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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的到来,和我想的一样,还在老远的地方,她就向我躬身做出要跪拜的样子。她倒是换了一件衫子,粉红色,边角处还勾了好看的云纹,头上也插了点叮叮当当的东西,让她人也显得鲜美了许多。就算还是一身旧衫,也让我的眼睛一亮。
“楚修容免礼,”我忙起身去搀扶。
她也就顺势不跪了。低垂了眼睑,还是不肯看我。
我习惯了她这个表情,知道这表示她不信任我。她在我面前,把自己的慌张和不解全都藏在她那双大眼睛里了。而我总觉得,这双眼睛曾看到过我最可怜可悲的样子,她一定是最了解我的人。她此时不看我也好,免得我在她面前窘迫。
“这是华太医给你包裹的?”我指着她头上的白绫,此时,她的额头又被缠了起来,还有一股药味飘了过来。
她模了模自己的额头,“其实已经好了,谢皇上垂询她满不在乎。
我想起初见她时故意弄出来的丑面,以及后来,我在她面上劈的那一剑。她好像早知道,我会伤害她,所以从心理上做好受伤害的准备。
我底是造了什么孽,让她从来对我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信心。
我努力想向她笑一下,嘴角向上勾起,却又颤抖着无力垂下,心中一片的苦涩。阿南什么时候能相信我再也不会伤害她?
“来,”我又去牵阿南的手,“这边来坐这一回,我的手只与她轻轻的搭在一起,她便跟着我走了。
我想我不能太急,得给她、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有话问你我说,把她安排在我身边坐下。她坐是坐下了,可是身子别扭的僵着,很不自在的样子。
御厨房的人开始流水般上菜。
阿南大约猜到我是有事找她,她垂着眼睛,一付等着我的垂询的模样。
菜很快上齐了,我的眼睛扫过桌面,“朕查过了,南方那几个反贼,此时还在金陵郡的大牢里押着一只大肉圆被我塞在了她的米饭里,“快吃!”我记得这肉圆的味道不错。
“朕想把他们全都押解入京亲自见上一见红烧大鲤鱼看着倒好,我把肚腩搛下来,剔了大刺。放在了阿南的饭尖上。
如意想上来帮忙,被我用目光阻止了。
“顺便的,朕还想见一见南方的官员,”我看上了远处一块猪蹄骨,一个眼色,如意忙用银筷搬到我面前,我接了,一转手,又放到了阿南面前的饭碗里。“阿南,你看由谁押解那些反贼入京比较合适?”
我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想向她要个主意。我眼巴巴的等着她的回答。
阿南听懂了我这些交七交八,混在一起的话。她只略一沉思,“谁都不合适她说得十分清晰,一下子打灭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路途遥远,出了事,那几个南方的官员,不够皇上杀的她始终低垂的目光不看我,可说出的话却足以呛死我了。这小东西是来气我的吧!后宫里,别人对皇帝,对夫君,会是这样说话的吗?
我看上辣子鸡块,才看了一眼,如意就立刻明白,插上银筷,连盘子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用银筷拨了几块到阿南的碗里。她碗中已经有些盛不下了,我怕鸡块滚下来,又用银筷又狠狠的向她的米饭里按了按。
“吃!”我生气了,吼她。
她薄薄羽翼般的眼睫飞快的一抬,又沉沉的覆下去。只让我看到毛绒绒的两排。天寒地冻的时候,它们结了冰霜,就是两排美丽白羽,是最好看不过的白羽。我能这样的她怎么办?
“那朕想见那几个反贼,阿南有什么办法?”我在她的碗里又堆上了一只金黄的蛋饺。
阿南又用贝齿轻扣粉唇,想了一回。我静静的等她。
果然,她开了口:“如果不押解入京呢?,皇上能不能亲下一回江南?”她问。
我心里一动,南方也是我大肇的疆土,自古有天子巡狩这一说,南方归顺这么多年了,我理应去看上一看的。
“若是皇上肯去,我倒有一人可以推荐。他能做的只是确保那几人在牢中无虞,所以只能劳动皇上亲动尊驾
真是奇怪,她看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对我眼下的处境也了如指掌。她是怎么做到的?
“朕是该去一回江南了我说。自从几年前随父出征去过之后,多少年都没有再去过。作为一个帝王,对自己的江山,已经弄到两眼一抹黑的地步,真是不应该啊!
“那我可以推荐一个人,”阿南大大方方地说,也不等我再进一步追问,“他叫谢子楠,如今是越州刺史,可以把他调到金陵郡中。此人号称强项,就是脖子硬,不肯低头的意思。为人有些严苛,脾气无人能抗。有他在,金陵郡中看押的人犯,绝对无人敢动。除非有人敢发兵攻打金陵城她一口气说完。
我觑着阿南脸色,她说话倒是简捷,人名,职位,长处。多的话一句没有。
可我心里却不是那么泰然。此时看着她粉白的小脸,眉目清明,朗朗如皎月。可我记得,后来她的脸上,却是由我作孽的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长疤。我还记得那原因,心里难受,却又有许多话问不出来。想了半晌,又给她面前碗里添了一勺鸽蛋。
谢子楠,这名字太过漂亮了,让我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我最不喜这些有着漂亮名字的书生文士。至于为什么,我可不会说。
“皇上要问什么尽管问。若是皇上真的有心再审这旧案,妾一定知无不言她不像对着我说话,倒像在与面前的饭碗窃窃私语。说完立刻又咬了唇,生怕是自己多言。
“谢子楠多大年岁?”我月兑口而出,把我那点小心眼暴露无疑。
其实,我本该问她的是:该给谢子楠多大官职。从州调入郡中,肯定得有所升迁。同是刺使,品级可不一样。阿南偏偏不肯明言,这是她小心不信任我的表现。但我这心眼里,从来都是在偏门处纠结。此时恶习不改。口中一滑,便问了个让我自己也尴尬的问题。年岁!一个当大臣的人选,我在乎人家年岁干嘛?
果然,阿南抬了眼眸看我了,嘴角泛起转瞬即逝的一抹嘲笑。又马上把自己藏进了绒绒的眼睫里。
“谢大人应该有四十余岁了吧,肯定过了不惑她说,“他是江南谢家的子弟,用他还有别的好处
四十余,那就不是我猜想的那样,我心里略微松了一松,接着又紧张起来。这一个不是,那一个就一定还藏在别处。我心里竟然不快起来,那块玉牌,阿南藏的十分小心。后来被我拿到,我那样逼问,以到于在她脸上留下那样可怖的伤疤,她也坚不吐实。那玉牌上,有一个“香”字,怎么看都像是十分的暧昧。是偷香窃玉还是怜香惜玉?阿南本是楚烈帝宠爱的娇女,南楚唯一的公主,有什么隐秘的婚约或更隐秘的计划掌握在她的手中,都十分正常。
阿南她终究还是对我藏了秘密的吧。
我现在如惊弓之鸟,阿南已经是我的唯一,那样的事,还是不要发生为好。
不过用谢子楠的事,却就此定了下来,我也该用用那些江南有名望的世家了。毕竟还得收买人心,这事我前世不屑去做,让自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皇上,饭菜都快凉了如意那孩子终于在旁边小声提醒。我看看自己的碗,还没动过筷子呢。再看阿南面前,我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阿南在对着自己的饭碗发愁,因为她的碗里已经被我堆了半尺高的菜色,竟是让她无从下筷的高度。
“不许剩下!”我故意唬了脸。
她的小嘴一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
“吃!”我拿出了君威,自己率先动了筷子。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直吃到了日头西斜。我紧盯着阿南,直到看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恩准她放下筷子。
她坐在那里,挺得笔直,好像动也不敢动了。我故意去拉她,“吃好饭,得站起来去走走
她还不及反应,就在我面前大大的打了一个饱嗝。
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失仪事件。
宫中嫔妃,无论出身,在礼仪上都是不敢欠缺。吃不求饱,也是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之一。何况她还是位公主,肯定从来没有这样狼狈的经历。吃到打嗝,这还了得!
她的脸瞬间红了,自己也是窘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我强忍着,没有在她面前笑出来。
“这下我知道你的胃口了,”我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每餐就这样给你吃,不许你推月兑
她的表情已经是泫然欲泪的模样。好歹算是正经正视我了,目光中有求乞的意思。
我这才放了她,“好了,你先回去吧,以后少不了许多事情要问你。到时再叫你来
我不能现在就与她太过密切,明天母后,淑妃那边,肯定还得起点风波的吧。我得看看风向,再一步步的决定如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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