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娘!”
上官策云气急败坏,一掌将流徵面前的骰子拍得粉碎。三颗骰子变成一堆粉末,里面并没出现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怎么?”秦玉娘丝毫不惧,仍是笑意盈盈,“上官少主可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若忘了,奴家倒是愿意提醒一句,这可是……金、玉、赌、坊!”
这四个字一丢出来,上官策云的怒气反倒是渐渐压了下来,尽管脸色依旧不好看,可语气倒是和缓了几分。
“秦玉娘,这一场不能算数。”
“为何不能算数?”
上官策云额上的汗又冒了出来。
他自然不能说金玉赌坊使诈,他的确不知道那个妖里妖气的秦玉娘究竟是如何做的手脚。但他却也不能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认输!
“上官少主可是答应了以你的未婚妻南宫雅为赌注?方才可是否又输给了这位公子?若都是……那么,这赌局便必定得作数。”
去拿笔墨的小丫头此刻已回来了。
流徵终于注意到,原来这二楼是有隔间的。就在一侧的屏风之后,露了半树大盆景,而那盆景之后藏了一面珠帘,丫头出来之后,那珠帘轻轻晃动,隐在盆景之后并不十分显眼。流徵细细看了半晌,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她却总觉得珠帘之后必定还有别的什么人,从头到尾地盯着这场赌局在看。
秦玉娘执笔蘸墨,刷刷几下飞快地写了一式两份的文契,再推到上官策云身前。
“请上官少主签字按印。”
上官策云的手在抖。
流徵暂时还觉得此事与自己没多大关系,尽管那个秦玉娘说让上官策云写文契将自己的未婚妻给她。她猜想着,大概是这个金玉赌坊的那位老板与这个上官策云有什么仇怨?或者只是看他不顺眼想杀杀他的威风,都有可能。但不论是哪种,都不可能真的将他的未婚妻随便当作赌注输给路边拉进来的一个人。
而且还是她这个看着邋遢又落魄的穷鬼。
流徵之所以还坐在这里,是想等着这赌局散了之后,必定要提出要求见见赌坊幕后的老板。她之所以踏进这赌坊的门,也是因为那黑衣男人说的那一句话。
“上至十三行省,下至其州县……”
应该……会有她想知道的消息。
上官策云不也想从这儿打听凌云剑的下落么。
这转念的功夫,上官策云竟然已经真的签了字按了手印。秦玉娘十分满意地点了头,再将那两份文契推到流徵的面前。
“公子,轮到你了。”
“我?”流徵有些疑惑。
“不错,只要你签字按印,楼下那辆马车……”
“是马车里的人!”上官策云咬牙切齿。
“哎哟……”秦玉娘笑了起来,“上官少主实在太小气了,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莫非要让那娇滴滴的大美人下车走路不成?”
上官策云冷哼一声,看来根本就没打算“怜香惜玉”。
秦玉娘眼珠一转,又道:“对,马车和马匹当然是上官少主你的,不过……南宫姑娘本来是要跟少主回孤鸿山庄成亲,但既然还没成亲少主就将她输给了这位公子,那么她的嫁妆自然也算不得少主的,还是她自己的,不……是连人带嫁妆单子一起,都是这位公子的。”
流徵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事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上官策云反驳不得,捏得拳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流徵,完全没了一点之前流徵所见的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气度。流徵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她真将那个名叫南宫雅的美人给娶了,恐怕下一刻就会被面前这个上官策云给撕成碎片。
流徵吁出一口气,站起了身:“那马车里的人……我转赠与上官公子。”
上官策云即刻松了口气。
秦玉娘却冷哼了一声:“公子可并无权力转赠。”
“为何?”流徵淡道,“不是说赌赢了算我的?”
“哦?”秦玉娘唇边漾起一个既无辜又调皮的笑,“何时?何人说过?”
当然是那个迎她进来的黑衣男人说的。
可秦玉娘这态度摆明了是要耍赖,流徵便也不再出声。秦玉娘见她不再说话,又适时加了一句:“这赌局是奴家的主人开的,赢了就是奴家主人说了算。莫非……公子敢违抗金玉赌坊大老板的意思?”
那份文契又被推近了几分。
“公子,请。”
流徵无奈了,她这算不算是城门失火之后被殃及的池鱼?但事已至此,她便只能拿了笔,写上“叶流徵”三个字,再老老实实地按上指印。
上官策云气得不轻却毫无办法。
“上官少主还是赶紧下楼,去告诉南宫姑娘这一好消息吧。”秦玉娘摆明了是在他伤口上撒盐,抽了一张文契塞入上官策云怀中,笑得格外欢畅。
上官策云终于拂袖而去,将赌坊的楼板踏得咚咚响。
秦玉娘笑够了,转头又吩咐了一旁的丫头几句,那丫头很快便下楼了。秦玉娘亲自倒了茶端给流徵:“叶公子,先喝杯茶。”
这意思,似乎还没打算放她走?
不过流徵也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走,她喝了两口茶,听秦玉娘说了几句闲话,正打算开口,却又听见那楼板咚咚咚地响,不多时就见之前那跑下去的丫头又跑上来了,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纸。
“办好了?”秦玉娘问道。
“是。”丫头擦了擦额角的汗,“那南宫姑娘哭得可厉害了,但她还是签了。”
“哦?”秦玉娘似乎有些意外,“竟然这么爽快就签了?”
丫头挠了挠头,有些傻乎乎地道:“大概……大概是因为她被上官少主赶下马车了吧。要是不签她就没人收留了啊。”
秦玉娘简直要笑成疯子了:“你这个傻丫头!”
当然,秦玉娘一边笑,一边还把那张纸接了过来,又推到了流徵面前:“叶公子,赶紧签了吧。”
又签?什么……
流徵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一张竟然是婚书!这婚书上条条款款极为细节,甚至连南宫雅的籍贯出身都写得十分详尽,单只男方这一部分都空出来了,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真不知这赌坊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而落款之处的签名嘛……
“南宫雅”三个字写得有些歪歪扭扭。
看来应该是哭得哆哆嗦嗦的,拿不住笔。
挺可怜的。
“我不能签。”流徵直接拒绝了。
“不能签?”秦玉娘先是一惊,尔后又是一笑,不过这笑容很冷,让人不太舒服,“叶公子该不会真打算让南宫雅给你做妾做丫头吧?她可是四大世家之一南宫家的嫡系长女,只能为正妻。”见流徵面色不动,秦玉娘知道自己猜错了,于是又道:“莫不是你还不能认清现实?奴家只跟你说实话实说了吧,你若不肯签了这份婚书,就别想出这金玉赌坊的大门!”
“若签了,就能出去?”流徵问。
“你若签了,不但能出去,奴家的主人还能保你一程,至少在这清水县没人敢动你。”秦玉娘轻笑,“至于一辈子的事……那就得靠叶公子你自个儿了。”
流徵又叹口气。
“我有个条件。”
“什么?”秦玉娘觉得好笑,竟然还敢提条件?
“见你们老板一面。”
“不行。”秦玉娘想也不想便道。
可此时流徵却注意到侧角的那面珠帘好像微微动了动,那后面果真有人。秦玉娘也看见了,瞥了流徵一眼之后便进去了。
又等了片刻,秦玉娘又出来了,面色尚佳:“行,答应你的条件。”
流徵点点头,很快将婚书填好了,签字,按指印。这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既然是婚书,那便迟早要送去官府盖章入档,到时官府查出她是个女子,这婚书自然就不能作数。所以,不过一张废纸而已,签不签的也没什么。
秦玉娘眉开眼笑地收了婚书,转手递给身边的丫头。
“叶公子放心,这桩婚事就由我们金玉赌坊保媒,官府那边的手续自然不劳你费心了,我们一定办得妥妥帖帖。至于日后的迎娶事宜,那就由叶公子自己操办了。”
“嗯。”流徵点头,“走吧。”
秦玉娘微微一愣,很快明白她说的是那个“条件”,便点头引她往后走。
那个所谓的大老板,的确就在珠帘之后。
只是流徵没想到,大老板竟然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恐怕还没有二十岁,一双桃花眼生得极为妩媚,穿了一身杏子红的衫裙,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
她见到流徵之后,扔了梳子,竟然满脸的怨气。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是让黑鹰去找个越脏污不堪越好的穷光蛋来,没想到他瞎了眼竟然挖到了一块璞玉,简直便宜了南宫雅!”
流徵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你讨厌她?”
“她”自然指的是那个南宫雅。
“对!她除了一张脸长得还行,有什么可取之处?不学无术一点武功都不会就算了,还每天只知道乱花银子梳妆打扮,毫无内涵!哼……凭什么就被那些没眼力的瞎子追捧,说成什么第一美人,呸!”
女子发了半天牢骚,却见流徵一直站在一边也不出声,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对了,你要见我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叶霖风在哪里?”
流徵问得很直接,叶霖风就是她爹行走江湖用的名字。
“哟,你也在找凌云剑?别白费心思了,我根本不知道凌云剑在哪里,所以才不根本不会让上官策云赢一局。至于叶霖风……就更不知道了,他已经消失很久了。”女子性格爽利,说起话来十分痛快,说到这里,她却又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让上官策云输给你的?”
“秦玉娘说了话。”流徵道。
“你……你怎么知道?”女子很是吃惊。
“猜的。”
赌局一结束之后,流徵就又将前后经过所有细节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两局与前一局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开盅之前秦玉娘都说了一句话。
也许是用了什么很厉害的武功?流徵不大了解,但也不是很有兴趣知道。
女子又仔细将流徵打量了一遍,像个怨妇一样地感叹念叨着同一句话:“真是便宜了南宫雅。”
流徵想了想,又道:“如今你设计让上官策云将她输给了我,已是胜了。”
那女子听了也是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接着便点了头:“对,你说得没错,她现在已嫁了人,我却还有机会!将来我一定得嫁个比你好十倍百倍的男子,这样就赢过她了!”
她这算是怎么个理解?流徵有点无奈。
“看你人还不错,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条消息,江南的锦葵山庄下了帖子,下月初十要开武林大会,你可去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定有什么收获,搞不好那个叶霖风也会去呢。”
“多谢。”
“对了,你背上背的那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一把剑吧?”那女子一直盯着流徵看,看着看着就注意到了她背上的凌云剑。
流徵微微一怔,道:“嗯,凌云剑。”
女子彻底呆住了,然后放声大笑起来:“你……哈哈哈……没想到你这样呆头愣脑的人竟然也会说笑话……”
是啊,没人会信。
流徵自己也不愿相信这是凌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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