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儿孙都下去了,田阿福铁青着脸对周氏低声道:“赶紧跟老子回房!”老两口一回到自己房间,田阿福立马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指着周氏怒道:“你个蠢货,不想活了,你想死也别拉着一家老小!”周氏咬牙道:“老娘还不是叫你这老东西给气的!你往日当着孩子们的面呵斥我也就罢了,想不到你今日居然冲我动手了!我家姑娘姑爷若是在跟前,你敢动老娘一根手指头吗?不打折你的腿才怪!”
田阿福呸了一口:“你还有脸提你家姑娘,你就是那样待她的儿媳妇的?今日之事明明跟老三家的无关,偏你一张臭嘴乱说硬是赖到人家头上,有你这样做婆婆的吗?”周氏无语,稍后强词夺理道:“看起来跟她无关,其实想一想还是跟她月兑不了干系,你看起初那松子糖不是她拿来的?”
田阿福额头青筋鼓了又鼓,他怒极反笑道:“难不成李家婶婶给自家孙女东西补身子给错了,难不成老三家的孝顺给咱们一半糕点居心不良?”周氏挺直身子激动道:“你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你越说老娘心里越不舒坦。你说她李家婶子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咱们家穷孩子们嘴馋,她什么不给孙女偏要给那些好吃的零嘴,可不就是来挑事儿的。那姚氏也是,拿来了自己藏着谁都不说一个人躲房里悄悄吃不好啊,非得显摆!”
田阿福冷笑道:“你这婆娘还真是难伺候,横竖都是你有理!当初老三家的不过穿了几件时新的衣衫,你便说人家只顾着自己打扮,都不知道照顾一下苗娘的心情给苗娘分两身儿。这回人家倒是照顾了,大方地拿出来给你了。你又说人家显摆挑事儿。分明是歪着心肠胡说八道,三郎已然对你不满了,你就继续胡乱折腾下去吧
周氏猛然抬头怒目瞪着丈夫:“还不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顺着三郎的意思,咱们早给他定亲了,他又哪里会娶姚氏这个……这个女人周氏本来想说“搅家精”这三个字的,可是害怕再次惹恼田阿福,只好赶紧换了词儿。田阿福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这个婆娘嘴上说不拿三郎换富贵,其实骨子里就巴望着靠着儿子过好日子
周氏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那样想有什么错,三郎那样的出身难道不该过富华的生活。三郎娶个有钱的媳妇,海哥儿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哪像眼下这般,为着几颗粗劣的松子糖争得你死我活田阿福讥诮道:“我就说你这婆娘虚情假意,明明是想拿三郎换取你一家的荣华,偏要扯什么三郎的出身!”
周氏脸涨得通红。忿然道:“田阿福你少血口喷人,我心里若不是真的想让三郎过好日子不做苦力活便叫我周芍药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你模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我没有拿三郎当亲生儿子看待,不,比亲生儿子更看重?你田阿福的命是我们姑爷救下的,可我周芍药也是在一家子快要饿死的时候遇上我们姑娘的。你知道报恩,难道我周芍药就不知道?”
田阿福道:“谁说我怀疑你待三郎的诚心了?老子只是看不惯你行事不公。我就纳闷了,老三家的当初刚嫁过来那一阵,你明明待她不错甚至还压制老大家的。可怎么越到后来态度越坏!”周氏冷哼道:“是啊,为着三郎一门心思地要娶她,看在儿子份上老娘本来是高看她一眼的。可她呢?她待我这个婆婆态度有老大家的恭敬,对苗娘有老大家的细致贴心?往日里说张氏讨嫌,依我看这个姚氏比张氏更加可恶!”
周氏越说越激动:“呸,姚氏张氏娘家不过比咱们家强上一星半点地,便在这个家里显摆。想当初。那样的东西放老娘眼皮底下老娘都不瞅一眼!不过庄户人家的闺女,也想在老娘跟前逞威风!姚氏不过一个穷秀才家的闺女,读了几本书便妄称才女,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想当初我们家姑娘师从大锦数得着的大儒都不敢自称才女!”
田阿福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妻子,真的是彻底无语。这个女人明明远离豪门大户那么多年,已然成了一个地道的村妇,可心里头却始终放不下过去,依然按照过去那一套行事。怎么办,都到了做祖母的年纪了,两个人又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自己不可能休掉她的。可是这个家照她这么继续搅合下去,只怕难有安生日子过了。田阿福想到这些,心里一片茫然。
周氏哪里知道丈夫纷乱的思绪,继续念叨着:“姚氏没嫁过来之前张氏哪有这么大胆,你看她今日不光公然指责我这个婆婆,还咬了二郎一口。真是胆大包天,亏得你还好意思护着她不叫儿子休妻田阿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语调平静下来:“我问你,当初江哥儿来问你讨要糕点之时你是真没有还是不想给他周氏讷讷道:“还有一点田阿福道:“同样是孙子,你为什么只给海哥儿不给江哥儿?”“那不是海哥儿前一日没吃到嘛
“屁话,你就是偏心!你还好意思怪人家张氏,你行事不公看轻人家的儿子,人家会尊敬你才怪!明明海哥儿比江哥儿大,平日里可没少欺负江哥儿,你模着心口说,你这个祖母有没有为此真正地责罚过海哥儿。江哥儿往日不会告状,可他越大越懂事,你说他会不会告诉张氏,同样是当娘的,张氏心里不对你充满怨气才怪。二郎是个孝顺老实的,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三郎四郎身上,你看看你今日如何收场!不过再孝顺老实的人,你对他的儿子不好,久而久之他也会寒心的
周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夫妻两个沉默了一阵子,田阿福又道:“老三家的有了身孕,这可是主子的后代,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报恩吗,可你有照顾过老三家的吗?”周氏辩解道:“她一个乡下丫头,成日里在风雨里摔打过来的,身子结实得很,无痛无灾地,哪里需要我照顾
田阿福道:“她身子结实这是主子一家的造化,身子结实才能生下健壮的孩儿继承王家的香火。你不照料她可你也不能给她气受,你再不喜欢她她怀着的也是王家的骨肉。再说了难不成你还真将她当成你的儿媳妇了,你要明白,三郎有多喜欢她。今日三郎听到你那话有多气愤不用我多说,给老子好生管住你那张嘴!还有,老大家的嘴巴甜会哄你你喜欢她情有可原,可你也不能偏心得太明显,不然这个家迟早得散
周氏不说话,沉默了好一通后忽然问道:“你说姑爷姑娘可还活着?”田阿福黯然道:“都是金枝玉叶一般的人,那种苦寒之地熬那么多年想活下来只怕很难周氏叹了口气:“姑爷都还强些,可怜我家姑娘,恐怕路上都难以熬过田阿福想了想又道:“当初在那种地方也不是没有熬过多年平安无事回到京师的,不过人家那是有人替其花钱打点各方的。主子他们还有谁会替其打点啊
周氏怅然道:“是啊,侯府也树倒猢狲散自顾不暇,哪里还拿得出银子来打点。若不是怕叫人发觉,端午龙舟比赛那回该找福王爷问一问的田阿福苦笑道:“那一位还好好地在宫中住着,咱们只要露出一丝马脚就会招来杀生之祸,福王爷虽然人好可咱们也不能冒险
老两口回忆过去倒是将方才的不快冲淡了不少,田阿福也不想再深究老妻的过错了,只是郑重告诫道:“眼看着苗娘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在这节骨眼上你可千万不要再行事不公惹出事端周氏想到女儿的大喜之日,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不甘心地点头应允。那边焦氏来喊吃晚饭了,两口子走出了房门。
姚舜英回到自己房里,靠在田青林怀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丈夫的软语安慰,歇息了一阵那种头晕恶心之感便消失了。田青石来喊吃饭了,两个人一道出门。走出院子却迎面碰上二房两口子,张氏嘴角有些肿。田青岩脖子底下则似乎有一道血印子,一伸手,手臂上也有两道血条,田连江却眼泪汪汪地。
姚舜英探询地看了看张氏,张氏白了丈夫一眼,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五指箕张做凶狠状。姚舜英不由捂嘴偷笑,张氏的意思是自己没有吃亏。合着这两口子回到房里关起门来干了一架闷的,张氏最怕的就是被休。原先田阿福发了那样的话,彻底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加上对丈夫极端不满。田青岩还想对她动手,她不死命还击才怪。
因为起先的争吵,今晚一家子坐在桌上吃饭,谁也不说话。田阿福看着这一家子老小,想着原先混乱之时嘴碎的青牛嫂子偏偏在场,明日里整个田家湾只怕都会传扬着自家的婆媳不和。传来传去二叔一家肯定会听到,然后一准传到蓝娘耳朵边。不过那毕竟是自己的堂妹,想来不会告诉其公婆的。
可是还有麦二家的蓉娘,那可是个直肠子,嘴巴子又厉害,若不是碍着辈分,只怕会骂上门来寻周氏的晦气。她自己辈分低不能来骂,凭她吃不得亏爱护短的性子还不会跟姚家叔父李家婶婶说啊。姚家叔父,田阿福一想到姚承恩高大威猛的身躯,精明锐利的眼神就心头发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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