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睿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现在这样虚弱,他又能说什么呢?
笑然见他面色就知道他的气都压在肚子里,他若真是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会如实告诉他的。
可他不问,她便又问,“老爷子和婆婆怎么样?两人和好了吗?”
陆修睿听她发问,面色一僵,想起之前去找沈昕的时候又对她撒了谎,心内顿时翻江倒海,加之现在沈子言这小子还被他弄回了家,他真不知笑然若是见了他
“你还很虚弱,好好养好身子,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等她好些了再谈,而且她现在还怀着孩子,更不宜受刺激。
他想着钟医生的话,面色就凝重起来。
钟医生说幸好笑然的身体底子好,又年轻,否则闹恁大的动静,都流了血了,这孩子非保不住不可,现在最好是在床上躺足三个月别下床,否则孩子随时都有危险。
他最气她的不是她瞒了他孩子这件事本身,而是她竟然将那些不相干人的命看得比他们的孩子还重!而这可是他们俩的孩子!他陆修睿的孩子!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的心里容得下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的小家,所以他很清楚,他根本也不能往上爬,爬得越高,束缚便越多,而他厌倦了这样的束缚。
笑然难得听话地点点头,陆修睿将手掌抚上她的脸,一下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左脸颊,望着从她脑袋上直缠裹住她右眼的纱布,他的心直到现在还止不住地颤抖。
她现在这副样子,这样的结果算是万幸了,他又怎再忍心去责怪她半分?
他其实更恼的反倒是他自己,若是他那天接了顾绵伦的电话,若是他那天并没有这么急着命花小夏对沈昕口中所谓的表弟出手,又或者那天他无论如何都将笑然放在了第一位,没有回陆家,没有去找沈昕那么结局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事情已经过了三天,他却还心有余悸。
当他在家接到花小夏的电话,哭着说,‘首长,我该死,我没有完成任务,还让嫂子出了车祸’时,那种燃至四肢八骸的对失去的深深恐惧,至今还无法完全褪去。
他扔下刚到家还未完全熟悉环境的小家伙,飙着130码时速的车,在那闹市的马路上横冲直撞,将整个交通秩序闹得鸡飞狗跳,直抵医院的急救室。
那会儿四五辆推车床从急救处出来,他也不知是哪一辆,正要问问护士挨个找,其中一辆被推出来的车床上,上面的人已用白布蒙上了整个身体,护士边推着边面无表情地喊,“刚才XXX路上TXXXXX车号车祸女人的亲友在吗?来认领一下尸体。”
他清晰地听到了车牌号,与花小夏所说的车牌丝毫无差,也清晰地听见了尸体二字,那一刻,似乎心跳也定了格,如同被冰冷的子弹射穿了心脏,实在太突然,太意外,即便他这么个铁血硬汉也险些瘫软在地,几近昏厥过去。
仅存的理智本能地在排斥这一事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花小夏简单处理过她的伤,他说并没有那么严重!他不敢相信那白布底下盖着的女人就是他的小丫头!
绝望如同山洪猛兽贯穿了他的身体,那么短短的两三分钟,他竟体会到了连泪水也无法冲刷的巨大痛苦。
脑中只存一念,笑然若不在了,这今后几十年的路他要怎么走下去?以前常听老爷子说人生短短几十年,现在他却觉得这几十年与他,是漫漫人生路,长到他也许会迷失在这时间的长河里
他真是一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有没有人来认领,没有吗?”护士又喊了一遍。
他才晃过神,片刻后,迅速调整了情绪,恢复理智,踏着军靴上前一把扯开那张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怎么会?
看到那尸体面目的那刻,他虽如愿大大松了口气,却也还是吃惊不小,他就问护士和她一起送来的女人在哪儿。
护士就说已经推进了手术室,还问他认不认识这尸体的家属。
他当时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看着杨婉蓉的尸体发了半天愣。
紧接着,花小夏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扑向了他,手中还拿着一叠单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和他哭,“首长,首长,您可算是来了,嫂子进了手术室了,医生说再晚来个半刻,您儿子就保不住了。我我我对不起您,我没完成任务,还连累了嫂子,您打我吧,骂我吧,一定要罚我,罚死我都行”
他还未完全弄清情况,又突然听花小夏说儿子的事,脑子轰然炸开。
他竟不知笑然什么时候有了他们爱的结晶!他还未及生笑然隐瞒他的气,也未及为得麟儿而喜悦,就要面临失去孩子的痛苦!
笑然左眼闭了闭,蓦地又睁开,“你守在这里几天没睡了?”
看老男人样子,她就知道他定是一个人守在这里等她醒来,她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陆修睿的思绪被她打断,见她还知道想着他,心情渐好起来,“我不累,你好好休息。”
他想起她三天来只靠着营养液维系着,又道,“饿不饿?我让李妈给你弄点清粥。嗯?”
“嗯。”
笑然轻声应了。
她知道这男人总不把身体当回事,她现在也没什么精神说他,便随他,不再坚持!
“那你乖乖闭上眼休息,我去让李妈煮粥。”陆修睿说着,帮她掖了掖被子。
笑然点了点头,又觉得平躺着有些累,就想翻个身,省的侧着脑袋更觉累,陆修睿正起身要出去,见她捣腾自己,以为她不舒服,急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不舒服,我只是想翻个身。”
陆修睿轻舒了口气,忙将她身子整个抱了起来,想帮她侧了个身躺着,笑然的脸几乎贴在了他胸口上,她佯装蹙眉,“你等会儿别守在这儿了,去泡个热水澡吧。”
陆修睿还抱着她,听她一说,怔了怔,将她轻轻侧身放了下去,细致地捧着她脑袋轻柔地将其转过来,让她右脸贴在枕头上,才抬起肩自己闻了闻,“有味儿?”
“嗯,臭死了。”笑然故意道。
“你嫌弃?”陆修睿也皱了眉,有些不高兴。
笑然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很是心疼,笑道,“是啊,嫌弃,嫌弃死了。我是病人,需要清新的空气,你赶紧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味儿,最好再去睡一觉,刮个胡子。你总这么看着我,我睡不着。”
她其实想说泡个热水澡好好解解乏,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他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她呢?
这样醒来第一眼就见了他,她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也不知他是多久没休息了,她这次定是让他担心得不行,内疚之余,又觉得老男人真是傻,傻得可爱。
“嗯,行。”陆修睿听懂了,小丫头会疼人,心里一暖。
笑然听他这次可听话,心放下不少。
这时,陆修睿转身就要出去,她右脸贴在枕头上,从刚才就觉得太阳穴的地方硌得慌,蹭了几蹭,还是如此,便抬手就要去模。
“别动,乖。”
陆修睿明明要走的,却不知怎的被他看到了,他立马回过身握住了她的手,“医生说你现在还很虚弱,尽量少动,孩子才会安全,若是觉得枕头睡着不舒服,我给你换个柔软些的。”
笑然眉头皱了皱,又眯了眯眼,这才感觉到脑袋上被缠了绷带,确实脑袋连带整个右脸也还微微有些疼痛感,就道,“也不是,医生这绷带是不是缠得不专业,我说怎么视线一直模模糊糊的,他缠到我右眼上了,你帮我弄上去一点,这样很不舒服。”
陆修睿心口一窒,他知道她肯定一时无法适应,可又该如何和她说呢?
他默了默,只得轻轻地将她的脸摆正,温柔道,“医生既然这样缠了就缠了,乖乖听医生的,嗯?你头上有伤,不能随便乱动,伤了脑子就不好了。等你伤好了,绷带就拆了,忍一忍,好不好?”
他简直是把她当成了孩子一样在哄。
笑然却不是真的孩子,她是成年人,有**思考能力。
“我的眼睛我是不是伤了右眼?”笑然心沉到了谷底。
她蓦地回想起车子撞向陆机时,她当时只顾着护着小月复,却忘记护了脑袋,撞到车窗上时右眼一阵刺痛,定是在那时右眼正好撞到上面了中控锁上,当时她没有将中控锁的扭按下去,也就是说极有可能,眼睛被中控锁
想着,右眼袭来一阵剧痛,连带整个右脸的面门和脑袋也疼了起来。
陆修睿站在那儿,沉默地看着她,眼里染着些悲伤,虽被他控制得极好,笑然却还是看了出来。
“伤得重不重?能治好吗?”笑然哽咽了,感觉眼泪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右眼越发刺痛起来。
“别哭,能治好,一定能治好,我保证。”陆修睿要疯了,极力控制着满腔的躁郁去帮她轻拭泪水,“笑然,哭了会疼,不哭了好吗?听话。”
他知道,他若是崩溃了,她便更无法面对自己了。可是,他又如何面对自己,他能做的就只有给自己希望,给她希望,哪怕舍了一切也要将她治好。
“真的能治好?”笑然果真重燃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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