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华洞天,归根结底不过是大世界孕育之时,一并分化的小世界而已,凡是大宗大派,无不守着几个小世界入口,一说是抵御界外天魔,二来,则是历练弟子之用了。这事若说穿了,不过是借着他方世界,供自己人修炼探宝罢了,于这洞天中人,又谈何公平,
虽说内门宗规森严,但到了这洞天之中,便不是星法殿能够得着的了,有些品行不端的,一旦月兑了管束,便是越发的无法无天,而世家弟子,则多受宗室长老之令,为取些稀有灵材不择手段。这样的,在宗门弟子也算少数,但洞天里的妖修也架不住遇上任一,修为低的,便寻个暗处躲个月余了事。修为不错的,就恨不得杀两个人修祭旗。
七墨当年不过刚刚筑基,伏阳蝎族既是灵兽一脉,所习的心法自是稳妥扎实的,但到底不比妖兽之法,有的是阴狠迅捷的法子。六十年前,那灵隐山脉外尚有古木顶天,七墨一行新近筑基的,受族中长老之托,前往天照泉取水,那泉水奔腾了万年,又有定禅青竹长于池边,乃是疗伤去毒的良药。
不想,却是撞见了一行玄宗弟子。
那些玄宗门人倒不是为了天照泉水而来,他们看上的,却是那泉眼上面的一株白莲,那物原是上古留下的东西,在这池中长了万年,如今已是到了开花结蓬的时候。这万年的莲株,自然是好东西,藕根可炼器,莲子清百毒,就是那飘飘无骨的花瓣,也可制成难得一见的法宝。
然这灵隐山脉妖修无数,竟是无一人愿意采摘,却是内有一番缘由的。
相传,此地乃是噬海与苍骨大圣斗法之处,两位大能只用了部分神通,小世界仍旧是经不起这番蹉跎,竟是凭空破了一道口子。为了修补这道裂缝,苍骨便投下一大荒莲子,又让噬海引来万年不枯的灵泉,以那莲花根茎,堵了那岌岌可危的裂缝。
七墨到时,那些玄宗门人方折去白莲花茎,一众妖修尚觉不晚,便劝说这外域之人,留下藕根,便无后顾之忧。只可惜这万年前流传的故事太久,也太空泛,那玄宗诸人竟无一人肯退去,直说这白莲从头到尾,乃他们宗室的囊中物。
两方僵持了小半刻,倒未有人出手,玄宗的弟子也行了劝说,直道那传说不可尽信,这世上本就无什么堵得上天地的莲花。到后来,七墨等人也犹豫了起来,取了泉水,便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而那些玄宗弟子已踏入水中,几番动作,便将那埋了万年的藕根拔出,那池中本也静静无声的,但也就是在两息之间,竟是陡然下落了几寸。
七墨当时便知不妙,正要叫同族的撤去,那道洞口已然大开,那口子本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劲之极的狂风,七墨站在旁,便好似有百来人跩着自己向前冲去,寻常的飞行法器与这大风相比,就如那大海扁舟,半分的用处也无。七墨当即就拽紧了一枝青竹。那风势何其大,竟是将方圆一里的东西都吸了过去,同行的三人一时不察,竟也直向着那泉口而去了。
“我那时只当自己会失了性命,又觉自己无用,就是连为族中报信的机会也没有,那竹子的根条早就露出了一半,而我也失了念想,知那风口险恶,那周遭的妖修也必然散尽了……却不想,有一人乘着祥云赶了过来。”说到这,七墨也觉得奇怪,他从不善掏心置月复的事,也不喜透露过往,但对着这寡言少语的少年,倒是一丝阻碍也无。
“想必萧道长也猜到了,这来人正是季庸,他不但施援手于我,还将那道裂口再行封住了。”
“天地之口,又岂是一人之力可补的。”萧景疑道。
“不错,但道长可知,这世间有一树,名号同悲,此树在天地初开时生根发芽,受那大乘佛修之感化,生机无限,竟是从一个世界冲天而出,差一点,就将枝叶发在另一世界之中。后来被元始天尊察觉,遂斩去了此树,但这残余下得木片,却有着补天之能事。”
这般上古之物,自不是信手捏来的,然七墨话锋一转,道:“说起来,道长身上,也有一块同悲木。”
萧景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七墨所指何物,他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只是那东西本无半丝的灵气,他初得那物时,还当是寻常令牌。
“季庸使出的,正是纵横牌。”七墨叹息了一声:“大世界中人,若想重回宗门,必得将那纵横牌带在身上,带洞天重开之时,那玄宗的大阵,才能感知他们所在。但季庸那块,却让他放入了天照泉水,那水有枯木逢春之效,自让那同悲之木重新长出了一部分。至此,他也无法重归玄宗。”
“我那时还不知其中奥秘,只觉无从报恩,便问他想去何处,我亦可相伴,尽绵薄之力。”念及往事,七墨眼中亦有了几分温度,他本就是眉目如画的,那一点人气儿,就足以平添三分颜色了。“季庸说他本无要事,不过到燕华历练二三,我想着人修再难缠,也不过月余的功夫,便与他成了一路。”
“他那时已是心照修为,在大道上颇有些心得,也乐得为我解释一二。季庸原是那玄宗外的修士,对那大世界种种也不陌生,每日扎营,他必会同我谈论一番。我带着他,走遍了灵隐山脉,采了不少的灵草,那一月竟是过得极快,待到又一轮月上弦,我便准备为他践行……”七墨微微摇头,言语间有了几分苦意:“待我得知真相,自觉对不住季庸,便一直寻思着报答他的机会。”
“直到一日,我放出的多宝喜鹊终有了消息,说在灵隐山侧,尚孕育着一上古法宝。我自是激动不已,便将此事告诉了季庸,他虽有顾虑,但也觉是难能可贵的机缘。但那上古阵法又岂会是凡物,我一时失智,竟是犯下了弥天大错,再无可解。想必萧道长也清楚,那法宝……便是六道塔。季庸既为人修,自能走入那聚灵大阵,只可惜他并无你的机缘,受那幻阵所惑,再行逃出之时,已被种下了一道心魔障。”
说到此处,七墨的神识亦有些散乱,正是心神不宁的征兆,他也不在意,只玩着手中茶盏,慢悠悠地划过其上一丝一缕的刻痕。“季庸当时,尚有三分神智在,他清楚我不愿留他一人,又恐心魔作乱加害于我,便甩开我,只身一人里去了。这后来的事,你也清楚了大半,我寻季庸寻了三十年,方知他就是焚道本尊,然我势单力薄,仅凭一人之力,并无法助他渡过心魔劫。”
那六道塔虽有轮转六道之功,性子却是尖锐无比的,萧景与它缠斗过一二,心中最是了然,但他到底没点破,只开口说了一句:“待编钟开启,我必祭出全力,助七墨兄闯术。”
七墨正欲言谢,少年又道:“若六道塔无用,我萧景凭尽一身修为,也会击杀季庸。”
“不劳萧道长动手,我亦如此。”
此时此刻,百融编钟再次震动,想已是抵不住巨龙的顶撞,即将崩陷塌离,萧景早已站起,手中长剑轻垂,一身的灵气却是尽数收起,竟没有半分的杀气。心知这少年尚未使出全力,七墨便安静在旁看着,只见那编钟震颤,一声轰鸣之后,便是再度化作了紫金铁壁,而萧景,就在那钟门开启的一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紧随着萧景的,是一股狂乱无序的黑色真气,那气霸道至极,包在那白剑之上,倒如火焰噬铁一般,恨不得将一切都融进自身,待萧景挥出了第一剑,那直直冲来的巨龙,竟是被一剑斩成了两截,那畜生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重重向下坠去。
然而,为了这一剑,萧景的背后却是半分防备也无,周遭的那些雕龙又怎会放过这等机会,纷纷扭动身体,携狂风雷鸣而来。黑衣的剑修何其敏锐,只反手就挥出了第二剑,说来也怪,有了那黑气加持,这细剑倒成了无坚不摧之物,只这么一下,就直直刺入了巨龙脑门正中,渀佛切割豆腐似的,直划过龙角。
“你瞎搞些什么!”见此景,玉牌怒道,它早就告诉萧景,不能再让九阴之气扩张了,毕竟这少年筑基在即,若是让死气达到巅峰,九阳之气仍旧未动,两气失衡,这筑基便是绝无成功的可能。生死诀不比别的心法,尚有退路可走,玉牌当年创出此法,就从没料想过这等情况,若是筑基未成,这九阴之气倒灌,萧景这下就真得死透了。
萧景自没空理会它,心中却自有一番考量,他先前未用九阴之气,也是为了抑制这死气的衍生,但如此这般,这困龙之术是决计过不去的,若是真到了筑基的时候,尚且有一丝生机可言,但死在这局中,就真是希望全无了。
自萧景布下那剑阵之后,这九阴之气便如潮水似的,在他经脉里通行,至于那生气所就的莲花,则一直位于丹田处,不再生长,也不再闭合。这样一来,这无物不杀的死气便成了主导,先前在那编钟里,萧景便是没让一丝的九阴之气溢出,就是怕这物过阴,伤及了旁人。
然而这真气使在刀剑上,自是最好不过了,萧景此刻用的,却是一套玄宗最常见的剑法,抚风,就是外门弟子,也能用二三功德点换得,这扶风剑法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就是直来直去,全无一丝退让。但用在萧景手里,却是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杀意,那剑风太锐,不需任何的雕琢,已然能大破敌阵,那剑使得太快,就是想要躲避,也无从打头。
巨龙源源不绝,如过江之鲫的涌来,然那剑使得更快,在空中划过的死气,竟将那一丈外的巨龙刺出老远,又把这近处的,通通送到了地上。一刺一斩之间,无人可挡,这简单近乎荒蛮的剑法,在这几十条巨龙间,竟是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这一卷要完结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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