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大胜而归,依旧屯在夏口港,只天天操练士卒,不再出战。
严颜问道:“经过上次夜袭失败,庐江城兵力不足,赵将军何不一鼓作气,攻而克之?”
“主公在陆口港等待孙权调集援兵,我军任务是牵制江北诸葛亮,并不是攻城略地。若是贸然攻城,笀春张飞趁机偷袭江夏,我等岂不失了根本?”赵云又看了看点将台下演练阵势的士兵,才回道。
一队红甲骑兵呼啸而过,马蹄飞扬处,腾起阵阵烟尘。另一队黑甲步兵摆鱼鳞阵,稳稳等待红甲骑兵冲击。
等蹄声渐消,严颜方道:“如此,我分兵驻守安陆,防止笀春来袭,赵将军全力攻取庐江,相信诸葛亮也守不住。”
场上演练双方马上就要分出胜负,赵云不及回答,定睛细看。只见红甲骑兵忽然从中分作两队,一队正面冲击鱼鳞阵,另一队收势急转,与鱼鳞阵侧翼擦身而过,直击其后军。鱼鳞阵月复背受敌,仓促变换阵型,首尾分裂,呈“x”型,正是箕形之阵。若两队骑兵冲进箕形阵,势必双双陷入包围,且不能汇合。
一声呼哨,两队骑兵马上作出反应,各摆锥形阵,绕箕形阵旋转冲锋。两队骑兵首尾相接,反将步兵包围,箕形阵四角兵线狭长,抵不住骑兵冲锋,瞬间崩溃。
赵云满意的点点头,方才回头对严颜道:“庐江一城之得失,与大局并无什么益处。相反,我们只需驻守在此,笀春、庐江岌岌可危,必定向外求援。如此一来,扬州月复地可调之兵尽皆出动,等主公打下柴桑,荡平长江以南,这区区两城则会不战自溃。”
严颜惊服,怪不得主公任命赵云为江夏主将,如此深谋远虑,当得“智勇双全”之称。
但是,这一切筹谋都是建立在李勋在柴桑大胜的基础上的。东吴人才济济,万一江南战事不顺利,再想攻打庐江,就难上加难了。不过,主公何曾打过无把握的仗?严颜按下心中隐忧,与赵云一起观看操练。
这边战事稍懈,长江以南却风起云涌,战火将起。
用江陵输送来的巨木,李勋在陆口港打造无数攻城器械,单单井栏,就有百架之多。
陆口港之兵比较驳杂,益州兵、荆州兵、东吴降兵,混杂在一起,要不是李勋亲征,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江南兵都不善马战,却精步战,倒也好统一指挥。而且,最适合用来攻城的,还是步兵。
近二十万大军出动,声势惊人,即便不时有将领快马来回巡视,严令不得喧哗扰民,依旧人声鼎沸,百里可闻。
行军踏步声、兵器盔甲撞击声、士兵咳嗽低语声、旌旗裂风声,沿途惊起飞禽无数,黑压压齐往鄱阳湖方向窜逃。
李勋轻策大宛马,登上路边高坡,远望不见尽头的铁甲洪流,禁不住意气风发。碧眼郎君,当初与刘备合谋图我荆州之时,可曾想到有今天?
时间过的好快啊,距离上次与孙尚香路过这里,已经十年了。李勋想到夷陵那座孤坟,心中莫名一痛,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她的容颜,只有那坠落城下的一袭红影,仍旧清晰可见。
李勋自嘲一笑,说什么情深似海,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薄情郎,有了新人,便忘旧人。脸上笑容依在,却泪如泉涌。
“驾!”
无视禁卫疑惑的眼神,李勋猛擦了把眼睛,一踢马月复,沿着兵线扬鞭狂奔。
柴桑城头,孙权早就望见了从陆口惊飞而来的鸟群,知道等待已久的大战,终于要开始了。
经过数十日调兵遣将,柴桑已有驻兵七万。但相对李勋铺天盖地而来的二十万大军,这七万江东健儿驻守的柴桑城,竟显得如此薄弱。孙权脸上阴晴不定,呆呆望着四下里奔走输送城防器具的吴兵。
若是当初……
罢了!事已至此,即便再来一次,我又岂会放过壮大我吴国的机会?只能说天不佑我江东,我也不是昏君!孙权紧握了握古锭刀,恢复成平日里那个斗志昂扬、处变不惊的吴王。旁边时时关注君主状况的老臣张昭,不禁潸然泪下,这才是我东吴明君,怎会被轻易压垮?
这时朱桓来报,李勋亲率二十万大军,已经经过武昌,傍晚就到柴桑城下。
孙权正要再嘱咐一番各将岗位,城下忽然传来阵阵吵闹声。孙权依城垛下看,却是一群扶老携幼的百姓聚在城门口,沿官道望去,后方还有数百正赶过来。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孙权沉声吩咐道,一名亲卫领命下城,不一会带了后将军贺齐上来。
贺齐行了个军礼,方起身道:“禀主公,都是柴桑与陆口之间居住的百姓,想进城避祸。但大战在即,四门封锁,不能轻易打开。而且恐怕有秦军奸细混在难民中,欲行不轨。”
孙权嗤笑一声,望着城下一片混乱场景,冷声道:“李勋二十万大军前来,还需要行此诡计吗?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吧。”
贺齐迟疑了一下,躬身离去。
张昭上前道:“百姓尚且相信柴桑是他们最后的安稳之地,可见民心仍在我东吴。百姓相信主公,主公也要相信这阖城将士才是。”
孙权闻言如醍醐灌顶,对张昭拜曰:“多谢先生,若不是先生提醒,孤险些铸成大错。”于是一扫戚容,镇定吩咐布置城防。张昭拈须点头,面有欣欣然。
上位者,一个微小的表情,也能影响属下。
孙权战意盎然,步履从容,帐下众将也不会怯战。众将自信,他们统辖的守城士兵也不会丧失斗志。整个柴桑城因一人而鼓舞,因一人而站直腰杆。即便不说一句话,也能令士兵归心,这,便是王者风范。
战争的巨轮却不会因此有任何停顿,日悬山巅,旗影拉长时,秦军终于赶到。
黑魆魆的柴桑城墙在夕阳下反射不出一点光线,只有城头林立的刀枪,会偶尔闪过一道刺眼的金芒。一路嘈杂的秦军,默契的安静下来,只有从杂乱逐渐变的整齐的踏步声,越来越高昂。
丈厚的城墙隐隐震动,城头的吴兵不安的骚动起来。正在放百姓进城的贺齐,急的满头大汗,下令守门士卒亮出刀枪,极力关闭城门。
唯一的生路就要断绝,还未进城的百姓轰然大乱,推挤着涌向城门。小孩的哭喊声,被挤散的家人的惊叫声,被推搡在地的老人的惨叫声,生生阻断了近三十万大军之间的气势交锋。
李勋一伸手,前进的秦军戛然而止。城门口的混乱人群似有所觉,瞬间安静下来,连稚子的哭声也烟消云散。颤栗的人们,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他们明白,下一刻,或许就是地狱。
这时秦军中一将出列,高声喝道:“大秦皇帝陛下有令,三军不许妄动,等百姓全部进城,再行开战!”
抱成一团的百姓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地狱到天堂,如此分明。
将将关上的城门再次洞开,逃出生天的百姓不再叫喊,默默簇拥着挤进城中。
“哐啷”一声,坚实的包铁城门终于关上,城门外一片死寂,只剩几具被踩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和串串殷红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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