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林宛如前世的邻居庄家小姐所说,庄小姐闺名梦蝶,林家是富商,庄家则是官宦,庄梦蝶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只可惜她十六岁的时候被一个京城来的权贵所看中,威逼着她去做妾,庄梦蝶如何能愿意,又不忍心父母被她连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她落发的那一日,林宛如也在场,她便说了这一句话,自此之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想起往事,林宛如有些愣神,薛宝钗却是默念了这两句诗,拍手叫好,贾宝玉却掀了帘子进来,笑道:“什么铁门槛,土馒头,宛儿妹妹和宝姐姐在说什么呢?”
后头跟着林黛玉并四五个丫头婆子,薛宝钗朝林宛如一笑:“瞧瞧,这两个便是那纨绔膏粱了。”
林宛如笑起来,贾宝玉有些模不着头脑,林黛玉却是个聪慧的,笑道:“宝姐姐说我们是纨绔膏粱,那宝姐姐就不是纨绔膏粱了吗?这话宝姐姐说就有些不妥了。”
薛宝钗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也是不配说的。”
林宛如张罗着叫丫头上茶,贾宝玉便说去省亲别院玩,薛宝钗道:“如今园子里都是人,来来往往的,咱们去反倒添麻烦,倒不如去找探丫头说话去。”
林宛如欣然应允,和林黛玉手挽着手跟在薛宝钗后头出了屋子,贾宝玉一个人闷闷的跟在后头,丫头们都笑:“宝二爷也有落单的时候。”
到了贾探春那儿,她正临帖练字,旁边是贾迎春和贾惜春在对弈,几个小丫头坐在廊下玩翻绳,见了薛宝钗等一群人过来,赶忙起身迎进了屋子,又倒茶上点心,忙了一通,贾探春住的屋子不大,统共四张椅子,两张凳子,贾探春正要叫丫头们去搬,林黛玉便笑道:“不用忙,我们坐在榻上也是一样的。”又问贾探春临的谁的字帖。
贾探春痴迷于书法,和林黛玉讨论起柳公权的字来,薛宝钗却坐在贾迎春旁边观局,贾宝玉这边看看那么看看,都插不上话,便和林宛如说起话来:“天气冷了,我瞧着妹妹怎么还没穿大毛的衣裳?”
林宛如笑道:“整日闷在屋子里,倒不觉得冷,一时出来也忘了添衣裳了,今天太阳好,倒不觉得什么。”
贾宝玉笑道:“妹妹是不知道,这还没落雪呢,要是等下了雪,那才是冷呢,恨不能叫人钻到被窝里不出来。”
林宛如有些好奇:“南边天气暖和,冬天也很少下雪,好容易下了一场,又是零零洒洒,没几日就化了,书上说银装素裹,我可是没见过的。”
这可是大实话,前世后世都是江南人,生在江南,长在江南,雪是很少见的。
贾宝玉笑道:“妹妹既没见过,等初雪落了,咱们不如请了老太太一起设宴赏雪,外头下着大雪,咱们在屋里头拢着火盆,说笑取乐,岂不自在?嗳,对了,过年的时候庄子上也会送野鸡鹌鹑来,咱们吃锅子是最好的。”
林宛如暗想,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也不好拒绝,便笑道:“只怕老太太忙,没这个功夫呢。”
薛宝钗回过头来笑道:“若是赏雪,那得在外头了,就算是吃锅子,也难免灌了一肚子冷风,这可不好。”
林黛玉也笑道:“宝姐姐说的是,躲在屋子里赏雪有什么趣,只见其貌,不见其寒,附庸风雅罢了,倒不如踏雪寻梅,那才是雅事呢。”
贾宝玉大喜:“林妹妹说的极是,那咱们就踏雪寻梅。”
贾探春也笑道:“听凤姐姐说,园子里盖了一座尼姑庵,里面种满了红梅,咱们去求一求,许能进去开看眼界呢。”
贾惜春也抬头道:“不光建了尼姑庵,听说还有真的尼姑住进去呢,说是为大姐姐省亲祈福的。”
贾迎春见贾惜春也没了下棋的心思,遂放下棋子,道:“听说下姑苏采买了小戏子,还有十个尼姑和道姑,并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娘,也快到了,正说腾哪一处的房子安置她们呢。”
贾宝玉好奇道:“怎么还有个带发修行的姑娘?”
大家都不知道,遂一起去了王熙凤那儿,王熙凤正头疼着,这一回就住进了二十多个人,腾哪处的房子还不知道呢,见姐姐妹妹来了一群,笑着招呼了,贾探春笑道:“听说家里要来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娘,二嫂子可知道吗?”
王熙凤笑着一一捧了茶,道:“你们的消息倒灵通,法号妙玉,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多病,便带发修行。”贾探春道:“这法号倒也别致,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王熙凤笑道:“哎呀呀,管他什么样的人物,我正发愁呢,她倒是好安置,直接送进园子里去了,倒是那十二个小戏子眼见着要进府了,还不知安置在哪儿呢。”
薛宝钗心中一动,笑道:“要不我和母亲搬出去住,把梨香院腾出来罢了。”
王熙凤忙道:“好妹妹,你可别多想,如今虽然事情多,房舍少,也可没有到赶亲戚的地步,你们要是搬出去了,老太太定要骂我。”
薛宝钗笑道:“哥哥住在外头,梨香院单我和母亲住,也大了些,倒不如把院子腾出来。我和母亲不拘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王熙凤却坚决不肯,谁知王夫人竟遣了人过来,问进府的小戏子安置在哪儿,王熙凤左右为难,薛宝钗便笑道:“姐姐若是推辞,那就是拿我当外人了,都是为了大表姐省亲的事,我们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况且又不是受委屈。”
王熙凤只得应了,再三的谢了,叫人回了王夫人的话,薛宝钗便说回去收拾东西搬家,王熙凤又回禀了老太太把东北角的一处幽静的小院子腾给薛姨妈和薛宝钗住。
几个人闲话片刻便各自回房,林黛玉便问林宛如:“你何时和宝姐姐这么好了?”
林宛如笑道:“姐姐吃醋了?”
林黛玉嗔笑:“我哪里是吃醋,你和她再好,那也是我的妹妹,和她什么相干。”
林宛如挽住了林黛玉的手:“姐姐知道这个道理,我自然也明白,姐姐又担心什么呢?更何况宝姐姐为人端正,见识不凡,我也喜欢和她说话,姐姐整日和宝哥哥在一处,贾家的三个姐妹又不对我的性子,我也没个人说话解闷。”
林黛玉笑道:“我哪里埋怨你了,只不过……”
她没往下说,只是语气酸溜溜的,林宛如觉得奇怪,私下便叫笼烟去打听,难道薛宝钗和林黛玉有什么过节不曾?
笼烟回来却道:“宝姑娘为人和气,和谁都好,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喜欢呢。”
林宛如更是疑惑了,难道因为贾母也疼爱薛宝钗,所以林黛玉嫉妒了?
笼烟又道:“说起宝姑娘还有一件奇事呢,宝二爷有一块胎里带的美玉,宝姑娘却有一块世外高人赠送的金锁,听说这宝玉和金锁上所镌刻的吉词是一对呢,大家都说宝姑娘必是要嫁给宝二爷的,二人是天赐的金玉良缘。”
林宛如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林黛玉是吃醋了啊。
林宛如也觉得可笑,虽说这金玉良缘什么的很让人觉得凑巧和稀罕,可焉知那世外高人不是薛家杜撰出来的?
毕竟贾宝玉的美玉是胎里带出来的,上面有什么字薛家作为姻亲肯定知道,若是想和贾家结亲,因此弄出这么个金锁来,让人以为这是一段命中注定的缘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那么,这件事是谁主谋呢?贾家知不知情呢?薛宝钗作为主角知不知道真相呢?
若说不知道,只是长辈的自作主张,那还情有可原。
若是知道,薛宝钗却保持了沉默,是不是也希望嫁给贾宝玉呢?
林宛如陷入了沉思,第一次怀疑起薛宝钗的温润平和来。
因为想着这件事,林宛如好几天都没有出门,直到林黛玉叫紫鹃来传话,说要去省亲别院里见一见那位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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