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烧了一天一夜,竹林被烧得光秃秃的,遍地是黑白色的灰烬。吴珏明的骨灰亦掺杂其中,尸骨无存。
有关吴珏明事件的所有相关全部交由欧阳广处理,不是小辈们能插手的了。
所有人中最痛苦难过的莫过于程娟,与她相熟的人纷纷上门安慰她。钟文艳从程娟的房里出来就看见迎面走来的原月,她叹了口气,拍拍原月的肩膀,道:“好好安慰娟儿,她……唉!”
原月颔首,推门而入。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床幔边的小几上摆了一盏蜡烛,极是昏暗,只能勉强照亮一个脸盆的大小。
程娟坐在床幔内,在上面投下一大块黑影,一动不动的,搭配上现在的场景有些阴森。
“程师姐,我来了。”她背靠着门,并不上前,语气漫不经心的好像在敷衍一样。
“嗯。”程娟亦淡淡应了一声。
“钟师姐很担心你,看见我来了就叫我好好安慰你。”
程娟轻笑,“难道你本来不是来安慰我的?”
她摇摇头,来到程娟床前蹲下,注视着跳跃的烛光,道:“我是来向程师姐要解药的。你知道,动不动毁容的感觉真不好。吴氏也死了,你不用再折腾我了吧?”
程娟沉默良久,道:“为什么这么说?你觉得毒是我下的?我会下毒害自己?”
“我只是来要解药的,其他的事我不想管。”
床幔内传来窸窣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伸出来,上面有两颗褐色的药丸在滚动。原月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咽下去,转身就走。
“原师妹,可以和我说说话吗?我心里憋得好难受。”
她脚步一顿,“好。你说吧。”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挺不错的人。”她想了想,认真答道,“钟师姐说过你过去很像现在的我。”
程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文艳的原话应该是你很像过去的我吧?这么说因为我像你,所以我是个不错的人?”
“程师姐,你这样夸我,我会羞涩的。”她依旧一本正经地答道。
程娟因为这句话笑了很久,笑到后面似乎带上了些哭腔。便收敛了。她说:“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说相似的人就会心意相通吗?”她这句话等于承认了她做的事。
原月道:“你也知道我和吴氏是认识的,但是不熟。她被我娘害得挺惨的,阴差阳错就成了郡尉夫人。”程娟的身子僵了僵,她却仿佛没有察觉,继续道:“一个人遭逢剧变,人生观价值观可能都会颠覆,但是智商绝对不会因此拉高。”
她夸张地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
“所以说吴氏就算能变得心狠手辣,但也做不出这么精细的布局。更何况我见了她之后发现她还达不到我心目中心狠手辣的标准。”
烛光被她说话的吐气吹得一晃。
“好吧,这些完全算不上证据,应该说我什么证据都没有。”她摊摊手,“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侦探……嗯,捕快说过,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一个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所以我就是那个剩余的真相?”
“不是,剩余的可能性太多了,我排除不过来,所以就只能换位思考。”她眼睛亮晶晶的。她原来最喜欢的动漫就是《名侦探柯南》。所以柯南崇拜的人她也跟着喜欢。“结果这样一想,所有事情似乎都想通了。所谓雁沙毒人,人们对他们的了解都只停留在传说,但是却对他们畏如蛇蝎。如果想让一件事引起人们的高度注意,这个似乎是最好的幌子。而从始至终,雁沙毒人的存在只是你一家之言。”
“所以我就想假设根本不存在雁沙毒人,假设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假设你的目的是借助公众的压力除掉吴氏,假设你的目的是和吴大人重修旧好,那么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可恶的女人。”程娟低低地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欣慰。
“其实没什么,吴氏对你做的坏事也不少,是我的话肯定不会忍到现在,而且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手段。不过既然你的最终目的在吴郡尉,那么抹黑吴氏。然后把自己弄得凄惨一些,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是啊。我一直很不服气,我不肯回家,我想逼着他心疼,逼着他后悔。可是最后他却对我说,他后悔了,后悔见到我,后悔与我成亲……”程娟的目光透过床幔,注视着窗边的烛光,瞳孔却忽聚忽散,好像看到了更远的东西。
“那你后悔吗?”原月问。
她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她,吴郎不会死。现在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爱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曾经很好很好,我知道他很爱我,可是他没有送我脚链。”
原月记起朱宝贝和她说过的脚链定情,点点头算是了解了程娟的不甘。
“我一直不死心,因为他也没有给吴氏脚链。”说到这里程娟笑了笑,“我现在明白了,原来是想给的不能给,不想给的不愿给。”
接下来就一直是程娟在自说自话,一会儿说起她和吴珏明的往事,一会儿自嘲自己做过的傻事,不变的就是她一直笑一直笑,直到原月悄悄退出去,她的眼里才落下一滴泪。
程法站在门外,似乎等了很久,不知听没听见里面的话。他对原月说:“秦颖和胡世都是吴珏明所杀,我已经找到证人。”
她勾了勾唇道:“行,我知道了,我的嘴很紧的,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你放心好了。话说你那天出现得真及时,有证人真好啊。”
程法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她已经快步离开了。
她来到郡大牢,宋媒和蔡牙婆现在都被关在里面。她还没走近,就听到宋媒那独有的中气十足的的嗓门在大嚎,似乎是在骂蔡牙婆。那蔡牙婆偶尔顶上两句,立刻换来宋媒更加凶残的吼叫。
她来到牢房前,无奈道:“娘,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月儿!”宋媒眼睛一亮,乐颠颠地跑上来,激动道:“你来看娘了。月儿你又瘦了,是不是读书太辛苦了?是不是钱不够花?”她说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特别狠狠瞪了一眼竖起耳朵想要偷听的蔡牙婆,悄悄对原月说:“娘本来这次来就不走了,所以把家当都带上来了。但是现在犯了事,要是……要是娘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娘舍不得我的宝贝月儿啊!”她说到伤心处又开始哭嚎。
原月赶紧堵住耳朵,等她嚎到没声了,才道:“欧阳大人说我这次立了大功,可以酌情对你从轻发落,反正不会死,如果我能过了郡试,说不定你就没事了。”
蔡牙婆一听,急忙跑上来腆着脸笑道:“那、那我呢?”
原月看向她,平静地问道:“蔡牙婆是吧?”
“是、是!”
“我问你,贩卖人口的事情究竟是谁起的头,你还是我娘?”
蔡牙婆赶紧瞄了宋媒一眼,被宋媒带着威胁地一瞪,连忙道:“是我,都是我。”
“既然你不说实话,你就在牢里呆着吧。”原月抬脚就走。
蔡牙婆急了,哪里还管宋媒,把所有事情都噼里啪啦地都说出来。原来当初蔡牙婆确实是牙婆,但是无奈胆子小,这牙婆做得很是失败,只能勉强糊口,但自从和宋媒双剑合璧后,虽然大头都被宋媒拿去了,但是还是赚得做梦都要笑醒。这次的事她本来死也不干的,但是宋媒说什么富贵险中求,她只好赌一把跟来了。
“娘,是这样吗?”原月又问宋媒。
宋媒很想否认,但是看着原月执着认真的眼神,她说不出谎,只能颓废地点点头。
原月静静看着宋媒,百感交集。宋媒害怕原月嫌弃她,急得小声抽噎起来,“月儿,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讨厌娘……”
原月摆摆手,转身塞了一两银子给狱卒,走进牢房对她们说:“我买了烧鸡,你们来吃吧。”两人饿了很久,都狼吞虎咽起来,当然大部分都落到宋媒肚子里。
郡守府。
欧阳远放下最后一本账簿,越过桌上堆积如山的账簿,对欧阳广等人说:“这些都不是刘岑那晚带走的那本。”
欧阳广叹了口气,“也罢,好歹主犯死了,我跟朝廷也算是有交代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这么重视此事,竟然命令抓到犯人直接处死。”
欧阳远一怔,父亲竟然没有避他说这些话,“父亲,我先出去。”
“你给我呆着!”欧阳广瞪了他一眼,“别以为你才三四岁,不学无术也给我有个度,从今天起每天来我书房报道!”
欧阳远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惊喜,傻傻地点头。
最后宋媒和蔡牙婆被打了三十大板扔出大牢。钟文艳帮忙在她家附近找了户房子,让宋媒和蔡牙婆暂时住下。
此时郡试已经临近。原月和邱家同在城门口接到了陈清和吴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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