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书 第四十五回火国黑奴

作者 : 洗鉴散人

任淑君在一旁听得,心下暗自思忖,父亲已经年迈,生活起居多有不便,可他老是不让人照顾,除了一名跟随已久的老仆之外,不要任何丫鬟仆人,未免令人担忧。此时听得父亲这么说,虽觉得虞晴儿初进府宅,年纪幼小,恐怕难以服侍妥帖;但话又说回来,有总比没有强,就算虞晴儿伺候不了父亲,陪父亲说话解闷也是好的。沉吟过后,任淑君对钱达通道:“钱总管,你听见了,就按老太爷说的办。这孩子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来着?”钱总管道:“照府中旧例,她一月是五百文。”任淑君道:“从今往后,一个月给她开二两银子。”

大户人家所谓的“月钱”,即是家中账房给每个人的日用银钱,按着不同身份派给。任家老太爷任落华、老姑女乃女乃任若华、老爷任淑君、夫人周毓惜,每人每月是二十两;大少爷任崇圣夫妇、二少爷任敬贤夫妇等成家的小辈,每人每月十两;而小姐任幕蓉这样年轻在家的小姐,一个月是五两;至于管事的仆人头领,则是三两、四两左右;贴身伺候老爷太太的丫鬟和随从,都在一两银子左右;再下等的仆人、杂役、使婢,分别八百钱五百钱不等。虞晴儿进府不久,身份最低,一月是五百文钱,此时给她开二两银子,那自然是因为老太爷之故了。

听得任淑君这么吩咐,钱达通应了声:“是。”但却十分不缀,心想自己苦熬到今天,也不过一月五两银子,此时见虞晴儿一跃而上,进益甚速,不免有些艳羡嫉妒。当下对她更为厌恶,狠狠剜了她几眼。

任落华对虞晴儿说:“孩子,你就在这儿陪我罢。”虞晴儿很愿意待在老太爷身边,但放心不下明叠,心里踌躇,没有说话。任落华见状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虞晴儿道:“我还有个哥哥,在陈六伯那儿。”任落华问钱达通道:“陈六伯是谁?”陈六伯是下房院的仆人,几乎不到上房院来,是故老太爷不认得他。钱达通连忙回禀:“回老太爷,陈六是下房院管伙房的都管。”虞晴儿便把陈六伯救她的事跟任落华说了。任落华听罢道:“嗯,这个容易,你在我这儿伺候我,没事的时候尽可以去找他,没关系的。”听他这么说,虞晴儿便点头应了。

一时用饭已毕,任淑君等告退,任落华打发了个婆子,让她领着虞晴儿回下房院去。虞晴儿回到了下房院,把事情和陈六伯说了。陈六伯大喜,嘱咐虞晴儿好好伺候老太爷,有空过来逛逛,自己会代为照顾明叠的。虞晴儿一一应了,又去看望明叠。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明叠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但伤势并未好转。他得知虞晴儿要去伺候老太爷,心里不舍,又觉得自己无法照顾虞晴儿,让她须得去当丫鬟伺候人,不免自觉无用。可无奈重伤难愈,别无他法,只能自己生闷气。

自此虞晴儿就跟了任老太爷,住在上房院。平时倒也没什么事情做,只是伺候老爷子的一些生活起居,陪老太爷种花聊天。有空时,老太爷就说一些奇闻典故给她听,这一老一少一起过活,倒也快乐。接触久了,虞晴儿发现老太爷也并非那样难以亲近,反而有些真情真性的东西,很容易感染别人。

这样过了三天,虞晴儿没见着几个人,来请安的少爷小姐,老太爷统统不见。府中众人都知道虞晴儿是老太爷跟前的红人,个个对她礼敬有加,任淑君夫妇也对她甚为客气。虞晴儿一个月有二两银子,可她吃喝不愁,加之住在府中,有钱也没地方使,月底领了月钱,便舀去交与陈六伯保管。

这日虞晴儿莳花已毕,坐在石阶上休息,心里却想着明叠的伤势,不禁有些发愁。这时忽见一个人走进菊园,那人身形高大,浑身皮肤黑如浓墨,头发已然花白,一脸愁苦神色,看上去十分可怖。虞晴儿从未见过黑人,登时吓了一跳,见那人越走越近,便站起身来,慌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老太爷的菊园来了?”那人恍若不闻,一步一步向老太爷的居室走来。虞晴儿心里害怕,见他不停步,忙向房内喊道:“老太爷,您快出来,出事了!”

房门打开,任落华舀着本书从房里渡了出来,一见这黑人,登时笑道:“哟,你回来了,种子舀回来了么?”那黑人走到任落华身边,低声几句,从怀里掏出一袋花种,交给任落华过目。任落华接过花种,打开看看,又放到鼻端嗅嗅,点了点头,把花种递回道:“这东西来之不易,可得收好了,别冷着也别热着,来年可指着它呢。”那黑人点了点头,把花种接了过去。

任落华交代了花种,转头向虞晴儿道:“你方才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虞晴儿见老太爷跟这黑人攀谈,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黑人竟和老太爷熟识,惊讶之余,好奇地问道:“这个……老太爷,他是谁呀?”任落华瞧她神色,知她心里所想,笑道:“吓着了罢?他是跟着伺候我几十年的仆人,名叫里恩,这几日帮我去玄天州找花种去了,今日才回来,难怪你不认得他。”又对那黑人里恩道:“她是新来服侍我的丫头,叫晴儿。”里恩脸上愁云如故,对她点了点头,并不答话,自行走到偏房去。

见他离开,虞晴儿对任落华道:“他怎么这般黑呀?”任落华道:“你有所不知,他是火国人。”虞晴儿奇道:“火国?那是个什么地方?”任落华道:“火国在西界之西,月国之南,全国赤地千里,有如洪荒之境,且日晒强劲,灼热如火,故称‘火国’。火国人久历日晒,是故全国尽是黑人,肤色漆黑,性子温顺。前朝时,曾有大批火国人来中华为奴,人们只道昆仑山为国境之西,见他们自昆仑之西而来,便称他们为‘昆仑奴’。里恩跟了我几十年了,虽不爱言语,容貌可怖,但却十分忠厚,待人最是和善不过,你不必怕他。”虞晴儿从未听过此等异域逸事,听来大有兴致,又见老太爷嘱咐,当下连连答应。

任落华正要转身回房,虞晴儿忽然喊道:“老太爷,等一下。”任落华转过身来,奇道:“怎么了?”虞晴儿一番踌躇,终于鼓起勇气,对任落华道:“老太爷,我有件事想求您。”任落华见她一脸认真,十分诚恳,便道:“但讲无妨。”虞晴儿道:“我有一个哥哥,受了很重的伤,吃了一阵子的药都没有见效,我暗地里想,您这么厉害,能救救他么?”任落华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怎么不早说?你带他来我这儿罢,我给瞧瞧。”虞晴儿大喜,道谢之后,连忙跑去下房院,跟陈六伯说了这件事。

当下陈六伯叫来两个青衣仆人,取来了软榻,抬着明叠前往老太爷的菊园。到了园子门口,两名仆人停了下来,将明叠放下,说道:“府中规矩,没老太爷的令,任何人不得入菊园半步,我们只能送到这儿了。”虞晴儿向二人道了谢,自己扶着明叠,慢慢走进了菊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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