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琛出差回来，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他打开家门，没想到家中灯火通明，从玄关就能听见客厅里传出热闹的声响。
孟琛换鞋进了屋，屋里正如薛凝所说的一尘不染，地面能当镜子用，害他光是踩在地板上都会产生罪恶感，脚步自然而然地放轻下来。
进到客厅，他一眼就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两人，一个兴高采烈显得斗志昂扬，边拿着游戏杆，身体一边很投入地左摇右晃，这当然是他熟悉的室友林雅杰，只不过他身上为什么穿着围裙？
而另一个人也是孟琛熟悉的，小小的薛凝木然地坐在那里盯着屏幕，显然百无聊赖。
“啊！般什么，就差一点点而已，再来！”林雅杰喊了一声。
“还来？不要吧，我已经陪你玩十二场了。”
“小凝，就再玩一次好吗？”林雅杰发挥他死缠烂打的功力，“我发誓只要我能赢一次就好，前提是妳不能放水。”薛凝叹了口气。
这时两人同时注意到无声无息回到家里的孟琛，薛凝的眼睛亮了起来，也不理林雅杰就跑了过去。
比起她的兴奋，林雅杰表现出的则是被人坏了好事的不悦，而薛凝也很怨他，本来她今天说好要在这里等孟琛回家的，结果被他拉去玩游戏，害她连孟琛扮到家了都没注意到。
薛凝反复向孟琛强调，她为了迎接他回来真的做了很多功课，只是被林雅杰扯了后腿而已。
孟琛当然不会在意，倒是看林雅杰那一脸吃瘪的表情觉得很好笑。
“杰，你找错对象了。”孟琛好心告诉他，“对小凝来说，只要她知道了游戏的模式，这款游戏也就失去乐趣了，她的观察力和逻辑能力很强的。”
林雅杰白了他一眼，这还需要告诉他吗，经过这几天对薛凝的测试，他已经完全理解为什么薛凝会觉得游戏是小朋友拿来杀时间的玩意了。
比如他跟薛凝之前玩的格斗游戏，她只要知道他使用的人物会什么样的招式，那不管他何时发招、怎样使出连续技，她都有办法躲开，然后轻易地反攻……这真是莫大的耻辱，他这个游戏设计师竟然玩不过她这颗呆呆的水蜜桃！
但他缠着薛凝一直玩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尊心，他发现薛凝的观察力简直到了天才的地步，她能一眼看出游戏中人物发招前的动作，能看出一些潜在的规律和漏洞，连他这种专业人士都要细心研究才能得出的结论，她只要玩过几次就能掌握了，也许她不是一颗呆呆的水蜜桃，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宝箱。
对孟琛的夸奖，薛凝没有特别高兴，应该说她还不愿意这件事被提起。
“只是个游戏而已啦，哪有这么夸张。”在她看来，像孟琛这样找份稳定的工作，在社会上如鱼得水才是令她羡慕的事。
“本来就很厉害啊，妳还记得小时候全镇的男生都跑来我家，为的就是看妳玩超级玛利，那时妳可是我们的偶像呢。”孟琛说得起劲，像是在向林雅杰炫耀他能干的女儿一样，“杰，妳知道小凝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吗？”
薛凝还没来得及阻拦，孟琛已经说出来了，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林雅杰瞪大了眼睛看着薛凝。
无法想象这颗水蜜桃竟然是从全国第一学府毕业的，这说明她比他聪明？
林雅杰愣在那里，而薛凝看到他的表情后，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完全忘了自己今天本来要以贤妻良母的形象迎接孟琛。
◎◎◎
之后不管林雅杰再怎么约薛凝，她都坚决不来孟琛家了，尤其不能跟她提游戏两个字，不然她就会找借口挂掉电话，难道说水蜜桃是在生气吗？他可不记得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直到有一天林雅杰下班回来，他远远地就看到自己家门前好像堆着什么东西，再走近一点看才发现是穿着灰色外套，抱着双膝蹲在角落的薛凝，她一动也不动地缩在那里，简直就要跟他家大门融为一体了，要不是他视力很好，走到门前一定会被她吓到。
林雅杰觉得有点奇怪，他知道薛凝不会莫名其妙跑来这里，她来之前通常都会跟孟琛先说好，但今天孟琛肯定不会回家，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孟琛约了女朋友出去看电影，这之后当然就是成年人的活动了。
林雅杰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故意不理薛凝，开门、进门一切动作照旧，只不过他进门后并没有把门关上，身后的薛凝默默跟了进来，关上了门。
“小凝，妳又受到什么打击了吗？”林雅杰转身问她。
“你怎么知道？”薛凝露出吃惊的表情。
因为她实在太好懂了，林雅杰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游戏的漏洞，怎么想都该是个狠角色，却总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天然呆属性。
不过薛凝也没有真的在等他回答，她换好鞋后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问他，“有饭吗？我好饿。”
“饭？有啊，不过是昨天剩的。”
“是、是你做的吗？”薛凝眨着眼睛，看到林雅杰点了头后，眼睛亮了起来。
自从上次吃了林雅杰做的糖醋鱼，她就发现自己整整二十五年都被妈妈骗了，原来世上还有一种味道比餐厅和自己老妈还要美味，她承认在那之后她勉强答应跟林雅杰玩游戏，也是因为他会做饭给自己吃。
没多久，薛凝端着碗把两个男人前一天的剩饭吃个精光。
看来她真的很饿，而且心情还很糟糕，林雅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薛凝虽然一直吃一直吃，但神情很忧郁，吃完了还看着空碗发呆，真让人好奇是什么事让她苦恼成这样。
“你做的饭好好吃喔。”薛凝呆呆地看着空碗，突然说了一句。
“因为我很爱吃，而且我之前一个人住，慢慢就学会了。”不过他倒是没做饭给女人吃过，这颗水蜜桃是个例外。
薛凝没在听他说什么，仍对着面前的空碗伤神地喃喃自语，“我做饭不如你，也不像你那么会做家事，洗个衣服都会染色……我这个女人做得好失败喔。”
不，听她这么一说，林雅杰倒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做得很失败，他可不想在这些方面得到赞美，只不过她笨手笨脚的程度已经到了会带来危险的程度，所以他只好自己去做。
薛凝突然瞪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小在乡下长大，肯定很会做家事？我告诉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饼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呢！”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林雅杰陪笑，她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虽然他的确是那么想的。
“小凝，是有人因为妳笨……呃，因为妳的『失误』责备妳了吗？”
薛凝失落地说：“没有啦，我只是觉得我果然连一个男人都比不过。”
林雅杰满头黑线，总觉得她这话哪里怪怪的，“小凝，妳为什么要跟我比？妳的目标应该不是跟我竞争，而是要让孟琛包喜欢妳吧？”
“咦？”这个说法对于薛凝来说很新鲜，以至于她一时愣住了。
对喔，她的目标是孟琛扮啊，为什么到最后自己的努力好像全是在针对林雅杰呢？因为他的目标也是孟琛扮，所以她处处想比过他，反倒忘了最初的目的吗？这么一说，倒像是她的努力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
“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的。”薛凝连忙摇头否认。
林雅杰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手机一眼，心中大叫不好，是工作室的同事打来的。
林雅杰到一旁接电话，同事很开心地问他是不是快到了。
快到哪啊？他都还没出门呢！林雅杰完全忘了，今天下班后他跟几个单身的同事约好一起庆祝单身，他们打算要在夜店好好放松一下，下班后几人先回家换衣服。
林雅杰回头看了一眼，薛凝慢慢地从饭厅走出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跟那个同事说他今天有事不去了，然后就挂断电话了。
◎◎◎
薛凝去晒衣间拿了一件衬衫出来，在林雅杰的注视下失神地坐在沙发上，不知从哪变出了针线盒和一枚扣子，就这么默默地缝起了扣子。
林雅杰的眉头皱了起来，薛凝今天的异常指数已经爆表了，自己竟然推掉跟同事的聚会，舍弃去夜店看美女的大好机会，留在这看一颗水蜜桃发神经？这么一想，难道是因为情人节，所以水蜜桃才格外低落？
“小凝，妳哪来的扣子？”他问。
“我买的啊。”薛凝缝着扣子，像苦情的小媳妇一样，“前几天我看到孟琛扮的衬衫上少了一枚扣子，特地去买回来的。”
“但是……”林雅杰提醒她，“那件是我的衬衫。”
“啊？”薛凝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怎么会有这么朴素的衣服？”
“是孟琛送我的啊。”不过他不是很喜欢，所以只穿过几次，洗完后就一直晾在那也没有拿下来，没想到被她注意到了。
薛凝露出一种马屁拍在马腿上的表情，她竟然目露泪光，眼看就要哭出来了，这件衬衫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稻草变成了毒药，她毫不犹豫地把那件无辜的衬衫丢到一边，“你看，现在我连一枚扣子都缝不好了！”
好好好，看来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谁教他不好好穿他的奇装异服，摆出一件那么正常的衬衫害她误会了，林雅杰叹了口气，为什么她总是说哭就哭，而且都让他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呢？
“看在我好心让妳吃饭的份上，妳能不能换个人欺负？今天是情人节耶，我却要看着妳因为缝错了扣子大哭，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薛凝噗嗤一声，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被她的手指拦了下来。
这么一想倒是真的，自己这样好像有点故意找他麻烦的感觉，对他很不公平，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想到要来这里找他。
没错，她会突然跑来并不是要找孟琛，而是专门在等林雅杰，总觉得好想见到他。
“我看到了。”薛凝吸了吸鼻子说：“今天我看到孟琛扮跟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起去看电影，而且看的是爱情片。”
林雅杰之前还很轻松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大事不好，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水蜜桃已经知道了？不过林雅杰的表情在薛凝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她以为孟琛苞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也同样受到了打击。
原本薛凝就不期待什么情人节，从小到大都没有庆祝过，加上今天又不是休假日，她甚至没向孟琛提出要一起度过，她看中了这天的商机，打算找个高时薪的兼职来做。
受上次林雅杰请她帮忙发传单的启发，她后来找了一个在电影院门口穿着玩偶装，发电影宣传单的工作，也幸亏有穿玩偶装才没被孟琛认出来，当时可是她亲手把传单发到他手上的，旁边那个大美女笑得好开心。
林雅杰一想到薛凝当时的状况就觉得她好可怜，这么说她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来找他，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妳为什么总是要找兼职？有这么急着要用钱吗？”难怪这两天怎么叫她都不来，原来是在打工，虽然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很在意。
这次薛凝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可能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想了一会就告诉他，“因为我想多赚一点钱帮孟琛扮啊。”
“帮孟琛？他很缺钱吗？”孟琛明明不缺钱啊。
但薛凝想的是不管孟琛存了多少钱，他以后还要买房子，再多的钱都不够用，而且她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把他带回去，他回去肯定要买些伴手礼给邻居啊。
所以平常赚的钱只够养活自己的薛凝才会这么急着赚一笔小钱，想至少为孟琛减少一点负担，就算他不缺这些钱，但预算多一点就能买更好的东西，这样邻居也会夸奖他，对他的印象更好。
林雅杰愣在那里，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自己是被她的贴心感动，还是被她傻气的执着吓到了，还有着其他难以言喻的心情，让他有些难受、有些火大，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薛凝说：“我也知道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学历再高都没有意义，只会读书又有什么用，上次跟你一起打工的经历让我觉得打工也满不错的，可是我没想到……”
“别这么快就放弃，不一定就是妳想的那样。”林雅杰月兑口而出。
“那是怎样？”
天啊！不是她想的那样还能是怎样？林雅杰真想抱着脑袋大叫一通，他是不是被她传染了，怎么也开始说一些没经过大脑的话？
但是薛凝眼中的那份期待刺痛了他，麻痹了他的理智，林雅杰继续说着违心话，“因为那只是看电影啊，说起来不过是社交活动，只是日子比较特殊罢了，也许是孟琛的朋友或同事也说不定，搞不好不只他们两个，而是好多人一起去看，只是妳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误会了而已。”
明明知道自己是睁眼说瞎话，但林雅杰看到薛凝脸上又燃起一丝希望，这张嘴就是停不下来，“是妳先入为主往那方面想，就觉得是那样了，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跟孟琛是两情相悦的？妳又没有当场质问他，不要随便冤枉他。”
“真的吗？”可能是林雅杰说得太笃定，薛凝心里也产生了动摇，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孟琛扮最近都不太理我耶，我约他也总是推托有事，对我的态度虽然和以前一样，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刻意保持距离……”
看来她也没有迟钝到那种地步嘛，难道是孟琛的态度让她产生了危机感，她才会努力地想表现出自己的好？孟琛对她而言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人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想这种事？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