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金灿灿的钟鼓让一群少女看得眼睛也不敢眨,原本也这也是对这些少女的陶冶之一。这些少女大多数出身乡野,能看到的也只有那一点点。美人固然难得,但是吴王后宫中想必也不缺美人,如果送过去的还是浑身乡土气息的美人,恐怕长得再美,舞姿再妙曼。也没有多少用处。
夷光看着那些钟鼓,那些悬鼓的底部还刻有诸侯国中唯独越国特有的蜥蜴雕像。这些崭新的青铜器和乐器给她的震撼是巨大的。这种感觉比以前在博物馆参观的时候更加强烈。毕竟博物馆都是把文物放在玻璃橱柜里。而不是像这般摆在眼前,活生生的。
少女们第一次瞧见钟鼓,一个个就有些放不开手脚。夷光倒是看入神了,被青铜甬钟上精致的纹路所吸引,脚就迈了出去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
修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夷光的手。免得她一时情不自禁的做出什么祸事出来。
夷光被修明这么一拉,突然从这些美轮美奂的青铜器里清醒过来,她想起这可是两千多年前的春秋,而不是现代。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看做僭越小命丢掉,她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
修明小心翼翼的将夷光朝自己身边拉了拉,以免女胥或者那个乐正抓住什么把柄。
女胥和这位新上任的乐正自然不是让少女们仅仅来见识诸侯公室钟鼓的精美富贵,少女们看过这些东西后。心中越发畏惧,低下头来。
女胥很是满意那些少女的表现。她回头去看了一眼钟乐正,钟乐正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似是无意的扫了一眼少女们,在那位其中面貌格外出众的一名出色的少女身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转过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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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们白日里被这么一震,晚上回去之后都有些兴奋,也恢复了一些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
“果然是贵人呢……”少女眨了眨眼,脸憋的通红,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叹半饷说出这么一句。
“这才是国君的做派。”修明拉着夷光坐在一众的少女里说道。说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还觉得国君就是吃饱了便在日下晒着,肚饿了就说‘寺人给我拿肉来’。”
夷光头一个就没撑住噗嗤一声破功笑出来,其他的少女也笑起来。顿时屋舍内笑声一片。
修明这下不干了,她伸手推了推夷光,很是不满的说道“笑甚呀,难道夷光你没这么想过?”
夷光一手撑在席上,笑的有些肚子疼,她一边笑一边揉着肚皮,“我可真没这样想过。”
少女们都知道夷光和修明两人在村子里的时候就要好,如今这回连要好都笑起修明的短了,其他的人便笑的更加欢畅了。
“止笑——”修明被夷光笑得更加羞恼,也不顾以前女师教的那些利益,伸手就去捂住夷光的嘴。
夷光嘴被修明捂得个严严实实,清脆的笑声也被按了下去。虽然声音被捂住了,可是修明也没那么多双手来捂住其他人的嘴,而夷光虽然嘴被捂住了,可是一双眼眸弯起来带着浓厚的笑意瞅着她。
修明便是被她这么一瞅给惹恼了,她放下手愤愤得自己走到另一边坐下,嘴里嘟囔着“你们都欺负我……”
见到修明这样子,少女们倒是也不笑了,赶紧过来安慰她。就是夷光也走到她身后轻轻拍着她后背。
“是我不好。”夷光安慰她说,“其实啊,以前我还想过那些大夫是不是日日都喝粟米羹。”
这么一说,原本修明扭过去的脑袋也愿意转过来看她。
“眼下,咱们用的可比大夫们还要好呢。”一个少女说道。
这也是实话,国君自从从吴国回来之后,不肯用那些好一点的饮食,吃的也只比田头里的野人好点。而那些卿大夫们,越国国土被吴国拿去了一半,再加上越国男人死了大半,他们的封地里也是没多少出产,苦哈哈的过日子。
倒是这些从庶人里挑出的这些少女们,吃的是上好的鱼羹,就是肉食也是精细烤灸出来的。更别提日日必有的稻羹,没有一点砂砾的白白的稻羹。
“也是。”修明笑起来。
虽然每日要忍受严厉的训练,可是每日可是有好肉好米的喂着。和以前每日只能喝水充饥比起来可是要好多了。
会稽一处大夫府邸上正有一场小小的聚会,堂上是越国如今最受越王重用的范蠡大夫,另一名是越宫中新上任的乐正。
这位乐正可是清闲的很,因为越王为了夫椒之战的耻辱,回国之后也并不听钟鼓之声。甚至还如同庶人一样的下田劳作。
国君如此,越宫中的那些钟鼓舞姬倒是眉宇用武之地。越宫中的那些钟鼓倒是鲜少动用,宫中小胥大胥等主要是训练那些挑选出来的少女。
“吾子这次让我到越宫中,可是为了这些美人?”钟坚见着范蠡已经先行将耳杯中的酒祭过神灵后,开口问道。
范蠡一笑,一手挽过宽袖。手持长杓从酒樽中舀出浑浊的酒液倒置在酒爵中,又将酒爵中的酒液倾倒在耳杯中。
“日日与美人钟乐作伴,也是吾子乐趣所在。不是么?”范蠡笑道。
钟坚也笑起来,“诚如吾子所言。”
范蠡持起手中的耳杯向钟坚一敬,而钟坚也持起羽觞向范蠡一敬。论在越国的官职来说,范蠡远远高过钟坚,但是两人又是在楚国时的相识。在这越国,两人依旧交好,至于上下级那一套,此时不在越宫之内,两人也能喝酒畅谈,一如在楚国之时。
“听闻吾子跟随越国入吴为奴,一去便是三年。此等艰辛非平常人所能忍耐啊。”钟坚喝完羽觞中的酒说道。
范蠡出身自楚国,乃是一名士。后来在越国做了大夫,当时越国新君勾践继位才一年多,吴王阖闾便大举进攻,后来吴王阖闾攻越大败,自己还脚趾上中了一箭身亡。吴太子夫差继位后为报父亲之仇,更是和越王不共戴天。
两国交战越发激烈,范蠡受越王之命依靠越国的天堑钱塘江一代修筑城墙,放置越**船等物。没想到最后越国不是因为城墙不够坚固,也不是手中的戟不够锋利。实在是越王勾践自己用错了人,才导致夫椒之战的大败。所幸勾践在打算杀死妻儿自己找夫差拼命的时候还听得进范蠡和文种的谏言,自己带着正妻去吴国做奴隶。范蠡也跟着一起去,在吴国过了三年的奴隶生涯。
范蠡是士,却在吴国住在石室里,给吴王做了三年的牛马。好好的士却去做奴隶,这是让很多人都为之惋惜,甚至有人觉得还不如当年就一剑自杀,至少还能保全作为士的脸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范蠡似乎也不觉着自己在吴国的三年过的日子有多难。
“如今越国向吴国称臣,可这越王看起来可没有半点打算一直称臣。”钟坚也曾经游历过那些附属在大国的小国。那些小国的君主还没有哪几个能像越王这样。
“不食*精*细之食,不着锦衣。”钟坚手指搭在案边,嘴角微微勾起。越王这番的作为让人很是深思。
范蠡又将酒樽中的酒倒于羽觞中,“毕竟没有国君愿意臣服他国,社稷仰仗他人。”
“如此,甚好,甚好。”钟坚在范蠡的话语中听出越王对吴国的恭谨也不是发自内心的,连连点头。
吴国和楚国有深仇大恨,钟坚身为楚人,且家族世代为楚国渚宫乐尹,自然心向母国。听见越王不甘心和吴国称臣下去,乐得见到两国斗起来。
几杯酒后下肚,两个男人自然也谈论起除国政之外的东西来。
“少伯倒是给我找了一份好差事。”钟坚一酒樽的酒液下喉,白皙的面上也起了淡淡的红晕,“美人美人……见之心悦啊。”
范蠡看着他酒后有些失态,想着他怕是喝醉了。拍手让竖仆将他扶下去安寝。
钟坚被两个竖仆扶起来,酡红的面上还是浮着几丝的笑容。
见着人被扶下去,范蠡起身让竖仆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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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们习舞的屋舍里,长袖斜抛,纤纤细腰按照女胥以前教的那样,弯下去,楚腰三折中身子完全弯下去。长袖抛出后手臂在身体两旁打开。
夷光折腰下去,双手在身前一合将长袖抛出。头一抬见到一双带笑的黑眼,吓得差点忘记了将头也动起来。
楚舞中,舞者需要头戴鲜艳的雉尾羽毛。虽然夷光现在头上空空,一头乌黑的长发都是简单的束在身后。
女胥眼尖的瞧见夷光动作慢了一拍,就要迈开步子去打她。
“吾子,不知这越女跳起我楚人之舞,哪方更妙?”
女胥脚才迈出一步,就听见身旁一个声音问。女胥一转头,不知道乐正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旁来了。她此时也顾不得去教训夷光,赶紧回答乐正的话。
“这些越女大多从野人里挑选出来的,原本愚笨不堪。如今倒还能入眼。只是与我楚人比起来,还是不及。”
居住在国都里或者是近郊的贵族,士,平民在此时被称作国人。这些少女大多数是从乡野里被挑选出来的,女胥很不客气的用野人来称呼她们。
钟坚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眼角瞟见夷光已经已经踩着轻盈的步子,袖子一抛仰面细腰折下。
被抛起的长袖在半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落下。
能练到如此程度,想必平日里也吃了不少苦头。
“既然如此,且看看越女资质如何。”
女胥被钟坚的话弄得一愣,“吾子?”
“就她吧。”钟坚指了指夷光道。
这算是单独考察么?夷光看着面前一脸悠然的乐正心里有些紧张。她朝着乐正和女胥谨慎下拜起身后,两人身后的一名乐工,吹奏起排箫来。
排箫吹奏出的音乐欢快,夷光随着音乐的节奏踩起拍子,少女们不知道这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过一遍,站在一旁都有些担心。
夷光尽量不去看乐正和女胥,双眼要么看着长袖要么就是地上。纤腰折下长袖抛出。腰间扭动回转过身一回头原本低垂的眸子缓缓抬起来,眼中水意潋滟似是掬起两捧清水。唇角勾起稍许,只是笑意没有到那双眼上。
一曲终,舞也停下。夷光低头恭谨站在那里。
“明明姿容靓丽,为什么不笑呢?可是心中有事?”半饷夷光听到上面的男人说了这么一句。
原本她以为乐正会说她舞姿上的不足,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着低下了头。突然她想起自己明明就是笑了啊。
“回乐正,方才妾笑了啊。”夷光说道。
“只是面上罢了。”那位男子看着她道,“你心中不笑,面上如何又有何用?”
夷光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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