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递奏章的人风尘仆仆骑马回来,岳飞拦在马前替他挽住马笼头,急切问道:“怎么样?”此人脸现疲态,一脸衰败,跳下马来,道:“皇上不允
这四个字如晴天焦雷,岳飞听在耳里,真如刀子剜着岳飞的心一样。岳飞的脸颊耸了耸,眉目往深里皱了皱,腮帮鼓了鼓,青晴等在旁看他的样子,他是在极度隐忍,心痛。
良久,这名手下才牵马而去,他望着元帅那愁郁的样子,他只是心疼,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刘锜,贺玉兰,冰壁站在他旁边。刘锜上前拍他肩膀道:“鹏举,皇上必有皇上的打算,等到用到我们之时,我们冲锋陷阵就是了,如今他不用,那我们正好养精蓄锐。
岳飞目光变得冷峻,他只望着站在另一边的青晴,青晴也望着他,他那沉重郁结的目光,他眼中在说,正如你所料,朝庭果然没有批准,你又料对了,你的感觉为什么那么准?
青晴也望着他,眼中在说,这不过是意料中事,是因为你过多企盼了。岳飞又在说:是吗,为何你次次都料得准?青晴在说:因为我次次没有你那么多感情。岳飞不再看她。转身往府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谁也见不到岳飞,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而窗下堆了一堆酒坛子。
他酒量大,每天把自己灌醉,什么也不吃,光是灌酒,刘冰壁在外面急得走柳儿。唤他不应,敲门不开。
青晴每天看着他窗外的酒坛一天天地增多,快垒成一堵墙了。
请战不成,恐怕只有岳飞的反应那么强烈。青晴坐在屋中,忽然贺玉兰却来了。这一点青晴倒是没有想到。青晴倒了茶,贺玉兰打量着室内。笑道:“这里好素雅
“谢谢
贺玉兰欲语先羞,道:“青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我还是老样子,而你却学得了一身的好本事
青晴笑道:“我倒觉得象你这样才算是福贺玉兰很满足地笑了:“青姑娘当真如此认为?”
“那当然,怎会有假
“青姑娘,我知道你拒绝吴玠之时,说发誓不嫁,那不是真的
青晴没有及防,笑道:“你怎么知道
“别忘啦,咱们都是女人。而且任何母亲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发那样的誓
青晴不好意思地一笑。
贺玉兰温柔地执住她的手。道:“青姑娘,我来是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贺玉兰显得难以开口,半晌方道:“青姑娘。你结识刘锜在我之前,你们互有情意,这我都知道……”
“近些天来,他一直闷闷不乐,魂不守舍,茶饭懒思。而且经常独自长叹,你可知道为何吗?”
青晴已经猜到她说什么了,但还是摇摇头。
“因为……因为他心里还念着你,而你却就在他身边。所以……”
“不要再说了,少女乃女乃
“别叫我少女乃女乃,我只在乎他,他开心我就开心了,其实做为女人我应该嫉妒,但是他喜欢你在先,是我插入了你们的感情,他旧情难忘也很正常。何况哪一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就连我父亲也还有一个二房。他不是拈花寻柳。放浪无情之人。至今身边不曾有妾室……”
“少女乃女乃,你不要再说了,那不可能
“青姑娘。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我们一块陪在他身边不好吗?难道我们两个跟他在一起,你还嫌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乃女乃……我知道……”
“嫂子,你怎么这么糊涂!”人未至语先闻,话音刚落,门帘启处,冰壁走了进来。
劈头盖脸道:“三嫂,你真是糊涂透顶了,你把她弄到三哥身边,三哥从今以后还会象以前那样对你么?所谓喜新厌旧,何况她又是这等狐媚,她会迷得三哥连正眼都不再瞅你的
“三嫂,我没想到你,如此傻
“姓青的,我来就是要你马上走,你迷惑鹏举现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
“岳大哥伤心,并非是我迷惑他吧,他是为了……”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几天,你以学剑为名,迷惑他跟你在一起,不但这样你还迷惑三哥,有你在搅得我们鸡犬不宁。你装矫情说是兄妹之情,又说终身不嫁,却又如鬼魂一般缠在他们身边,终日阴魂不散,你使心机耍手腕,别以为谁看不出来
“这里是岳府,我是这里的主妇,能由你胡来!你现在就走吧,永远别出现在鹏举面前!”
“冰壁,不能赶青姑娘走……”
“嫂嫂,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被人骗,有些人只会装可怜博同情,等她一得势,就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说完她就去令丫环秀儿去收拾青晴的衣服,所用之物。青晴面不改色,道:“我为什么要走?当日我想走,是岳大哥留住我的,要走我也只听岳大哥一句话青晴再也受不了她那盛气凌人的样子。一双美目不示弱地瞪着她。
刘冰壁恨意浓浓,咬牙道:“你恬不知耻!”
“哼哼”青晴冷笑一声。虽然她不怕刘冰壁,但是继续住下去跟她斗气也没什么意思,闹得家人不安宁,刘冰壁虽然出口恶毒,论实际她却不能把青晴怎么样。她也只有气咻咻地瞪着她。
秀儿继续收拾青晴的东西,青晴道:“不必了,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收拾,不劳烦你们,对我来说离开这里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想来也自然也很容易
刘冰壁听了,咬着牙,气得鼓鼓的:“你若是还要脸面,就不要再纠缠鹏举,你差一点杀了他,”
“你平生只拿我的出身和这件事当说辞外,别的无话可说……”青晴三下两下收拾完包袱。对贺玉兰道:“三少女乃女乃,三少爷他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他身边有你,福气不浅。他应该好好珍惜你的
青晴背着包袱往外走,刘冰壁忽然道:“你不是爱发誓吗,今日就发个誓吧,永远别进岳府。你敢发誓么!”
青晴将娇躯一挺,道:“我不发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剐了我?恐怕你都没这个本事青晴将包袱往肩上一挎,与姑母告辞,便即出来。
走出这条街不远,她觉得临走之前。应该再跟岳飞见一面,哪怕只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不令他难受。这日晚间,她悄身进岳府,来到他窗外。屋里很安静,岳飞伏于桌上,桌上有翻倒的空酒坛,一只大瓷碗。还有两三本摊开的书,随着窗外的微风随意翻着,地上也是乱七八糟的书。
可见他是痛苦了就喝酒,醒了就看书。他伏在桌上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他一定是刚喝完酒,青晴一阵心疼,她温言道:“岳大哥……你不必如此自苦,有一天……会有你北伐的机会的
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话。青晴又说了一遍。岳飞仍是毫无反映。
她走了两步。又对他道:“岳大哥,酒多伤身,真的别喝了她鼻中一酸迅速走开。
走到房廊下。忽然岳飞书房的门开了,岳飞走了出来,衣衫皱褶虚松,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他棕色的脸庞黯淡无光,一双眼睛似乎肿着,眼下方垂着暗黑的眼袋。头发蓬松。他朝这边看,青晴赶紧隐于廊后。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就是千古名将,名震寰宇的岳飞啊!他的愁苦是看着自己国家的故土,多少年来无数农民耕种收获的故土在敌人的铁蹄下践踏,翻腾着滚滚的无情尘埃,落在那些朴实忠厚的沧桑的皱纹里,和他们的眼里期盼的无望里。
人都是为个人而活,为个人的得失或喜或忧,即使如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庆历新政失败后,也还知道明哲保身。
即使是保家卫国,英雄大义,如韩世忠,张浚,吴玠等人也还是有一些自私的自我,而他却是奉献自我天下为公。他的声震寰宇,血洒千年。
每当读到他就会热血沸腾。而今站在他身旁边,望着他那凛凛风神,青晴觉得自己卑微又渺小。即使在他伤心之时也如是。
青晴悄悄从廊下走开。他肯走出书房,说明昨天她的话他听见了,不论是他信任她的感觉也好,还是他自己觉得发泄够了也好,他总算是走出来了。青晴心里觉得安慰。
青晴待他转身回屋,就悄悄离开,绕到门外,骑上赤鹿马,此时已是天色将明,街上是黎明前的黑暗。
她听着马蹄声以及马的銮铃音乐般的凑鸣,心里的那份沉重与落寞总算有一个依伴。
不知不觉天色已明,她打算去看沈流霞她们,不知窦铜的瓷器店做得怎么样。穿过闹市街道,上了黄土官道,迎着许多乡下推车,或赶驴车的农人,进城卖瓜果蔬菜之类。
有的还带着老婆孩子,图个热闹。青晴正在走着,忽然一个赶着驴车的红脸汉子叫住她:“青姑娘,”青晴朝来声扭头望去,这汉子欢快地道:“果然是你呀,青姑娘
青晴带住马,有些不认识他,这农人跑到跟前,行了个礼,道:“青姑娘你不记得我啦,在西城门客栈,你救过我呢,还给我治伤的药,想起来了吧?”
“噢,想起来了青晴一拍脑门儿,这正是卖菜被收税的欺负的那个菜农。
“你最近可好?”青晴问。
青晴见他穿得倒干净整齐,面色健康红润,比前之光景要好许多,这菜农笑道:“如今好多了,这也是亏着托姑娘的福,自那日姑娘说让我问了客栈老板以后,家里菜园所有的菜都被客栈老板包了,饶是这样,老板还嫌菜供应不上呢。每次赶车来,到客栈卸了,不用摆地摊受零气,只交一次税就行了,而且老板给的价格也好,这渐渐家里才温饱不愁了。这是我老婆和孩子。卸完菜,顺便带他们来逛逛。哎,你还不快过来,给青姑娘行个礼,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咱的救命恩人
她媳妇便下车过来行礼,青晴连连摆手:“大哥快别让大嫂如此多礼,举手之劳而已,青晴实在不敢当
青晴连忙下马掺扶,只见他媳妇很是美丽柔静。一张白细的圆盘脸,两道弯弯的眉,一双水灵灵的温婉柔顺的大眼睛,唇上浅浅地涂着胭脂。头发用花布包裹,一身素净的布衣,布裙。
青晴笑道:“大哥好福气,嫂子真是漂亮他媳妇瞅着他,脸颊绯红腼腆一笑。一双细瓷般的手露在衣袖外面。
“看样子大哥金屋藏娇,对嫂子呵护有加。平常是不是把家里家外的活都包了,所以令嫂子如此丽质
这菜农呵呵憨笑道:“姑娘说笑了,哪来的金屋,不过是草屋罢哩。我能娶到她就已经是我的福了。家里的活自然是能干的,我都干了,她体格……娇女敕……自然是我多担当些
他说到娇女敕一词,他媳妇的脸倏地红了,含嗔地瞄了他一眼。
青晴笑道:“说得好,大嫂如此美丽贤惠,你自然是要珍惜,果然我没救错了人。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菜农与他媳妇一同施礼。道:“多谢姑娘
“好,你们赶紧去吧,咱们后会有期青晴跨上马背。菜农道:“等等姑娘。我这里有西瓜,姑娘带上一个,路上解渴
“不必了,留着你们卖
他三步两步走至车前已经将西瓜拿出,用草绳做个十字兜儿兜住。拎了过来,道:“这个值什么,姑娘的大恩我们无法报答,到时如果姑娘不嫌肮脏,到我家里住几天
“好,你家在哪里,我以后去看望你们
“我家就在前面,穿过这片竹林,第一个村庄,第一排,第三户人家就是了,极为好找的
“好,以后我定将讨扰说完与他们作揖告辞。夫妇二人站在路旁,看她远去。人这一生与一个人,做一对这样的夫妻岂不是也会很幸福。
将到竹林之时,路旁有一棵气势磅礴的榕树,树冠伸展,气生根垂悬,下面是盘虬错结,的粗犷树根,如几十条大蟒蛇交错在树下。
树枝纵横恣意,曲张无度,长势疯狂,环抱于天。约有三十多米高。可是它的枝叉繁复,一铺到地,里面空间巨大,极易攀爬,便是小孩子也能爬上去。
青晴坐于树弯上,看着那万条丝绦般的气生根,青晴想起了打秋千。她遂把两根粗细正好的须根打了结,真的就坐在上面打起了秋千,飘来荡去,无数根须,迎面拂背。
又有无数鸟儿在苍穹般的树冠里鸣啼追逐,青晴一仰望,一棵树就象一个大的殿堂,用树造就的殿堂,看不到天,只看到一片盎然的绿色。
玩够了,才骑马往竹林里走,心里想着方才那菜农说他的家就在竹林那头,第一排第三座,到时她要看看他的家是什么样子。
步入竹林不深,只觉得右首边的竹子被风荡漾竹叶潇潇,而左边的竹子静立如常,这天没有一丝风线,这竹林怎么会无风而动?青晴静听,隐约有刀剑相交之声,有人在这里打斗?
青晴下了马,将马系于粗竹上,腰边胯着赤练剑,使用轻身法,悄步来到打斗地点。只见眼前竹林已被削得乱垂于地见了天光,周围的竹身上也尽是刀剑之痕,只见两个青影在空中角斗,见刀剑的白光耀眼快如闪电。
他们身法极快,看不清面貌,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其中有一个人是蒙着面的。两人似是一个武功路数,而且功力不相上下,但是青晴看来倒是那个黄脸人的招数更加狠辣,蒙面人左挡右招,拼命抵挡他的进攻,两人剑气鼓荡,竹林随之飘摇。
蒙面人的剑法虽不逊于他,但是仿佛是真气不济,剑法时而飘忽,时而沉重。而且很明显地在闪避保护自己的左面,他身上一定有伤,青晴想。
“师弟,不用再苦苦支撑了,今天你是跑不了了。你以为还会象上次那么幸运,又让你走跑了?”黄脸人道。
蒙面人不答,黄脸人加紧攻势,又道:“你身为佛门弟子,杀人害命,如果被师父知道,那你就只有被逐出门墙的份儿了,说不定师父还要废去你的武功
蒙面人啐道:“你为夺取秘集杀死师叔,还栽赃给师父,还有什么资格谈师父,只恨今日我遭你暗算,不然我定提着你的手级去祭奠师叔,为师父雪耻。你狼子野心的小人
“嘿嘿,只怕你今天是要去见师叔了,是我提你的首极才对,秦枢密使还等着呢,到地下跟师叔说一声,不是我对不起他了,怪只怪太师父将密集给了他,师父妇人之仁,不思进取,对于太师父的偏爱无动于衷,听之任之,我可不想跟他一样,永无出头之日
蒙面人切齿愤恨:“到现在你还狡辩,你取得了那密集,你倒说说那密集上到底是什么高深武功,”黄脸人剑锋一转,从他肋下斜而直上,一招飞鹰啄兔朝他目中急刺,这剑诡谲狠辣,令正在质问他的蒙面人所料未及,剑已穿到眼前,只毫厘之间,再挡再躲都已来不及了。
青晴见他手腕一抖,便知他要变招,这时朝他目中刺去,青晴早已将长剑捏于手中,在他将触到蒙面人眼皮之时,青晴一个抛砖引玉,赤练剑如一道电闪,直击到他剑身之上,他剑尖一侧,蒙面人得以侧面。这一剑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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