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与冯骥两个站在我的御书房里,我不用细看,就知道他们两个各怀心思。
今天天气不错,我倒是有心好好的玩上一回。只是我怕我沉不住气,会露出焦急的神色来。其实我早盼这一天的到来,希冀更多于忧惧。
我相信,经过了今天,我的宿命一定会就此改写,我再也不用有意回避去后花园那个叫煤山的小山坡。也不用再每每在睡梦中觉得脖颈处不时的刺痛。我的阿呜和阿咪会安然长大,在花一样的年纪出嫁。她们会有小弟弟小妹妹,大肇会有未来的主人。我自己也可以安然的看着阿南对我微笑,不用再祈盼她为我流一滴珍贵的眼泪。
这一切,在经过了今天之后,一定都会变成现实。
“皇上打算调南八营去西北吗?”眼前的李济担忧的问我,“皇上若是想打西戎的话,国库的钱可支持不了几个月。”
李济那忧心忡忡的语气将我拉回了现实。
这老东西日日只担心我花钱。随便我干点什么,他都像个守财奴似的在我耳边叨叨。但他的叨叨通常没用。我连摘星阁都盖起来了,他不是也没拦住吗?不过,我今天真正针对的只是冯骥,李济只是我叫来的陪客,我没精力和他斗嘴。
我假装没听到李济的唠叨,只半眯着眼看冯骥,“冯*卿说说对南八营的看法?”
冯骥的面色与往日一样阴沉,迟疑着该怎么回答我。算计太多,忧心的事也多。难怪这个人脸色总是这样晦暗。
“南八营调西北倒是没什么。反正现在天下一统,南北息兵,江防早该撤了。”冯骥竟是支持我。
这与他平日的所做所言可不一样。
我瞠目看冯骥。
冯骥不动声色,他比我稳得住。我看他这人不到最后的时刻,是不会露出本相来的。
此时他也在等南八营的消息,但他却能装得若无其事。而且他绝对不向门外看,不像我,总按捺不住的瞟一眼门边,希望有南八营那边的好消息突然传过来。
“皇上打算派谁统领南八营调动?二王爷吗?”冯骥问我。“大军的调动不是小事,领兵之人得有令行禁止的威望。”他说这话时语气轻率,是看轻了我手下无人的意思。
我明白了,这才是冯骥关注的重点——谁来领兵!若是让他冯骥领兵,岂不等于直接将南八宫调入他冯骥的口袋里?
到了这种时候,他能得的利还是一点不让的。
“大司马有可推荐的人选吗?”我随口一问。
此时,阿南那边不知行得怎样了。我和她商量好各自行动。但我总是有点心中发慌,我不仅自己得搞定冯老贼,还总是挂念阿南那边是不是也进行得顺利。虽然我知道阿南的性子比我稳重,可不知为什么,心里为阿南留的那一块在方总是特别的敏感。也许这就是阿南那一滴珍贵的眼泪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吧。甜与涩相混合的感觉,时时让我的心跳为之紊乱。
刚才阿南给归命侯写了一封信,她难得给归命侯写信,却不知这信有没有用。
“若是二王爷来带南八营倒是很好,”冯骥皱着眉盘算着,他似乎不知道我的算计,“在军中谁能比二王爷更有号召力呢!”冯骥悻悻的说,“只是也正因为二王爷的号召力,。我怕南八营将士到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军队,反倒乱了军心。”冯骥这是在诋毁二哥,这也足以证明,他对二哥还是有所忌惮,“我劝皇上对此还是三思而后行。”冯骥已经将二哥从人选中剔除了。
“嗯!”我着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提什么*王,冯大司马也领过南八营嘛,一场南征,多么大的军功啊!”
这是阿南心中的隐痛,不知冯骥在南方枉杀了多少无辜。这件事上,我实实伤了阿南的心,比她额头上那块伤疤还要让她难受。♀
就只凭这一点,冯骥也得以死谢罪。
李济听了冯骥的话,也立刻毫不留情的在旁边嗤笑了一声,“好大的军功!”他冷嘲。
冯骥的目光根本不看李济,却狡猾的溜过我的脸,“臣领南八营时情形不同,”他含糊的说。怎么不同他可没敢认真说,“再说,以皇上现在的心境,可能还希望有年轻点的势力融入军中。”
他这话倒也说对了。我的确觉得朝野上下此时的确缺了点朝气。
我说:“朕寄希望于这次春闱。”
冯骥竟是古怪的扫了我一眼。
我的目光投向站在门边的如意,那孩子看似恭谨的呆立着,但我知道,他此时机警着呢,外面稍有风吹草动他肯定会马上迎出去。
“不如,皇上试试邓掖门?”冯骥突如其来的目光一黯,他将了我一军,“皇上不是用他领了建章营吗?能领建章营就能领南八营。如今皇上喜欢用南人,邓掖门的身份再合适不过。”
我知道这老贼在嘲笑我,但就凭他这货色居然也敢嘲笑我?其实邓芸从来没有真正领过建章营,他一直以来都是只能听我的将令行事。我也绝不会再将我的军队指挥权交与任何人了。
蒋捷那滑头至少有一点说对了,以后一切政令军令都得出于朝廷,具体说,就是出于我。
但我对冯骥是不会说透这一点的,“邓掖门啊!不错,很不错,”我打着哈哈,同时努力不让自己向门边看,南八营那边的消息怎么还不来?
“其实我原本觉得冯迈那小子也不错,可惜了,他半路上弃武从文,现在又连文也弃了。可惜,真是可惜。”我嘴里胡乱支吾着冯骥。
冯迈是武不成文不就。其实,冯家子弟都是这德性,连同冯骥自己,真能力没有,拍马搞阴谋倒是很有一套。
“皇上真的打算用邓掖门打西戎吗?”一旁李济急了,“皇上使不得,邓掖门年轻……”
我突然看到如意看似不经意的扭了扭脖子。李济再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我知道,这是南边的探子已经回来,在等候我的接见。
我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假装倾听了一会儿李济的长篇大论,然后尽量用和缓的语气打断了他,“李*卿说得也极有理,”我故作沉吟之态,“这样吧,你和冯*卿两个好好商量一下打西戎的事。谁能领兵,钱够不够都可以商量一下嘛。你们文武二臣本就该同心协力,有事商量着办。”我站起身来,“对了,可以叫户部的蒋捷一起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支出一笔钱来。”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冯骥看出了我要离开。
“我去看看楚贤妃。”我理直气壮的说,“她最近在养着伤,我今天还没去看过她呢。”冯骥肯定知道阿南受伤的假消息,但他应该还不知道阿南受伤之事的真假。
倒是李济,大吃一惊,“楚贤妃怎么受伤了?”他是连宫中出了变故都完全不知。自从他的侄女李婉仪出了家,他在宫中就没有耳目了吧。
我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冯骥,“楚贤妃不小心撞了墙了。”我说。阿南那是撞了南墙了。又或者说是她的心墙。她伤的不是身,是心啊!那个小傻瓜!
冯骥的脸瞬时黑了。但他还是很冷静的提醒我,“蒋捷大人在礼部关着呢,他还得阅今年的卷子。得有半个月才能出得来。”
我一拍脑门,假装突然想起来似的,“看我这记性!”然后看似随意的来一句,“那叫冯进进来吧,他不是户部度支侍郎吗?叫他来是一样的。”说完迈步就向外走,生怕走得慢了,会被冯骥留住。
蒋捷入闱已经十来天,还不知冯进那厮贪了我多少国库的银子进他家私库呢,我对冯家贪污的事,从早年的收金税,到最近冯进对我南北贸易设的阻碍,都暂时当做不在意,一直不予计较。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不过我想冯家也不过是一口待宰的肥猪,我让他养肥了再杀他,肉也落不到别人嘴里去。
我看到了冯骥脸上的迟疑,但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来人啊,去请冯侍郎。”我吩咐了出去。
我迈步向外走,听到身后冯骥高声说,“其实老臣也认为打西戎并不是时候,老臣只是同意皇上南八营调向西北之议。臣与李相没什么可议的。”
“不可议你们也给我拿出个不可议的理由来。”我毫不容情的命令,人已经走出了御书房。“你们把理由给朕一条条的列出来,别敷衍朕。”我得尽量拖住冯骥。
而那边,南八营传回的消息是悲是喜,我还不知道呢。
恰好此时,我竟然迎面看到一脸阳光的向我走来的邓芸。这小子走得很急,脸上都透出了红润。而脸上的神色也是喜滋滋的。
我只看他的脸色,心中就是一松,知道南边的事十有□是成了。
果然,他一见我,就向我扮了个鬼脸。接着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来。
我向他打个眼色,示意他书房里有人,不便说话。
他立刻领悟,只说,“我闲着没事,来看看皇上。顺便问问皇上,我近日训练建章营将士练习马战时用的勾连枪术略有小成,皇上可有时间去检阅?”
他向我一个劲儿眨眼。我知道他这是在问我:他布置的京城防卫是不是可以撤了。
“继续练,”我不敢掉以轻心,“我一有空就去巡视。”我也向他打眼色,让他进我的御书房去,“你来的正好,冯大人刚才还在举荐你呢。想让你领南八营,你进去和他商量一下战西戎的事吧,也向冯大司马学着点。”有邓芸帮我拖住冯骥是再好不过。
最好我这一网能暂时拖住两个,连冯进也一并拖进来,就算是不行,至少我也可以争取到时间,只要我抓到李逸……
我转身飞一般的快走,“对了,邓掖门别被里面两个老家伙带累疲软了,你年轻,得有好战之心,得有进取之意,才配得上你的年纪。”
阿南那边的网布置得怎样了呢?我得赶紧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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