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一月,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隔三差五的就要飘起鹅毛大雪。太上皇和皇太后都上了年纪,颇有些受不住。皇上素来孝顺,自然不会不体谅二老,因照例往汤泉行宫过冬。因每年冬天都是如此,许多王公贵族也在行宫周围建起了自家的别院,如此也免却了每日奔波于行宫和城里。
北静王妃带着小女儿水沁在太妃跟前逗趣,太妃看这一屋子的人,却都是些丫鬟,深觉家里人口太少,因叹道,“到底是贾家的老太君有福气,成天介这么多孩子一块儿凑趣。咱们沁儿虽好,到底只有一个,没这么热闹。”
北静王妃笑道,“可不是,说来也怪,偏就他们家这样多的女孩儿,一个个还水灵的很。前些日子听说宁国府又得了一位千金,那位夫人也是个绝色,难得性子也好,怎么好女孩儿都到他们家去了呢。我原想着咱们四王家凑在一起也热闹,只可惜东府里没有姑娘,南府里那位又太闹腾些,倒是西府里两位,沁儿也愿意跟她们玩儿的,偏又不来。”
太妃道,“可不是,贾府也好生奇怪,偏就不来,这样大冷的天,在这里住着多舒服。依我说,竟是看看有哪几家来了,请了相熟的来,一则给沁儿作伴,二来嘛,溶儿的事可不能就这样耽搁下去。我原说今年把人挑了,先定下,待溶儿弱冠之后再成婚,谁成想皇后偏又去了。好在也不用太久,如今先把人挑好了,两家通个气,日后办起来也便宜一些。”
王妃答道,“还是母妃想得周到,我跟王爷提了几回,也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是怎么想的,非说太早了。京城里头合适的人家咱们也相看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来了多少。只是媳妇儿想着这样请了来是不是太唐突了,这里虽宽敞,到底不如家里各色齐备,若把人都请了来,岂不更乱了。”
太妃一想正是这个理,又问道,“即这样就等回京再说吧,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只是你去看看林家来人没有,前两年都来的,今年也该来了吧。”
王妃道,“昨儿就来了,我想他们才到,怕是要忙上两天,因想着今日再派人过去。”
“嗨,来前肯定吩咐人打扫出来了,有什么好忙的。如今那老婆子只一味的让玉儿去管,这会儿定是舒舒服服的抱着手炉窝在房里呢。你去打发四个人去请,一定把玉儿带了来。”
水沁在一旁听了,也拉着她母妃的手,“对呀对呀,母妃千万把林姐姐叫来,我都好久没见着她了。”
王妃笑她,“当日刚启程的时候左右看不顺眼,如今一口一个林姐姐倒是叫得欢,你这臭脾气,竟是怎么被制住的。”
水沁往太妃身后一躲,再不说话,母妃就爱提她的糗事。
一时将人请了来,太妃一看却又不高兴了,“玉儿呢,怎么没同你一块儿来。”
唐氏冷笑道,“我说呢,昨儿才来,今儿就巴巴的让人去请,太妃什么时候对我这个老太婆这样上心了,竟是想见玉儿才对。我就不该来,没得讨人厌烦。”
太妃笑骂道,“你呀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我不过问了一句,竟这样编排起我来了。”
唐氏回道,“若是过一时问也就罢了,我这客人才进来,您劈头盖脸的就问了,可不是让我寒心吗。再者,回回都是如此,您自己的孙女也在这儿呢,怎么就抓着我们家玉儿不放了。要我说还是沁儿好,沁儿,是不是呀。”
水沁跑到唐氏身边,糯糯的问道,“林女乃女乃,林姐姐哪里去了。”
这下子众人都笑开了,合着一老一小都等着黛玉呢。王妃忙过来请唐氏在一旁坐下,“林太君这里坐,还是您会调|教人,要不怎么一个个的都盼着玉儿来呢,就是我也爱呢。太妃原是想着让她们小姐妹一处作伴,难不成玉儿不曾来。”
唐氏也不再掰扯,直言道,“来了,哪里能不带了来,不然你家太妃还不急死。只是不巧的很,她和珩儿出去逛去了,外头集市上正热闹,那两个猴儿哪里还忍得住。”
太妃听了直皱眉,“玉儿这样大了,你怎么还是一味如此,若是传出去怕不好听,还是多拘束着些吧。”
唐氏回道,“我如何不知,只是这里同城里头又是两个样子,孩子愿意就让他们出去转转也不妨事,横竖换了装扮,又有这么多人跟着,出不了岔子。原本玉儿也不想去,只是珩儿闹她,这才陪着一块儿去了。”
说话间又有一个妇女来报,“东平王太妃携东平王妃来访。”
太妃对着唐氏笑道,“必定是听说你过来了才来的,来了这些天都还没见过她们呢。”
那边北静王妃早就迎了出去,寒暄几句,依次坐下。
哪知道东平王太妃一开口也是问黛玉,只见她拉了唐氏的手问道,“才遣了人过去,就说在这儿呢,怎么没见着黛玉?”
北静王太妃就笑起来,“瞧瞧,可不是人人都喜欢玉儿。”
唐氏一脸无奈,“我倒情愿她不要这样,如今已经够惹眼的了,何苦让孩子受这份罪。”
东平王太妃听她话里有话,便问,“怎么了,你这话可有深意啊。难不成,还有人打玉儿的主意?”
她这样一说,几个人都以为有人向林家提亲了呢,北静王太妃又急忙道,“玉儿还这么小,你可别现在就急着定下。”
唐氏一挥手,“嗨,哪儿跟哪儿啊,并不是这么回事。我是说树大招风,玉儿往别人家去,不是有人来聒噪,便是有人说些不阴不阳的话,让人好生厌恶。这孩子心又细,看着像是骄纵坏了的,嘴上也不饶人,岂知是玻璃做的心肝儿,稍一碰就要碎。前次也不知受了谁家小姐的气,好生哭了一回才罢休。”
东平王妃自己没能得一个女儿,因此对这个干女儿可是心疼的很,忙道,“就是这话,去年来我们家住了几天,不知听了什么闲言碎语,登时就有些不好,却只憋在心里也不说。别人家的孩子若是像玉儿这样,千恩万宠的,还不骄纵的无法无天了,偏她看着这样清高,于这些事上却是看不开。我也同她说过几回,虽说只是义母,可自来就是把她当做自己女儿一样的宠着,让她有什么自管对我说,总这样憋在心里却伤身体。每每说到这里她便低头不语,真真是要急死我。”
北静王太妃奇道,“往常看这孩子很是外向,又时常往外头去的,怎么这样的多愁善感?我倒是觉着她进退有度,动静咸宜,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
唐氏答说,“也不是,平日都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起来,便是怎么劝也劝不好的,若是她父亲的话还肯听两句,别人任凭说上一车子的话也不顶用。在家时也不常这样,多半是从外头回来就要闹一回。”
北静王妃道,“想来是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的缘故,因别人都有母亲,两下里一比就觉得自己与别人不同。女孩嘛,又娇弱又怕羞,因此也不说,只自己胡思乱想,愈发的显得可怜了。”
唐氏叹息一声,“怕也只能是因为这个了,只盼她再大些能看开些。哎哟,瞧我,竟是没头没脑的说这些个做什么。我说二位老姐姐,下半晌儿横竖没什么事做,不如来抹骨牌?”
众人都赞同,因摆上桌子玩儿起来,一边聊些家常,不过是京城中各家新闻,并无甚意思,不过取笑一回罢了。
那边林如海因有些事情耽搁了,迟了一天才往别院中来。好容易到了,却听闻母亲和一双子女都不在,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得知黛玉和林珩是逛集市去了,林如海有些不安,又多派了几个人去找,让好生看好两位小主子。他自换了一身衣服,往行宫去了。
君祁才陪着太上皇和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回到自己寝宫,堪堪吩咐人准备汤泉,就听说林如海来了,忙欢喜的让戴权把人请进来。
林如海如今也习以为常,皇帝的卧房也是出入自由。只是今儿一进去,并未见到君祁。因听见里间有动静,便又往里走,问道,“你在里头干嘛呢。我才刚从京城过来,薛劯前些天进京了,我瞧着他有些不好,听他的意思是要告老还乡。你……”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林如海暗自后悔,他就知道君祁这家伙每个正经的,大白天的就赤条条的站在那里,也不怕冷。
君祁却毫不在意,连亵裤都月兑了,一边还同林如海说话,“他的折子我看到了,看来是该给找个人接替他了。这事儿也不急,你才从京城过来,一路风尘仆仆的,很该泡泡汤,一块儿下来把。”说着就下到浴池了。
这浴池的水是直接引的温泉水,两边各有一个机关,一边进水,一边放水,很是方便。这汤泉行宫自然不缺温泉,只是皇上寝宫里原先并没有这样方便的浴池,却是前些年君祁让人特意弄的。林如海也不止一次栽在这浴池里面,因此也不买账,只站在一边,目不斜视。
“这薛劯有一子一女,儿子薛蝌今年十四,虽说打小跟他学习做生意,却还是太女敕了些,怕是撑不起这么大的架子。其他人,我知道的却不多,你那里可有这样的人才?”
君祁趴在浴池边上看着他,“啧啧啧,你总这样,竟不知是好是坏。罢了,这事儿我早就有了安排,这薛家大房一倒,薛劯大仇得报,日后还能不能忠心如故还两说着呢,怎么敢再让他弄这些事。把薛家原本的几家铺子赏给他,日后随他自家造化吧。”心里却想着,还是得想个什么办法把如海拉下来。
林如海似有所察,又走远了一些,“我骑马过来的。”
君祁撇嘴,这么一路,定是累了,那就暂且绕过他。只是又不甘心,便道,“那你过来给我擦擦背,我不闹你。这明明都过了明路了,怎么弄的比从前还凄惨。你算算,咱俩有多久没在一块儿了。”
林如海抓起一旁的帕子给他擦,下手却狠,“什么明不明路的。”
“还跟我装傻,自然是你母亲那里,我做的这些事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君祁转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今晚就留下来吧,孤枕难眠呐。”
林如海嫌弃的擦掉脸上的水珠,“我这才过来,总该见见孩子们。差不多得了,泡久了对身体也不好,我去外头等你。”
君祁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有反应了,还跟他装。哎,谁让他就喜欢这口呢。利落的从浴池里出来,君祁随意擦了几下便穿上衣裳,可不敢让如海久等。他出来时就看到如海端坐在炕上,手中捧着一个手炉,暗道戴权这老小子越发上道了,都不用他吩咐就知道该做什么。
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件披风替如海披上,君祁道,“多早晚改了这毛病,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怎么总不戴披风。”
林如海拢了拢前襟,“穿了的,落了雪面上有些湿,才刚就放在外头了。我看今年江浙的赋税怎么有些不对劲,虽说有天灾,也不能一下子少了三成。”
君祁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们把我当傻子耍呢,也不知是谁借他们的胆儿,看来这富庶之地的确是多生**,吏部的考核该紧着些了。江浙总督也该换人了,王子腾还没安排去处呢,不如让他去江南吧。”
林如海一愣,“王子腾?你不是……哦,也行,只是若原本就是一路的,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君祁道,“王家每年都有人往江南去,却不是跟当地官员联络往来,而是在寻一个什么人。甄家一倒,他们在江浙一带更没有了势力,恐怕并不是一路的。”
这下子林如海更加疑惑了,“寻人?”
“嗯,听传来的消息,怕是当年那位苏明安的后人。”
“苏明安,可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旧部?不是当日事败之时就被赐了个满门抄斩,还有漏网之鱼不成。”
君祁叹道,“谁知道了,似乎是他的女儿被女乃娘救出来了,也有说不是的。不过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在扬州的时候,曾见过一个花盆,还画了画像给我。我让人去查了,正是当年父皇赐给大哥的,大约是后来大哥又赐给了苏明安也未可知。”
这个林如海自然记得,“当时你并没说什么,我还以为不碍事,竟是连着苏家。只是苏明安都已经伏法了,就算他的女儿逃出去了,当年也只是一介婴孩儿,便是要找也是朝廷的事,王家怎么这么上心。”
君祁道,“这却有个缘故。当日大哥事败后,拉扯出一连串的人,我就不信没有四大家族什么事,可偏偏他们还真就摘得一干二净。大哥做事一向谨慎,若要用人,必定要拿些把柄在手上,可偏偏当时查出来没有这样的东西。我当时就猜测是不是藏起来了,现在想来,苏明安是他最信任的谋士,说不得东西是在他那里。可他如今也死了,苏家只剩下他女儿,他们自然就盯上了。”
林如海道,“果真如此,若是咱们快一步找到那人,拿到东西,要除掉四大家族岂不是易如反掌?”
君祁笑道,“我怎么不知这个道理,正让人找着呢。只是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按说一个女乃娘带着一个女娃能躲到哪里去,偏生就是找不到。”
林如海忖了一会儿,“我当年把花盆的图样送回来难道没告诉你吗?”
君祁诧异道,“告诉我什么?”
林如海回道,“那花盆,原是从一个小尼姑那里来的,送给了一户庄稼人,后来才辗转到了当铺里。”
君祁一拍桌子,“哎呦喂,竟是出家了,难怪找不着。若早知道这样,还用绕这么大的冤枉路,我这就吩咐他们去找。你可还记得是哪一家庵堂?”
“确实有些记不清了,横竖是扬州城外的,不过我记得说是一对师徒,却是云游而来,怕是早就已经不在扬州了。”
君祁笑道,“这就已经足够,比之前强多了,还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林如海赧然一笑,“若是当日一并报给你知晓,说不得早就找到人了。要是让他们的人早一步找到,我就是罪人了。”
君祁怕他多心,又安慰了一番,扯了几句闲话。才要动手动脚的时候,戴权在外头高声道,“皇上,林大人家有人求见,说是家里出了事儿,老太太让林大人赶紧家去。”
林如海登时慌了心神,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吼,今晚不用睡了,一万多字的材料,手写的,明天九点钟之前写得好吗?我反正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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