宝珠垂着头,安顺的坐在床边儿一下下的给蒋煦捶腿,这人瘦极了,一下下敲过去,全都敲到小腿骨上,宝珠捶的有些胆战心惊的,方才觉得这么三四年的功夫,这人是真的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了。想到当初自己还对这这人有过眷恋,也不觉得认为自己当初实在是太稚女敕了。
“怎的?嫌弃我了不成?”蒋煦看出宝珠脸上有些许的不自然神色,语气不善的问。
宝珠忙道:“是觉得少爷又瘦了,日后可要好好的多补补。”
蒋煦原本嘴里恶毒的话便一下子没了说出口的机会,即便他再阴沉难猜毕竟也是个肉心的人,知道宝珠多少对他是有真心的。遂沉默了半晌,蒋煦伸手,抬了宝珠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二十余岁的时光,也算是女儿家最好的光景,杏眼圆脸,唇红齿白,到底也是个招人的样子。
蒋煦心里是动了念头,干瘦的手指在宝珠脸上来回的摩挲,从脸颊一直慢慢的模到她脖子,宝珠知道蒋煦的意思,但上次她差点死在这个事儿上,对跟蒋煦的床弟之事多少也是有恐惧的,而自己本身也是个正常的人,一旦被撩拨,那种冲动的感觉更是充满她的身体,只是她还怕这次再让蒋煦出了点什么岔子来。
蒋煦模了宝珠丰腴的身子,那种感觉越发强烈,却不见宝珠有什么动作,只是憋红了脸,浑身紧绷绷的坐在那,垂着头,不说话也一动不动。
“你这是干什么?委屈你了不成?”蒋煦格外衔恨的道。
宝珠摇头,生如细蚊,答:“我是怕少爷身子……到时候夫人不会饶了我小命的。”
蒋煦哼道:“你只管伺候就是,哪里那么多心眼儿想事儿,当口上就管让我和乐就好。”
宝珠本也是极想要的,听了这话,红着脸嗯了一声,拉了身后的床帐,开始月兑衣服。蒋煦因为身子不爽,便让宝珠坐在上面,宝珠是憋了许久了,难免兴奋。蒋煦也是如此,可偏偏事不如人愿,方才没有几下,只听蒋煦闷的一声,便匆忙的泄了。
宝珠一脸惊愕,但见蒋煦的脸色直泛青,吓得宝珠从蒋煦身上滚下来,顾不得穿衣服,只管是光着身子站在地上拼命的帮蒋煦抚胸口顺气儿。
蒋煦只是觉得那股子冲劲儿像是从丹田里顶出一股血直冲天灵盖,然后就眼前一黑,连耳朵也听不真切,缓了很久,才渐渐听见身旁有人在哭,眨眨眼,看见赤身果/体的宝珠站在旁侧。
蒋煦又是气急又是羞愧,可见宝珠哭那么伤心,到底还是忍下来,朝她挥挥手,道:“我没事儿。”
这事儿到底没人知道,宝珠穿好衣服就一直在屋子里头伺候蒋煦,换下来的衣裳也给拿去洗了,可她还是提心吊胆的。
蒋煦精神了之后便倚在床边儿朝外面傻呆呆的看,见有婆子进来换暖炉,方才开口:“怎么不见今儿把璟熙带过来。”
婆子道:“小少爷这会儿子烧着呢,在大少女乃女乃的屋子里睡的。”
蒋煦一惊,忙起身,问:“怎的照顾的?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还让他烧着?可又请大夫看过?有无大碍?”
婆子被蒋煦的态度吓了一跳忙道:“说是早请了大夫过来瞧了,也喝了药了,正在休息。”
蒋煦跌在软靠之中,大口喘着气,宝珠赶紧倒了杯参茶给他提气。
前院那头,蒋茽把从三姨太那里弄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摊,曹方忙上前儿细细点数,一番下来,脸色略有尴尬,朝蒋茽道:“老爷,这些都算上也不过三千余两,就算把账房的几千两也加上,也就一万出头儿一点。不知道……”
蒋茽这会儿子朝着黄铜镜子左右摆弄,脸上三道子血痕实在太引人注意了,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走了一圈就出了伤,而且还是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挠出来,这可怎么让他再回去前院跟人家说这个事儿?
蒋茽十分恼火,瞧着桌子上的东西,再看看自己的脸,骂道:“这**真是悍的很,等着这事儿过了之后我怎么收拾她。现下……”蒋茽冥思苦想,不知怎么才能先解决前院这事儿。
想了又想,不禁叹道:“也怪我平素太过纵容这贱货,现下是栽在她手上了。可不管怎样,悦然的事儿才是头等大事儿,你倒时帮我想想法子,怎么先过了这一关?其他的以后缓缓再说。”
过了半晌,曹方眼珠子一转,献计,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老爷愿不愿意屈尊。”
蒋茽一听有办法,忙道:“还不快说,现下是什么时候,还管得什么屈尊不屈尊的?”
曹方轻声细语,道:“既然事到如今,已然是这个地步了,老爷觉得丢脸也罢,没面子也罢,必须要跟大夫人托底儿道个实情了。虽说大夫人必定会恼火,气老爷当初受了三姨太的蒙骗,可说到底,大夫人才是主家母,到底是识大体识时务的,老爷不必担心大夫人会跟三夫人一样,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换句话说,以大夫人的聪慧,三夫人这点事儿还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分明是明眼儿事儿,她不管不问,还不是等着老爷说点好话儿,顺顺她的气儿就好了不是?”
蒋茽闻言,跟着点了点头,曹方一见如此,忙又接着道:“再者说了,大夫人的娘家本就是我们这县城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见得比我们蒋家要差多少,如今自家的连襟出了点状况,还是自己亲外甥的急事,怎得不得卖些气力去帮衬下?所以老爷就屈尊一刻,不过几句好话儿,打发了大夫人的不快,这事儿就可成了。♀回头让三少自己到舅老爷府上道谢就是了,多大点了不起的事儿呢?您说可是这个理儿?”
蒋茽寻思了一下,也觉得这个办法甚好,忙不迭点头,赞道:“算你小子有点心眼儿,只是你也知道她的脾气,那人脾气软,性格可是扭得很,绝对是个表里不一又七魂九窍的主儿,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说服的。”
曹方笑嘻嘻的道:“恕小的多嘴,大夫人绷在那还不就是跟老爷您赌气来着,虽然忍忍不发作,但心里始终是不舒服的,除了府里几个太太之间为了争宠闹些矛盾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缘由了,老爷细细想想这缘由。”
蒋茽倒也不是个完全草包,知晓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遂摇摇头尴尬道:“这我还活的好好的,就打起主意来,真是恼人的很。”
曹方又道:“老爷寻思的偏了,倒也不是几个太太惦记您不好,而是早晚蒋家都要有能人站出来接这个大家大业的,老爷觉得谁是合适人选自然是心里早就有数,如果这人是三少的话,那么老爷何不顺水推舟,就给大夫人一个定心丸吃吃,也早让她安了这个心思,就好好的帮着说几句好话儿,疏通下舅老爷那里的事儿?”
蒋茽点头:“你说的在理儿,可我迟迟不肯说,就是怕这后院失火,平素那贱货饶是凶悍的很,那头儿京城的几间铺子也都是老二在打理,不到最后,若是让他们知晓了日后的主家人,这蒋家非要闹个鸡飞狗跳不可。
逢着现下有事多事之秋,药材地亏着,铺子也是入不敷出,几间开下来都是赔得厉害,我不是没想过这一点,我还不想在这个当口上闹出大事儿,原本想着等这风一过再理清楚,谁想到悦然那头儿竟出了这等大事儿。我这还没倒出功夫教训他,这小子也太过自以为是,舟曲的矿的事他也没问过我,就自作主张的弄起来了,现在可是好,搞出这么大的事儿出来,害的这个家都不得安宁,让我把偌大的蒋家给了他,我还真是不放心的很。”
曹方见势,心里可是不安宁,想当初帮着三姨太和蒋渊是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间接算作跟大夫人对着干了,现下三夫人的大势已去,蒋渊人在外地,鞭长莫及,连蒋茽也是没了主心骨儿没人帮扶了,他自己的下场他可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如今的情势一目了然,就是一头栽的都倒向大夫人这一边儿了,若是最后这一点机会的尾巴他都抓不住,那么他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曹方忙忙劝道:“老爷是聪明人儿,有些话儿何必让人人都知晓?就像三少,怎么折腾,到底是跑不出大夫人的手掌心儿,以小的看来,三少是无论如何也要取那李家的小姐的,既然如此,日后蒋家的日子焉能不好过?李家在京城是大门大户,成了亲家就是我们蒋府最大的后盾了,现下亏几个铺子不要紧的,抗抗也就过去了,主要是三少的亲事,一旦落实,那我们就如虎添翼了。”顿了顿,曹方又道:“有句话不知晓我当讲不当讲?”
蒋茽眉心一松,觉得曹方的分析的确有理,遂道:“你还废话什么,还不快说。”
曹方凑上前去,三角眼眨了眨,道:“听闻,大夫人的一个侄女有些腿疾,相貌到时不错的,只是眼高的很,碍着自己的身份儿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若是……”
蒋茽突兀一醒,拍了大腿道:“好法,果是好法。”
曹方跟着道:“若是如此,舅老爷还有什么道理不帮我们三少,这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大夫人也会欣然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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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在蒋茽看来绝对是无关紧要的很的,毕竟他自己也纳了四房姨太太了,女人对于他来说,平素是伺候的奴婢,晚上是暖床的发泄工具,怀了孩子又是开枝散叶的东西,不管几个,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有时候互相闹起气来有点烦人而已。
想到这,蒋茽乐得再坐不住,忙不迭的起了身,道:“你且先去前院照看几个官爷去,我这就跟她提起这事儿,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曹方应是,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应是之后,推门儿出去了。
蒋茽不可耽误光景,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急急忙忙的去南面大夫人的院子了。
大夫人从来不担心蒋茽会不来,这当口上的事,她比谁看得都真切。李婆子也是聪慧的人儿,见了蒋茽过来不露神色的给大夫人使一个眼色,好似平时一样,一点讶异神色也没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大夫人跟三姨太显然不是同路中人,她见蒋茽来,只是笑笑道:“老爷这会儿子怎么有空过来?现下前院的几个官爷们不还要你去打点?”顿了一下,大夫人耸眉,略有吃惊的问:“老爷,你的脸怎么了?”
蒋茽很是尴尬,忙道:“没事,没事。”
大夫人见他这么说,也不作多问。
蒋茽着实是从骨子里怕这个女人,她也从不曾大哭小叫过一次,任凭什么时候,多恼火的事儿,也都是不动生气,了不起就是蹙蹙眉,便不做声了。♀
起初,蒋茽觉得这女人倒是温婉的,不似其他女人那么尖锐,反而觉得她是好欺负的角色,自从娶她进门儿,也没怎么宠过疼过的,只当是她自己貌不如人,也不懂撒娇讨好,就是一个很称职的主家母便是了,他也没什么心思在她身上。可她倒也争气的,两次怀胎,都诞下儿子,后来还是双生子,就这么她的地位在蒋家是无人能及的。
直到后来,其他夫人陆续进了门儿,他才从各个人嘴里知晓,这个女人并不寻常,更不一般。下人怕,姨太们更怕,家里井井有条,蒋茽这才对她另眼相待。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纵然有千般好万般好也是没用,远不及,三姨太和来凤来的讨他欢心。
但你若问真要选一个跟他过下去,蒋茽也许连想都不想,就只选大夫人。这是什么道理,蒋茽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根深蒂固的夫妻二字而已,没那么多激情与冲动,很简单,很平凡,甚至是跟自己的手模自己的腿一样,不到真正时刻,不是真正取舍的时候,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种感觉,甚至有些略略厌恶与倦怠。但到了真正时刻,才知道夫妻二字绝不是任何糊七八糟的关系能比的,心底那份认同早替他作了最不经思考的抉择了。
大夫人起身给蒋茽倒了杯茶,面色沉稳而祥和,淡声道:“老爷这是怎了,有事?”
蒋茽干咳了几下,有些不自然的把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就不说话了。
大夫人瞧他一眼,伸手打开了包裹,里头凌乱的裹着一堆首饰,还有两张沾了血的银票,大夫人立马明白意思了,她见过那些东西,都是蒋茽当初送了三姨太讨好的东西,大夫人抬了眼,轻声问:“你拿了她的东西作何?不饶着她又要闹了,现下有客人在府里,不容这事儿,多丢脸。”
蒋茽哎了一声,道:“我这是不跟你绕弯子了,账房的银子不够给悦然事儿兜底儿的,当初京城的铺子接连亏,药材地的东西也没人要,烂的所剩无几,我这是都支出去垫底儿了,你也知我不易,这蒋家的家业万万不能毁在我手里的,当初想着你事确实太多,也不好让你跟我一起烦心,以为多说亏上几个月总能好起来,但谁能想到这期间出了这事儿,我也是实在没了主意了,你若是不再帮我,谁还帮我?”
蒋茽说的可怜巴巴的,大夫人一直眼色调转其他处看着,并不接话。蒋茽见了更是愧疚,也觉得自己当初是做的实在过了头儿了,出事儿了才想起她,又要张嘴求情,可是脸面上挂不住的。
“我知道你心里必定不舒服,可我也是个凡人,难免会犯错,可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说来说去,都比不得我们夫妻两人的情份,其他人不过只是暖床的东西,就似养的狼,饿得时候总会反过来咬人的,现下我是真的懂了,知错了。”
这番话蒋茽说的是实心实意的,大夫人却是听的一点感动也没有,可还是扭了头,看了看蒋茽,半晌,道:“账房里的银子还余了多少?”
蒋茽沮丧道:“约莫只有万余两。”
大夫人叹道:“这话儿我是等了三十多年,方才从老爷的嘴里听到,时候是晚了不知多少了,可到底在闭上眼睛之前听到了。大家大户杂事儿本来就多,女人多了事情也复杂多了,你我三十多年的夫妻做下来,我也知你今日所说是真心话儿。三姨太毕竟只是个偏方妾室,我不与她一般见识,老爷爷不必为了她的事儿恼火,只是这人实在太过不知好歹,怎可动手这么狠?”
说罢,大夫人起身去架上拿了药盒过来,小心翼翼的给蒋茽脸上的伤口敷药,便道:“那便算了,只当是花了钱买了教训了,也算不亏。老爷不如从长计议,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儿的好。几位官爷都在前院,银子可是不能耽搁,不然我儿的事儿岂不是要急死我了。”
蒋茽见大夫人竟如此通情达理,忙道:“你可放心,这话儿我先与你交个底儿,这蒋家的家业,务必是要交给悦然的,算作是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愧疚作了补偿,令则悦然也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不给他还能给谁。只是有时候那小子的性子着实是有些野的,不会那么乖乖听话,倒是个麻烦。”
大夫人文言,笑容不自觉地爬上她嘴角,只是蒋茽闭着眼看不见,大夫人接话道:“这等大事儿老爷还是多思量思量才是,到时候定了事儿了可就要白纸黑字上写的清楚,不然到时候浑身上下全是嘴也不见得说的明白。”
蒋茽应道:“你可不用担心这事儿,回头晚上我让曹方过来,先把这东西写好,就放在你这里保存,我可放心。若是他日我有了不测,你也不会落下口舌被他人诟讳,只当是我的心愿就此了了吧。”
大夫人的心算是终于放回肚子里,这么多年,蒋家的男丁一个又一个的落了地,她的心就一直悬在脑袋顶上,直到这一日,方才算有了眉目方向。
蒋茽接着道:“李家大小姐与悦然的婚事儿倒是我很中意的,只是现下人家帮衬了这么多次,如今又是要人出手,着实是不够厚道。可我们也有当下之急,你瞧这这事儿怎么样才好?我可说不动那倔小子,他那脾气九头驴都拉不回的。”
大夫人道:“放心,沉碧那里是没活动话儿的,当初她进了煦儿的屋子,就注定跟悦然没可能了,一时差,叔嫂之分,就算他们不怕别人闲人闲语,总要为了璟熙着想,闹出丑事去可让孩子长大了怎么抬起这个头来?沉碧是个剔透儿性子的人,不管当初是多不甘心,现下有了孩子也必定会转了心性,他们两个是绝对不成的。而悦然一心还想着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拯救沉碧和璟熙,怕是他的速度是来不及了。”
蒋茽听了这话,心里倒不是个滋味,只觉得自己也是心里喜欢来凤的,估模跟自己儿子对方沉碧的感情有点像,可说到底,他和来凤还是成了的,大夫人也没做太多阻拦,只是苦了自己儿子,为了这么多事儿失去了这么多。
蒋茽深深叹了口气儿,道:“苦了我儿了。”
大夫人神色略略寂寥,道:“谁不盼着自己儿子日日过得舒坦,可生在这蒋家有什么法子,煦儿已经不中用了,若是他不替自己哥哥把这个家顶起来还能有什么法子?老爷莫怪我心狠手辣,我见了璟熙和悦然在一起的样子也是难过的要命,可为了蒋家的以后,谁人都要付出,这是跟使命一样的,从他生下来就一直要背负的。”
蒋茽点头,道:“我明白你意思,你可不要多想什么。”
大夫人垂了眼,淡淡道:“我终究也只是个做母亲的。”
蒋茽转而又问:“既然你对悦然的事儿已是打算好的,那便由你做主就是,我也不反对。只是现下我们怎么打发那几个官爷儿才好?”
大夫人想了想,反问:“老爷有何好主意?”
蒋茽装模作样的想了半晌,道:“说了这话我也是脸上臊得慌,你们娘家也是我们县上大户大家,可否帮衬着我们一把,先把这事儿平了再说。”
“这……”大夫人略略为难。其实她亲哥本就是最疼她的,即便是嫁了人也总是派人到蒋家问长问短。只因两人年纪相差悬殊,直有一轮,当初陈家就是子嗣稀少,老太爷是四十才有儿子,过了五十多才生了大夫人一个女儿,妻房十余人单出两人,大夫人与其兄都是正室所出,老太爷自是加倍的疼爱。遂才将自己女儿嫁到当初在河源县最有名望的蒋家来作大夫人的。
可大夫人万万不会轻易开这个头儿,那几万两对于陈家来说,只是小事儿。
蒋茽见大夫人还在犹豫,忙道:“这事儿我是想了一段时间了,你兄弟不是养了一个女儿吗?今年也十**了,虽说有些腿疾,却是长相极好的,不如就跟你兄弟商量一下,看能否娶过来给悦然做个平妻,跟那李家大小姐不分高低。一来本就是姑舅亲,亲上亲,二来,那姑娘过来了也算给你添个伴儿,姑侄总是不系外的,你看这主意如何?”
大夫人闻言喜出望外,这侄女的事儿本就是她心头的一个疙瘩,她本是也有这个想法的,但苦于自己儿子不乐意,又则蒋茽和老太太嫌弃侄女毛病不同意。现下蒋茽自己提出来,绝对是个天大的好事儿了。
大夫人喜道:“好事,自然是好事,可你也说,悦然的脾气是倔得很得,不见得肯听。而因为当初李家的婚事儿,他心里还是别扭着的,你瞧这这事儿……”
蒋茽道:“放心吧,等着风声一过,这事儿我就来作主,只是要跟李家说个清楚,两家都是平起平坐才好,蒋家必是不薄待任何一个。”
宝珠在厨房帮着蒋茽熬补药,心下里还是心如火烧,只是暗自月复诽那蒋煦实在无能,只懂得撩了火,却没几次就不成了。宝珠正是那样的年纪,对这事儿也是很馋,忍了许久之后竟是这样结果。宝珠正恼着,厨房的门儿被推开,婆子带着两个人送干柴进来,宝珠张望了一眼,便没有再多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扛着一捆柴火走过来,搁在炉子一边儿,朝婆子道:“这就都放在这了。”
婆子敲了一眼,不满到:“上次也是你们送的,结果粗的粗,细的细,我们女人家家的还要帮你们再重新劈,这次我们可不干了,你自己敲着太粗的就自己劈好了再走人,不然我可不给钱的。”
那年轻人倒也好说话的,笑呵呵的应道:“这位大婶儿可是别气,我帮你劈好再走就是了。”说罢蹲在宝珠旁边,稀里哗啦的干起活来。
起初,宝珠没有注意身边儿的人,只听那人问道:“姐姐这里可否赏一碗水喝?”
宝珠听这口音儿格外耳熟,扭了头再看,这小伙子长相很是俊朗,皮肤黝黑,看来就十分舒服,
她脸上一红,起身去舀了一碗凉水,递给青年,问:“你是清北的?”
年轻人忙道:“姐姐也是?听口音很像。”
宝珠点头:“是从清北出来的,不过已经出来十几年了,口音也变了很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等到两捆柴火都劈好那青年也不愿走。宝珠只好劝道:“你反正在前院干活,有空就到这里来,逮个功夫陪我说两句话也是好的,只是怕人多嘴杂,别人见了嚼舌头,我这也两出危难了。”
青年名叫李革,同是宝珠老乡,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本就是年级相仿,宝珠不过大了他一两岁的样子。再加之两人也都是这个年纪,你看我,我看你,就看对了眼了。
李革走时候还念念不舍,向宝珠保证日后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她。人走以后,宝珠也开始魂不守舍了,只觉得眼前总晃着李革的影子,让她没办法集中精神来。
方沉碧从外面急急往自己院子里赶,回到屋子里,马婆子和翠红仍旧急的团团转。“沉碧,这可怎么办才好,孩子喝了药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可模上去还是热的很,*潢色小说
方沉碧急忙过去模孩子额头,是真的还是发热的厉害,方沉碧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去年老太太死的时候孩子也发了一趟热,足足烧了两日,药石罔效。方沉碧是现代人,自然知晓在古代,很多幼儿都会死在肺炎上头,而烧的久了即便不死也会烧坏脑袋,可偏古代并没有抗生素,中药药性很慢。方沉碧急得不行,她这辈子就只能有这个一个孩子了,如果蒋璟熙也不在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活下去。
现下时节已是秋中段,水井里的水着实发凉,马婆子跟翠红便不间断的给蒋璟熙换凉帕子降温,虽然他们不是现代人可也知晓发烧会烧坏孩子的。
方沉碧沉不住气,又让方梁出去找大夫过来瞧,方梁这才出去一会儿,大夫人就到了。见了自己亲孙烧红了小脸儿,大夫人的心不比方沉碧轻松哪去,她现下没有心思多管别的,只是想起当初刘婆子叫来的那个道姑还是有点用的,便道:“赶紧去庵里头把那神姑子请过来,去去这屋子里头的秽气儿,快点儿让我孙远离那些脏东西,早点好起来才是。”
方沉碧眼下没光景管大夫人找什么姑子和尚做法算命的,只是受在孩子一边儿,看着他,蒋璟熙已经是烧得昏沉沉的,完全没了意识,睡的不知道云里雾里去了。可另一头儿却是一只小手紧紧攥住自己娘亲的手,像是生怕他娘离他而去一样。
大夫来了,神姑也来了,大夫瞧了瞧也是没了法子,只道:“我是实在不懂小少爷的病症,去年也是这么一遭,不管喝什么方子也都不见丁点儿好,现下又是这般,实在是太奇怪了。”
神姑神经兮兮的拿着手里的桃树枝儿,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比比划划,像是给什么东西上了身子一样,嘴里念念有词,东挥一下子,西挥一下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床前,指着床上睡者的蒋璟熙就是拍过去,树条儿轻轻的落在孩子身上,然后神婆子突然闭了眼睛,张了嘴,阴阳怪气儿的道:“小少爷给东西缠住了,是个小孩,小男孩,浑身都是水,嘀嗒嘀嗒的落了一床。他的脸上还缠着水草,他丢了鞋子,泥巴堵住了他的鼻子,嘴巴,有血从他的眼睛里冒出来,耳朵里也有。放过小少爷,快安分的走,快走。”
神姑这么一说,第一个怕起来的就是大夫人,听了这一番话,简直就是蒋家福在作祟,缠着自己孙子。大夫人面色突兀如死灰,朝着马婆子,叫道:“快去,快让马文德弄些纸钱元宝来给那孩子烧去,快,快。”
马婆子闻言急急得冲出去了,方沉碧蹙眉看着那神姑,那神姑还不肯作罢,又朝着大夫人道:“蒋宅有难,人人难逃,小少爷跑不掉的,他是第一个,紧接着每个人都要遭灾,谁都躲不掉的。来了,来了,他来了,躲不掉了,来了……”
那神姑突然瞠目,仿若给人卡住了脖子,表情格外骇人。
话音儿刚落,只见床上的蒋璟熙猛地开始扭曲起来,浑身抽搐,手脚勾成奇怪的姿势,仿若是一条被扎了一下的青虫,在床上开始翻搅起来。
大夫人一瞧孙子如此妈呀一声哭开了,几乎是跟方沉碧一起扑向床边,可神姑却是急忙拦住两人,大喊:“不要碰他,让小少爷遭会儿罪才能解月兑……”方沉碧闻言彻底恼了,扬手就给了神姑一记耳光,这一巴掌着实用尽了气力,神婆被打得栽倒在一边儿,半晌才醒过味儿来。
“你这是干什么?”神姑恼火。
方沉碧脸色发白,道:“让你躲开。”
方沉碧忙伏□,伸手给儿子掐人中处,这是她仅知的几个急救的措施之一。这下大夫人也傻了眼,她从没见过一向老实的方沉碧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那神姑也不示弱,挥着树条儿指着方沉碧,却是朝着大夫人道:“夫人,您这媳妇可夫克子,看看大少爷,再看看小少爷。大少女乃女乃的生辰八字我上次就说过了,太硬了,一般人都没法压得住她,这人的魂灵不是我们一起的,也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小少爷本就体弱,禁不起这么克下去了。还有就是,您这媳妇在这府里待不久了,迟早要跟人跑了。”
方沉碧这么一掐,蒋璟熙倒是真的渐渐平息起来,可因为抽搐,闹得孩子一身的汗,连呼吸也急促的不得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乍看上去,只觉得是进去的气少,出来的气多。
翠红见了哭得更大声,朝着那神姑骂去:“你少信口开河,我们小少爷才没事。”
方沉碧等不及了,眼下清河县的大夫不管用,她要带着孩子连夜赶到京城去,这么拖下去,怕是蒋璟熙不被烧死也会给烧傻了的。
方沉碧忙起身,慌张的朝翠红道:“帮我好生看着他,喂点糖水少许放些盐进去。记得帕子不要停,一直换下去,我马上就回来。”
翠红哭着应是,也不顾神姑说些什么,大夫人看傻了眼,只是喃喃道:“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方沉碧扭身拎着裙子往外跑,身后神姑大声道:“夫人,您这媳妇管不得,管不住的,你看她那样子,狐媚至极。”说罢掐指一算,煞有其事的道:“她这一去必见命中之人,妇人快快随我去见那人是谁。”
大夫人看了孩子一眼,哪里不由得不信这神姑的一番话,被神姑扯着,连挣扎也没有就跟着出去了。
方沉碧只觉得自己已经六神无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很怪,好似能预知什么一样,只觉得这次孩子真的要出事了。她越跑越快,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凉得她浑身跟着发抖,昏天黑地的,只剩下自己胸膛里雷震一般的心跳声。她一边跑一边哭,嘴里喃喃道:“璟熙你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妈妈陪你。”
穿过一道又一道树林子,一人多高的桂树一丛丛的挡住她视线,她要找到蒋悦然,她带自己的儿子进京看病。
可明明看着很近,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是到不了,前方那处灯火通明,好似就在眼前,可她怎么都到不了似的。
绕过一丛又一丛,她已是气喘吁吁,只觉得血从身体各处一直冲向她的脑袋,眼前愈来愈黑。再一转弯,眼前一道黑影儿,她已是分不清那是什么人是树还是鬼,只是再没力气稳住自己,径直朝那黑影砸过去。
不疼,暖的,方沉碧冲了一下倒过去,不住地打恶心,干呕不止。
“是你?”那冷调子又起,听得方沉碧身上的汗毛又起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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