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聪笑道:“幸好你没把岳飞杀死,不然你就成千古罪人了。”
青晴咬着嘴唇,道:“我倒真想杀了他,可是却下不了手。”
韩聪喝了一口酒:“你何止是下不了手,而且还是牵肠挂肚。”
“我没有,”青晴直辩,为什么会说她‘牵肠挂肚’?是不是牵肠挂肚,她自己都不清楚,那种微妙的感情,他怎么会感觉到?难道是我有所表露吗?
韩聪以剑托起她的下颏儿,两道目光箭一般直射到她眼里去,毫不客气地道:“你若不牵肠挂肚,便跟我去吧。”
“跟你去?去哪里?”
“行走江湖,浪迹天崖,”这是武侠小说里的词汇。青晴被他不容情地逼视着,她的眼光出现了一丝慌乱,转了两转,将他的剑用手拔开,皱眉道:“桃花源一别,再也没见窦铜和果果。噢,你可能不认识他们,他们就象我的弟弟妹妹,象我的家人一样。我得去找他们。”
韩聪将剑别于腰间,回过头来,那眼睛一下象要把她钉到墙上一样,然后缓和一下,笑道:“我认识他们。”果果他见过,窦铜他怎么会认识。
仿佛连昨晚刺杀岳飞的事,他也在场一样,不然怎么会说她牵肠挂肚?想到这里不禁毛骨耸然。他消息灵通,神出鬼没原也不奇怪。他只有知道的事多,知道的人多,才有可能有选择性地杀人。一天之中他不一定要跑几个地方呢。一年之中,应该是从南到北各各地方都有他的足际了。
看他的样子倒象是知道他们的形踪。
“你见过他们?他们现在在哪儿?”
韩聪喝了一口酒,道:“他们在找你。”
“找我?”
“他们先去了君山,守军可能没让他们上山,他们出了洞庭之后,便来找你。他们是步行,现在应该在半路上”。
“你那么急着找他们,便去城门外迎接吧。”他那语气,倒象是怀疑她不会去找他们。
青晴道:“我自然会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青晴想连他的帐一起结了,可是一模口袋空空如也,竟是连自己的酒菜钱也掏不出。韩聪先模出两锭银子放在她面前。笑道:“无论你去找谁,这个都用得着。拿着吧。”
青晴脸一红,道:“我会还你的。”‘无论去找谁’看来他还是不信她去找果果他们。
“还不还随你的便,反正这银子也是我从衙门里拿的。本非我有。”
青晴笑道:“你若不信我去接他们,你陪着我去如何?”
韩聪一脸怪笑:“你找谁是你的事,我怎么管得着。何况,我也没有那样的闲功夫。”
他扔两块碎银子结帐,青晴与他同出店门,问他:“你要去哪?”
他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不久我们还会再见的。等我没钱的时候,向你讨债。”
“好。”青晴看他往东去,等没了身影。她往西城门去,接应果果和窦铜。
半路上遇到捉拿她的官兵,被她绕开,幸好没有发现她。
青晴在西城门外等了两天,天气热不可耐。听到热议,都督诸路军马张浚主持四路大军讨伐伪齐,第一路韩世忠自承(今江苏高邮)楚(今江苏淮安),以图淮阳(今邳州西南古邳镇)。
第二路刘光世屯合肥以吸引伪齐与金军,第三路张俊进驻盱眙(今江苏盱眙)。第四路乃是岳飞,岳飞被任命湖北,京西招讨使屯襄阳以图中原。
这一天青晴又没有等到果果他们,躺在客栈的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她已听说明天凌晨,岳飞大军走北门,起程奔襄阳,今天是他受伤的第三天。明天是第四天,那么重的伤还要去打仗?她明知道岳飞现在还死不了,但仍是辗转难眠。
她披衣起床,凭栏望月,半边残月,乌云掩映。不知谁吹着一支笛曲《鹧鸪飞》,初起笛韵幽扬,外面幽深的星空,她闭上眼,仿佛看到几只鹧鸪在蓝天白云间翻飞翱翔,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展示着宽广的空间和无限自由的欢快,到后来曲子渐渐变快,那鹧鸪穿云闪变,俯冲振翅,由远至近,又似在你眼前树枝上嘻戏,交喙振翅拍打,体现着他们的无尚欢乐。
闭上眼,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这笛子一定是充满活力的少年所奏。曲子里美丽的向往,没有一丝哀伤之情。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焦虑,如果承认,就应了韩聪所说,对他牵肠挂肚。那是没有理由的,几天前还对一个人恨之入骨,几天后就牵肠挂肚起来了?这人是不是也太善变了些。
不知道韩聪说得是不是真话,一连等了七天,都没有见到果果与窦铜的影子。岳飞的大军已经走了四天。这四天里,青晴坐卧不宁。晚上一闭眼睛就是岳飞受伤的样子。天气这样热,他又穿着厚重的铠甲,伤口岂不是很容易溃烂?
她打开《青囊书》,幸好里面写得最全最多的就是怎样疗伤。里面有写怎样制做丸药和膏药,就是那种黑色药膏。反正闲来无时,她就去买药,按着书上所说制作起来。
制完之后,不久,客栈外就发生了打架事件。
是一个菜农,因不服欺压跟人吵起以致被三个恶霸围攻,打成重伤,青晴助他打走恶霸,又送他自制的丸药和药膏。青晴便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过了三天,那菜农又来了,给她带了许多水果和蔬菜。
说起来原来是因为税收,他交了一遍的税,那些恶霸还跟他要二遍的税,卖的两筐菜还不够交税的,自己得不着钱还要倒搭钱,他气得跟他们辩论,他们踹了他的菜篮,把菜踢了一地,然后一伙人扬长而去。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就追上他们,结果被他们打了一顿。
他说青晴不但救了他而且还赐给他药,不然他既不会花钱买药,非躺个十天半月不可,用了她的药很灵。两三天就好了。所以他特别来看看她走没走,要当面谢她。谢天谢地她还没走。
青晴问药膏用了吗,他说用了,并挽起袖子让她看,果然伤痕变得很淡。看来青囊书所载不假。她心情澎湃,泛起一股自豪之感。这么说她真的会制药了。
青晴拿了两个水果。剩下的叫他卖给店家,以批发价格。他不肯,说青晴瞧不起他,青晴说她要走了,总不能带着菜上路吧。他这才肯去问店家。
他的蔬菜新鲜。没有虫害,而且是批发价格,店主很高兴地留下了,还说就是太少了。这菜农笑说家里菜园里好多呢,什么菜都有。店主说,那你以后就往这里送吧,只要菜好价格公道就行。
菜农乐得合不拢嘴,跑到青晴跟前,说青晴是他的大贵人,不但救了他。还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再也不用摆摊受气了。青晴也替他高兴。他连连作揖而去,说要赶快回家告诉他媳妇,让她也高兴高兴。
青晴坐在窗前,看那菜农的身影消失,她捧起《青囊书》,低下头,眼泪一滴滴地打在书皮上:黎大哥,你是希望我永远陪着你,还是把你忘了。继续我的生活?她又要岔到想他的那条路上去,那条路只有刻骨的悲伤。
她迅速地包上书,放进绸袋子里。将药丸药膏亦都装得妥当。她已连等七天,不想再等了。她要北上去找岳飞。她心里这么决定着,觉得自己耳朵都红了。
因为耳边正响起韩聪的那句话:牵肠挂肚。是嘲笑也好,是伤心也罢,她不能否认,她很惦念他,惦念他的伤。她想等她把药送到,就离开,决不多留。
韩聪给她的银子有二十两,这些天除去住店吃饭的钱,花了一两多,她是极为节俭的。既然要去襄阳,步行得何年何月到达?所以她得买一匹马。
所谓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青晴挑了一匹枣红马,这马的毛色光滑如缎,鼻孔粗大,人一靠近就很兴奋,咻咻地打着响鼻,表示与人亲近。
要价二十两,成交价位在十八两,青晴刚好有十八两,但总不能都买了这匹马吧?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还要吃饭住店呢。青晴佯装看另一匹,比这匹马要便宜得多,要价十三两,看来八两就能成交。因为比那匹枣红马逊很多。
那匹枣红马从哪个方面看都够气派,都是明星。最重要的是青晴一靠近它,它就表示得很亲腻。呼吸里都带着欢畅。踏着碎步在青晴身边转圈儿。
青晴骑着跑了一小圈儿,咬了咬牙,给价十五两。卖主表示大骇,二十两的东西,给十五两,简直是开玩笑。
青晴叹道:“货卖知音。你这匹马,跟我投缘,站,跑,停,一字而止。十分驯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平时对人未必这么温顺。其实二十两已经是低价了,这么好的马,价格又便宜为什么没卖出去,除了它是一匹烈马之外别无解释。”
青晴看这马气度不凡,极具灵性,胡乱猜的,没想到卖主僵笑了一下,急忙又解释,说绝无此事,此马一向性子温顺。
价钱毫不相让,青晴惋惜地拍拍马的脑门儿,这马低嘶一声,知道她要走,表示不舍。青晴狠心转身便走。
走了二十几步,忽然被卖主叫住,让再加银两,青晴回头断然道:“多一分也不加。”卖主不语。青晴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又被他叫住,冲她连连招手,卖主一脸受伤之情,叹道:“说实话,这匹马是我十四两银子贩来。养了一年多,就是卖不出去,这马见人就咬,好不容易有人能骑上去,都被它掀了下来,吃了我许多精料,”他叹了口气:“想不到它是在等有缘人,既然这样,就算是我替姑娘养的这马吧。”
青晴掏出十五两银子递给他,歉然笑道:“还剩三两银子,若不是我急着要去襄阳,用做盘缠,我一定全部给你,这马值那个价钱,但眼下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卖主谦虚地接了银子,笑道:“其实姑娘也算帮了我的忙,虽然没赚钱,至少也不用再搭功夫搭料伺候它了。这马虽然见了姑娘忽然乖觉,但它本性火爆,姑娘还要多加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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