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红墙黄瓦的行宫庄严肃穆,矗立在晨曦中。行宫的西南边,有一个小小的角门,每日早上都有几辆大板车装载着新鲜的菜肉,从这里进出行宫。
一个身着月白色绣竹长袍的身影从里头出来,与身边几个推着板车一身短打扮的人格格不入。此人便是君祁,那四个便是他手下的四个侍卫。此次事情紧急,又要掩人耳目,他只得换了装扮,挑了四个武艺出众的侍卫,打算一路快马赶去。
不远处,时刻关注着行宫中的动向的几人,兵分两路,一拨跟上君祁,一拨往济南城里去了。
扬州城里巡盐御史府邸,当家老爷林如海伤势已稳定,只是还下不来床。如今最要紧的却是唯一的小姐,林黛玉。
却原来,那日黛玉饱受惊吓,好容易被唐氏哄睡了,又不放心她独自睡觉,便破例祖孙同榻而眠。原是有种说法,老人家日薄西山,精力不济,而小孩子正值年少,精力颇丰。若是日日相对,共处一室,孩子身上的精气神变回被老人家吸走,难以长大。因此唐氏虽宠爱黛玉,但从未让她跟自己一块儿睡。
只是黛玉睡梦中不甚安稳,必定是要抓着什么才行,饶是这样夜里也多次惊醒。几回之后便开始梦呓,唐氏发觉不对,一模才知道竟是发起了高烧。因此又忙叫人去请李大夫,一面又让人先去将傍晚开的药方拿来,把药煎上。
好在李大夫就住在府后的一条街上,不多久便来了。一番诊治之下也是颇为惊讶,这三岁往下的孩子,最怕的便是高烧,万一处理不好,将来可就难说了。因此又是开药,又是倒水,让人不断用温水擦拭黛玉的身子。几个丫头一阵忙乱之后,总算是把热度稍稍降下去一些。可药煎出来之后,可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最后用上了专门撬嘴的长木条,生生的给灌了进去,多半还是顺着嘴沿流了出来。
唐氏直心疼的掉泪,这样的场景哪个看了能不落泪的。纤云、飞星几个近身伺候的丫头都在心里念佛,这么聪明乖巧的小姐,如何能受这份罪。
这一日,直闹到天明时分,黛玉的烧才渐渐的退下去。
只是后边连着几日,黛玉一直没能缓过来。醒着的时候犹如惊弓之鸟,稍有些动静便往唐氏的怀里躲;觉也浅,略微的光亮或是挪动便要惊醒。三五日下来,原本白里透红的小圆脸竟瘦得不成样子,两弯细眉也不见舒展。唐氏别无他法,只得日日在小佛堂中念经祷告,祈求佛主保佑。
许是诚心感天,那日唐氏念完金刚经,将佛珠收起之时,想到了之前大明寺住持大师所赠之物,正是一串一百零八颗的鸡血紫檀佛珠。想起大师所赠良言,唐氏心念一动便让人把它取了来。因黛玉还小,便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说来也怪,挂上这串佛珠之后,黛玉当晚便睡得安稳了许多。隔日开始连低烧也不犯了,憔悴的小脸上重现了往日的笑容。
唐氏高兴之余,又吩咐林升去大明寺谢过住持,并添了二百两香油钱。
君祁一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五日之后终于进入了淮阴的地界,离扬州不过还有一日的行程。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四个侍卫都觉得有些疲累,两条腿都在马背上摩的没了知觉。君祁因心中挂记如海,虽身体疲乏,也撑着一口气要往前走。只是原先他一心往扬州去,竟是忽略了身边的许多动静,一直到两日前才发现身后仿佛有人跟着。
君祁少时练武,又身为皇家子弟,这警觉性绝非常人能比。后头跟着的有好几个人,而且绝不是一拨,大约每拨有两人。太上皇一直派人盯着他他是知道的,可这还有至少两拨人,却弄不清是谁指使的。他们兄弟活到成年的,只有三个。大哥之后便只剩下他和六弟二人。君祐那小子的底,他了然于心,不然也不会将他派出去。莫非,是鞑靼那边派来的不成?
带着几个尾巴跑了两天后,君祁还是决定在进入扬州之前解决那几个宵小之辈,以免夜长梦多。
进入淮安城里,君祁随意选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了下来。淮阴地处淮河与大运河交界,人文荟萃,物产富饶,往来商贾游客,多不胜举。这一条街上,像这样普通的客栈,平安、悦来等等字号,也多得很。而在君祁所住的顺兴客栈的对面,就是一家悦来客栈,同一边隔着一座茶楼,又是一家高升客栈。
三下叩门后,里头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进来。”
一身劲装的男人推门进去,单膝跪地,“启禀主子,对面住了三个,是两拨人;隔壁住了两个,是一起的。”
君祁将手巾丢进脸盆里,喝了口茶,干得冒火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一些,“可知道是何人派来的?”
“对面其中的一人,是老爷子派来的。还有两人属下没能探得底细。隔壁那两人,听其口音,不似中原人士。”
君祁手上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竟还有外族人参和进来了,“呵,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胆儿可够肥的。是北边的吗?”
“属下听了几句,不像是鞑靼,倒像是高丽、新罗等过之语。”
“高丽?”君祁抚着手上的翠玉扳指,思忖着高丽那边的情况。半晌才又问道,“后头的人什么时候能赶到?”
“明早之前便能赶到。”
君祁忽的站起来,走到窗边,“那便好。今晚上点心,说不得有客来访。”
“是,主子。”
漆黑的夜里,远远的传来打更的声响,不知不觉便到了三更天。小巷子里,几只饿极了的野猫发出凄厉的叫声,渐渐消逝在夜幕中。喧闹了一日的古城进入安睡,而这一份宁静,却在下一刻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
半开的窗户让两个黑衣人顺利的进入房间,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里面模去。行至床边,打头的那名黑衣人掏出匕首,狠狠地向下刺去。不料被子突然掀起,整个罩在他的身上,连匕首都被被子包裹着,只有一阵布料被划开的声音。后面那人原本守在门边,以防有人进来。突见形势转变,连忙过来支援。谁知从墙角又出来一人,将他隔开。黑暗中,四个人你来我往,好一番打斗。
君祁在隔壁房间坐着,闻听得打斗声不止,又让一个侍卫去帮忙。多了一个人,三两下工夫便将对方制住了。那两个黑衣人被卸了胳膊,扭送与君祁发落。
君祁端坐在长板凳上,硬是摆出了龙椅的架势,一边把玩着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匕首,一边笑道,“哈,你们倒是好胆量,就凭两个人还想取朕的性命?”锋利的匕首贴着一个黑衣人的脸颊划过,立刻显出一道血丝,“这匕首朕到还认得,这后头乃是高丽王室专用的符号,朕说的可对?”
那两个黑衣人倒是硬气,一声不吭,便是月兑了臼的胳膊被狠狠地拧巴着也不曾哼一声。此刻听见君祁说出他们的来历,也是爽快的认了,“你说的不错,算你有些见识。”
君祁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突然就笑了。高丽此等蕞尔小国,不要说正忙着吞灭百济和新罗,便是已经将此三国一统了,也不敢动他的。古有围魏救赵,如今怕是这百济或是新罗,想要借刀杀人吧。
才想吩咐侍卫将这两人处理了,君祁便感到窗外有动静。下一刻,两人破窗而入,手持长剑,直冲君祁而来。两边侍立的侍卫赶忙去挡,化解那犀利的招式。地下那两个黑衣人瞅准时机奋起反抗,拖着一只胳膊,负隅顽抗。小小的房间在打斗中变得凌乱不堪。君祁且挡且退,直被逼进死角。那四人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拼了命往君祁那里进攻。
幸亏原先那两个黑衣人已打过过一番,消耗了不少气力,十几招后便死在侍卫的刀下。后来的那两人渐渐不敌,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往空中一撒。众人下意识闭眼遮挡,待睁眼时,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让侍卫处理了那两句尸体,君祁回到原先的房间了,匆匆的睡下了。待天一亮,便换了一身新装,多赔了老板几两银子,带着追赶上来的一小队侍卫,快马加鞭往扬州去了。
林府,唐氏带着黛玉又往前头来看林如海。半个月过去了,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已然开始结痂。小黛玉好似已经忘了当日的惨象,只是性子不再如之前那般跳月兑。因知道父亲病了,不能日日来看她,黛玉便央求了祖母每日让她过来看父亲。
几个小丫头抢着打起卷帘,一边往里头喊,“老太太和小姐来了。”
唐氏牵着小黛玉进去,果然看到如海又坐了起来,忙道,“你怎的又不好生躺着了,伤口可还没好全呢。”
林如海笑道,“整日介趴着也不舒服,李大夫也说如今可以坐起来了,便是在屋子里走动也使得。”
黛玉挣开唐氏的手,一路小跑过去,也不敢扑在父亲身上,离着一射之地站住,“爹爹不乖,该打。”
唐氏笑着坐下,也不说话,只看儿子如何对付孙女。
林如海被黛玉说得一滞,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玉儿,爹爹怎么就不乖了?”
黛玉抓着小辫子,想了想,说道,“不听祖母的话。不能坐,爹爹坐。”
“呃,”林如海还真无话可说了,便想试着跟她讲理,“大夫说了,可以坐。”
黛玉不太明白,又是不能又是可以的。转过身看看祖母,好像没有帮她的意思,复又转过来说,“就是不行。祖母不行,听祖母的,爹爹坏。”
林如海语塞,这是说他不听祖母的话呢,做老子到被女儿给教训了。
唐氏这才轻笑着出声,“瞧瞧,咱们的小玉儿可比你懂事多了,知道要听祖母的话。你也让我省点心吧,乖乖听话多好,也省得玉儿还要费劲给你解释。玉儿来,到祖母这里来,别跟你爹爹一般见识。”
黛玉忙迈开腿往唐氏身边走,祖母夸她呢,她听明白了。
林如海尴尬的一笑,只得让步,“母亲教训的是。”
唐氏又同前几日一样问了几句话,便要带着黛玉走,“罢了,说这半天话也费劲的很。我带着玉儿再去看看你媳妇儿,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好。你若是能走了,也去看看她吧,好让她安心。”
林如海应了,还想起身送,被唐氏拦下来。
唐氏前脚刚走,林升就进来通报,“老爷,外头来了一位老爷,说是您在京城的故友。”
京城的故友?林如海一时想不到是哪个,便问道,“可有拜帖?”
“并无拜帖,那位老爷说他名唤安清。”
林如海一惊,立刻站起来,不意外的扯动了背后的伤口,疼的直咧嘴,“嘶,赶紧,赶紧把人请进来,不得怠慢了。”
林升赶紧扶着他,“老爷,可是扯到伤口了,要不要叫李大夫过来?”
林如海哪里还管的了这个,“不用了,赶紧把人请进来,说我这就去。松墨,赶紧替我更衣。”
林如海梳洗一番,走到书房门口却开始犹豫,觉得自己太急了一些。又疑惑君祁现在应该还在南巡的路上,怎么能这么快便到了扬州。几番踌躇,就是没能鼓起勇气推门。
林升在一旁看得心急,小声道,“老爷,您不进去?”
林如海瞥了他一样,恨他在这时候提醒,老爷还没想清楚呢。
“如海,还不进来。”
熟悉的声音从房间里透过薄薄的纱窗传出来,林如海呼吸一滞,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请安的话还未说完,胳膊便被扶住了,“如海,你带着伤,这些虚礼便免了。今日是安清来探视老友。”
林如海知道他的意思,背上的伤口也泛着疼,便不坚持,直直的站着。这行走坐卧,都牵扯到背上的皮肉,还是尽量少动的好。
君祁怕他站着累了,特意过去扶他坐下,“慢着点,别扯到了伤口。这事儿你可查过了,有什么头绪没有。”
林如海回道,“还不是那几个盐商,近来动作大了些,他们赚得少了,便拿我开刀。也是我太急躁了,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君祁皱着眉,对如海的自嘲毫不理会,他早该料到的,可恨竟忘了安排人手护着他,“那些动手的人呢,收拾了没有?”
如海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雇来的打手,到何处去寻?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那几个盐商那里我已经敲打过了,只等着伤一好,回衙门之后再收拾他们。我这可不算是公报私仇吧。”
君祁大怒,“伤了你,还要放过他们不成,哪里有这样的好事。知道你心善,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明儿我就让人去查去,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林如海一头雾水,正主都没急呢,他急什么。再者他不追根究底也是有原因的,“别别别,我也不是傻子,任他们欺负。何况这回还吓着玉儿了,哪里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只等我伤好以后再说吧。”
君祁几日来的担忧无处发泄,他这么紧赶慢赶,又躲过暗杀,为的谁呀,居然还不领情。也不知道是这几日累傻了还是真觉得委屈,君祁月兑口而出,“不行,动了朕的人,如何能轻易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高丽等过只是借用名字和地理位置,与真实历史无关。至于老人吸孩子的精气神什么的,这种说法是从老人家那里听来的我家隔壁的祖孙俩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孙女从小跟女乃女乃睡,女乃女乃很胖,孙女就是长不大。明明爹妈都还算中等身材的说,但是她就是小号的╮(╯▽╰)╭
艾玛,终于赶出来了。今天早上出门晚了,到了那里居然排号排到下午。还好是中医,不用化验什么的,上午就去跟同学逛了会儿街。好久没出门的孩子很兴奋的说。不过下午被老中医说了好久,小小年纪一身毛病什么的,我又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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