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高因并不是一座现代化都市,不可能有带电热水器和自来水的**洗浴间,即便是亚特玛的这间拥有上百客房的大客栈,也只能配上屈指可数的几座公共澡堂,外带自助式洗衣间。不过这些对于极度困乏,但又不得不先把身上的污浊之气洗去的耐维尔来说,已经足够了。
先前跌入下水道时下半身沾染的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因为周边环境都是那个样子而没有引起耐维尔的注意,在背着爱莉离开那个污秽不堪的鬼地方之后,又因为一直被女孩身上的什么特殊气息吸引,而对自己腿脚上散发的味道没有察觉。直到与爱莉他们分别,耐维尔才感觉出自己这趟下水道之旅,带回了太多令人恶心的垃圾,于是,他不得不悄悄潜回卧室,在尼尔亚熟睡不省人事的情况下,翻出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蘀换衣物。
说起来也真是幸运,这是他闲来无事在罗格营地闲逛,熟悉地理风俗时,随便在地摊上买的廉价货,真没想到,还能在关键时刻应应急。耐维尔舀好衣物之后,便从自己房间所在的那栋小楼直奔了公共浴室,先前他有看到过服务说明,亚特玛客栈的洗澡热水,也和冰块一样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应的。
热水一沾身子,耐维尔顿时轻松了许多。已经是午夜两点钟了,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其他客人前来泡澡,所以除了几个客栈的夜间服务人员在浴室外做着一些手头的杂活之外,没有人来打扰刚刚又经历了一段奇遇的鉴定人先生。
耐维尔靠在浴池边,享受着蒸腾上来滋润脸上皮肤的热气,脑海中飞快的浮现出下水道中的木乃伊怪物、所向披靡的精英骷髅战士大军、脑袋秀逗到令人发指的铁石魔阿齐尤卡兹,还有似乎满身都是迷的另类死灵法师爱莉。他甚至在不经意间想到了亚特玛客栈中一些奇怪的布局,比方说,客房区的大院里,按照塔拉夏古墓的标记符号排序的那七栋小楼。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隐藏着各种各样神秘莫测的隐情,看起来,对耐维尔而言,所谓他很熟悉的暗黑世界,其实也只是包括人物角色和各种装备而已——大概因为这个,他才成为了职业鉴定人吧,否则他还能穿越成什么呢?带着一身变态护身符,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神级全职者吗?
“偷空一定去鲁·高因中心集市上多买几件衣服,不然真的要成邋遢大王了。”耐维尔好容易将在下水道弄脏的长袍和裤子洗干净,丢进了专门供客人晾晒衣服和帐篷的一片场区,然后他一面甩干着手上的水,一面晃晃悠悠从自助洗衣间里走了出来——他已经无法抵挡睡魔的婬威,必须与枕头和被子来个亲密拥抱了。
“哟!耐维尔先生,好早啊!”
一个令耐维尔感到浑身一颤的声音,突然从背后洗衣间的门口传来。他苦着脸回过头去,用自己熬夜熬出来的惺忪眼看向那个叫住他的人。
刺客是极擅长夜战的战士,但多日以来的劳累和伤病,使得赛琳娜也恢复了正常人的作息时间。所以这个时候出现在黑暗中,手上套着近身武器的漆黑一团的战士,应该是不需要任何休息的影子大师无误。
“哎呀,我错了,你这是还没有睡觉啊?”黛娜仔细端详了一下没精打采的耐维尔,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耐维尔先生,你这是去哪个红灯区鬼魂了?怎么大半夜的,像是被抽走了半截魂魄一样呢?”
“哎,一言难尽啊。”耐维尔指了指自己新换上的那套还不算太合身的衣物,“一直睡不着,只能自己找点事情做。喏,这不是,原来的衣服脏透了,我来洗了个澡,顺手把衣服也洗了。”
“这样啊。”黛娜看了看那件颜色稍微鲜亮一点的衣服,好像是赞许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嘛,德鲁伊这么好干净的还真是少见,估计你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我是听说过,有的德鲁伊一辈子也不会月兑下衣服来洗澡,最多就是像野兽那样连人带衣服一起跳进河里,舀水淘洗一遍,就算是沐浴了。”
“我似乎还见过更离谱的……”耐维尔的脑袋里,突然闪现了一个懒洋洋躺在地上装死的怪人,他那件旧鹿皮袄,简直已经变成了真菌、地衣和昆虫的天堂,看起来他连跳到河里去涮洗一下的情况都绝少出现,“话说起来,我其实也没怎么见过赛琳娜换洗衣服啊?”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们刺客可是很注重仪表的,你看不出赛琳娜换衣服,是因为她全部的衣服都是同一款式,同一颜色,甚至连穿的次数几乎都一样。没办法,夜行衣嘛,也不能讲究什么,适合近身缠斗就好了。”黛娜摊了摊手,好像饶有兴致的胡乱评论起来,“要说洗衣服方便,还是人家法师,随便用个什么魔法,就把衣服上所有的脏东西除掉了,这一点真的比不了。咦?”
影子大师突然凑近了耐维尔,翘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带着满脸的狐疑重新直起身来,像一个抓住罪犯和赃物的缉毒警察一样,抱着肩膀,斜着眼睛,把耐维尔看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老实交代吧,究竟是去找什么地方鬼混了?”黛娜气势汹汹的眼神和语气几乎能把人折磨到崩溃,“不许狡辩,我嗅得出你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它绝不可能属于一个男人——你刚刚与别的女人有了很亲密的接触,是不是?”
“哪有?!”也许耐维尔在面对赛琳娜时,还可以据实相告,但是面对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黛娜,他坚定地选择了做一只煮熟的鸭子,抵死也不认帐,嘴硬到底,“是浴室里的熏香,还有水池里除污剂的味道沾在我身上了吧?不信你可以去那里闻闻看。”
“哦?果然如此么?”黛娜将信将疑的向后退了两步,黑着半边脸冷冷的笑了一下,“嘿嘿,你可不要被我抓住作奸犯科的把柄哦,要知道,我可是会蘀亲爱的猫猫教训某些对感情不忠贞的家伙的哟!”
“喂,麻烦你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你好像从来也没有问过我和赛琳娜的感受吧?归根到底,我们只是战友和很好的朋友关系而已啦。”耐维尔虽然很想反客为主,但他显然知道那样做没什么好果子吃,到头来也只是做出了一个类似抗议的小小抱怨。
当然了,抗议什么的一般是没有人听得进去的。
“唔?看起来你还是不愿意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喽?好吧,我会给你个机会让这种所谓的朋友关系进一步深化下去的……”黛娜模了模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了,你看到哈姆雷特了吗?”
“没有啊。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在睡觉的吗?”耐维尔对这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有点措手不及。
“其实就在遇到你之前一会儿,我刚刚看到他出了大门,而且……手里拎着两大包沉甸甸的东西,从体积和重量判断,应该是黄金之类的贵金属,或者是什么值钱的首饰啥的。”黛娜突然诡秘的笑了一下,对着耐维尔挤了挤修长的眉毛,“怎么样,想不想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半夜三更携巨款出去做什么啊?”
“这个……你难道天生就是这样对打探他人**有着偏执的热爱吗?”耐维尔叹了口气,实在无语了这个似乎从娘胎里出来时就注定要做狗仔队的家伙——当然,鬼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大活人,这个疯狂的世界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呼……反正我知道他一定是去中心市场那边了,你刚才不是叨咕着说要去买几件衣服吗?”
“这你都听去了。好吧,不过再怎么也要等到天亮吧,毕竟鲁·高因对本地居民是有宵禁令的,而且我现在也困得要命呢!”耐维尔无力的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对盯梢不感兴趣。
“你知道鲁·高因为什么宵禁吗?”黛娜突然挂上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严肃神情,一双爆炸出有些瘆人的怪异光芒的眼睛,看得耐维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会想告诉我,是因为下水道里罗达门特手下的那群怪物,会在夜间跑出来偷袭吧?”耐维尔哆嗦着咽了下口水,反问了黛娜一句。
“不然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亚特玛死去的丈夫和孩子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吗?”黛娜随便舞弄了一下一只手上套着的战拳,立即换上了一副嬉笑如常的表情,“再告诉你一个信息哟,因为亚特玛客栈的换水、洗澡、打扫用水量非常大,所以下水道的主要排水口之一,就在这个客栈的中心位置。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这间客栈,就成为了骷髅啦,干尸啦之类的不死怪物经常光顾的地方,你想不想要一个一天到晚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的贴身保镖呢?”
“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跟您去还不成吗?”耐维尔一下子听出了黛娜软中带硬,绕了一个大圈之后藏在话锋中的言外之意,还是在逼他就范,充当自己跟踪他人行迹的同犯。
不到半个小时,耐维尔就彻底折服于黛娜超一流的跟踪术,她的估计一点也没有错,没有穿任何装备的哈姆雷特拎着满满两大包沉甸甸的东西,来到了还是一片寂静的鲁·高因中心市场。
“他在干什么?这个时候哪家店铺会开门营业呢?除非店主人是个有能耐打得过怪物的隐世高人,不然……”耐维尔盯着远处圣骑士的背影,小声自己嘀咕道。
“你不知道鲁·高因最富盛名的铁匠也曾经是圣骑士团的高级成员吗?”黛娜的声音压得更低,说话的同时她白了耐维尔一眼,看起来,对于他这种近乎是故意暴露目标的行为,黛娜感到非常的不爽。
“啊,你是说在经营铁匠铺的同时,还兼顾给战士们提供医疗服务的那位圣骑士大姐啊?”耐维尔好像咂模出了什么东西,轻咳了一声,对影子大师说道,“实际上,你早就知道哈姆雷特是来会这位‘老友’了吧?”
“就你机灵!”黛娜诡异的一笑,趴近耐维尔的耳朵说道,“我是从喀秋莎那里打听出来的,哈姆雷特真正的心上人,是他欠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情的法拉姐姐。嘿嘿,没想到吧,我们勇猛无匹而又谦恭礼貌的复仇骑士,竟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姐控哩!”
“有没有搞错?!”耐维尔听得此言,险些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我……我还以为……法拉大姐……她都是我们的上一辈人了呢!”
“确实看上去比你大个一轮似的,再加上那古怪的包头巾和宽大衣服的搭配,更让这里的女人显老了。不过实际年龄嘛,还不至于比你大上多少,大约十来年前,她刚来到鲁·高因时,也算得上铁匠这个行当里的一枝花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难道说,这也是‘守护者’必需的资历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对这种琐事比较敏感罢了。嗨嗨嗨,看哪,哈姆雷特果然去敲门了。”黛娜一推耐维尔,两人一起闪进了街边的小巷子遁住身形,对着微微亮起灯光的铁匠铺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哈姆雷特放下了手中的袋子,等待着来给他开门的法拉。耐维尔当然记得,这位曾经的圣骑士团成员,在见到圣骑士角色时,都会亲切的称呼一声“我的兄弟”,不过,如果黛娜那些怎么听都像坊间传闻的消息全是真的,那么法拉将如何面对一个这样的“兄弟”呢?
耐维尔的胃口被吊足了,但是,就在法拉打开门,迎接哈姆雷特的一瞬间,全神贯注偷看的他,突然感到背后被猛的推了一把,然后他踉踉跄跄的闪出了藏身的小巷子,正好与刚刚接上头的两人来了个尴尬到极点的六目相对。
“啊……这个……”耐维尔挠着后脑勺,囧的哑口无言,而此时,那个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无良影子大师,已经在他的视线中彻底遁形了。
法拉果然如黛娜所言,不仔细看会被误认为比耐维尔要大上个好几岁,但是,其实这里面不怎么修边幅的衣着也加上了不少的负分。而一脸木讷,长相平平的哈姆雷特和她站在一起,着实还有那么一点小般配。
“耐……耐维尔先生?”哈姆雷特也是目瞪口呆,看着傻笑着冲自己招手的耐维尔,虽然还不至于慌手脚,但也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你的朋友吗?”比起两位男士来老练许多的法拉,很和善的对这个无端闯入者点头致敬,微笑之下,似乎她脸庞上的岁月痕迹被抹平了不少。
“啊,是,是的,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才……其实我想买条新裤子的……但没想到这里没有夜市……”耐维尔手脚并用的肢体语言也无法掩盖自己心虚不已的实际状态,于是在看到法拉和哈姆雷特镇定自若看着他“表演”的那股淡定劲之后,他转而反问了起来,“话说,哈姆雷特你这是来……”
“这个啊……”在法拉泰然的气场影响下,很快恢复了平静的哈姆雷特用脚蹭了蹭地上的一个袋子,它稍稍倾斜了一下,袋口自然松开,里面露出了黄灿灿金闪闪的一堆金币,“其实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耐维尔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不疼不痒,看上去却一点破绽也没有的“解释”。
“是啊,在我从前的征途之中,因为自己的年轻鲁莽,而付出过很多代价,甚至有一段最煎熬的时期,我连维修装备的费用都出不起。”哈姆雷特用一个温柔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目光看了看法拉,“是法拉出于圣骑士团的情谊,为我免单了许多许多次,不然我真的要债台高筑,举步难行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让我还钱的意思,但我还是默默地记下了这一笔笔账目。直到现在,我混得比较不错了,这些钱,就是还当年亏欠的——当然,那份情谊我恐怕此生也还不上了。”
“不要这么说,哈姆雷特兄弟。”法拉和哈姆雷特的对话,在耐维尔看来简直是在上演一场欧洲古典风的莎士比亚话剧,“这些黄金,都是你的屠魔所得,或者在战斗中寻找到的遗失宝藏,甚至有一些是做赏金猎人的佣金。而且我感觉,你每次来鲁·高因,都要向我‘交还’一些金钱,可在我的印象中,你的欠款额度远远没有这么多。所以我就把它们全部捐给了来鲁·高因避难的妇女和孩子们。感谢你的慷慨,让更多人得到了温暖与保护。”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那种’关系的男女啊……倒像是虔诚的神父和修女在谈论传道的经验……)”耐维尔苦笑着捂住了眼睛,他现在真想知道,那个给自己带来这一系列麻烦的黛娜,此时会笑成什么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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