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绵里藏针任夸官
朱廷贵还想客气,皇帝却拉住了他:“兄长就不要客气啦!咱们都是一家人!今后朕有什么事情还得倚仗你呢!”
朱廷贵长跪不起,磕头不止:“廷贵只是靠世袭得来今日之爵位,截至今日也只有守住祖宗基业而已,不敢有装点居功之心,怎敢赢取皇上之倚仗!皇上对微臣如此恩重如山,微臣虽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皇上放心,但凡皇上有旨吩咐,微臣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帝笑着搀起了他,让他坐下。心里早已把他骂了千遍万遍:“你个杀千刀的,勾结倭寇走私、涂炭百姓!让你赴汤蹈火?那是不可能的,你不把老子扔到火里去就不错了!”
皇帝这时看了一眼张居正,说了一句:“内阁明日发出诏告,号召天下官员以福王为楷模,向福王学习,学习他精忠报国,矢志不渝!”
张居正拱手应旨:“是!臣连夜拟招,明日发出!”
皇帝又叫过了冯保:“大伴儿,福王这千里迢迢来京,一路辛苦。从明天开始,就由你带着他好好转转北京城吧,把那些好玩的景点都转转,让各点官员做好接待!”
“是!”冯保拱手应旨。
在场陪同参加御宴的官员们都吃了一惊,皇上今天还真是给足了福王面子,又下诏告又让冯保陪同游玩的,这简直就相当于“夸官”!
夸官其实是科举制度中针对新科状元的褒奖。经殿试钦点之后,由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状元郎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大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因奉有皇上圣旨,不论什么官员,得知夸官,都必须跪迎,向圣旨叩头,高呼万岁。
夸官的目的,是激励学子们努力学习,在来年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而这次让朱廷贵“夸官”,意义远非如此。
这其中只有张居正和冯保最清楚,皇上现在把朱廷贵抬得如此之高,就是要让他放松警惕,以后让他摔得更惨!
就在几个月前,皇帝逼首辅大臣高拱退位时也用的是这一招,先把他抬到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给予加九锡的荣耀,只过了几天,却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能弃位而去,一走了之。
所以,如果这位福王朱廷贵足够聪明,能够韬光养晦,那还有生还的可能。可这位东南之王明显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好象这个殿堂上除了皇帝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放在眼里。
树上的桃子如果红透了,鲜艳的色彩确实漂亮,但是,它也就离摔下变成烂泥不远了。
接下来的几天,冯保遵照圣旨,带着朱廷贵四处游玩,把京郊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凤凰岭、潭柘寺、雁栖湖,处处都有当地官员好吃好喝好接待,就算是皇帝亲临也不过如此。
到了最后几天,朱廷贵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原来进京前还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是小地方来的,到了大地方别失了体统才好。谁知道这一来皇上竟然这么给面子,真是太过瘾了!
如果有一天能够当上皇帝,是不是就能天天过上这样的生活?
当然,他在这儿只是这么一想,并不敢有丝毫表露。
对于这天子脚下的北京城,他还是知道的一些的。
这里暗流汹涌,个个都是人精儿!表面上都是笑面佛,搞不好背过脸来就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你和我,我和他都串成一条线,每人后面都有人撑腰,看上去前台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没准后台老板就是当朝首辅。
这就是政治!
对于这些事情,他只是知道而已,究竟谁谁谁是一伙儿,他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赋闲王爷,哪里知道得这么多。
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冯保——这位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这条大腿一定得牢牢抱住。
冯保兼任司礼监和大内总管,把持着整个皇宫的饮食起居、内外礼仪等各项事宜,牢牢掌控着皇城的兵力防卫。更要命的是,他还兼任东厂督主,这个最可怕的间谍机构几乎让所有的官员都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这几天,皇上让他陪着自己转悠,也正好和他套套近乎。虽然在这次来之前,就文物单子的事情已经和他沟通过很多回了,自己也没少下功夫。
这会儿,他和冯保正站在潭柘寺的山顶,眺望远方。
眼见其他人都站得比较远,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悄悄拿出了一本佛经递给了冯保:“冯大人,这本佛经是前些日子一位友人所赠,烦您给看看,是不是真迹?”
冯保接过佛经一看,大惊失色,急忙翻了起来。
朱廷贵知道冯保是收藏的大家,而且细致入微,没有什么文物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本佛经看似稀松平常,实际上却极不寻常,太让人震惊了!
它竟然是六祖慧能手书的《坛经》!
六祖慧能是唐代的佛教禅宗祖师,得黄梅五祖弘忍传授衣钵,继承东山法门,为禅宗第六祖,著有《坛经》流传于世,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佛教高僧之一。他与代表东方思想的先哲孔子、老子,并列为“东方三圣人”。足见其在中国历史上的重大影响力。
他最出名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是在黄梅五祖命门徒作偈以选拔继承人时,他作了一首偈,名动天下,这首偈就是广为流传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另一件是他到广州法性寺观光法会,两位法师争论风吹幡动,一说风动,一说幡动,他却说了一句禅语:“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从而折服该寺主持,请他升座说法,奉其为师,最终成为一代“南宗”。他后来集一生之智慧著成的《坛经》,也成为传世之经典。
识货的冯保,双手捧着这本佛经,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他确实很激动,史上相传六祖慧能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完全凭借聪明才智理解和顿悟佛理,最后靠口述及别人手书才完成《坛经》。当然这是谣传,他原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慧能的手书,笔力老道,就和这本佛经上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本很有可能是真品!如果真的是真品,那可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细心的朱廷贵看到了冯保眼中那丝贪婪的光,这种收藏酷爱者见到珍品后的狂喜,他非常理解,他也知道传言果然不假——这个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果真喜欢文物收藏,甚至已经到了几近变态的地步。
他轻轻问了冯保一句:“冯大人,不知道这本佛经……”
冯保满脸是笑地看着他,双里却牢牢抓着《坛经》没动:“福王殿下真是好福气,不知道这样的宝物是从哪儿得到的?”
福王很是痛快地笑了笑:“嗨,这就是一个偶然巧合的机会。本王对佛经也不是很懂,如果冯大人喜欢,就将此物赠给冯大人,如何?”
冯保急忙摆起右手,可左手却仍紧抓着佛经:“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夺人之美。这么重的礼物,冯保可是绝不敢收,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啊!”
朱廷贵哈哈大笑:“哈哈哈!冯大人客气了!小王长居荒地,对这京城之事还不甚了解,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冯大人呢。怎么说是无功不受禄,冯大人只要以后多对小王关照则个,小王不甚感激才是啊!”
冯保又推让了几下,才表现得诚惶诚恐地收了。
朱廷贵见他收了,顿时大喜,悄悄贴近了他的耳朵:“冯大人,久闻朝中对于外省各王颇有微词,不知小王……”
“嗯!”冯保猜到他要这么问,所以故作神秘地点了点头,凑近了他说道:“福王殿下,实不相瞒,确实有此非议。不过皇上对您可是真心信任!对于言官参奏别的王爷,皇上还听上一听,有时也信。但对于您,皇上一直都说您好,说您和闵维义、钟钦良是国之栋梁,值此东南沿海抗倭大计,顶住压力,全力为皇上分忧,实属不易!”
朱廷贵听了后有些飘飘然:“皇上,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冯保严肃了神色:“确实如此!不过……”
福王顿时紧张起来:“不过什么?冯大人,您和小王可都是老朋友了,尽可直言不讳!”
冯保放低了声音:“不过您也知道,朝中众人之口,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有人就看不得你好!所以有人参奏你和二位巡抚贪赃枉法、勾结倭寇、鱼肉百姓、草菅人命。”
朱廷贵睁大了眼睛:“冤枉啊!冯大人,你可要为小王说几句公道话……”
冯保微笑着点头:“下官当然知道!福王尽可放心,皇帝也非常信任您!”
朱廷贵这时又从怀里掏出一阵玉制的佛珠来,递到了冯保的手上:“冯大人不是外人,如果不嫌弃,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小王在外不容易,虽然勤恳本份,却也架不住朝中有人胡言乱语,还请冯兄弟多多保全!这串佛珠相传是黄梅五祖传给六祖慧能的继任主持之物……”
冯保的眼睛又睁大了,瞪得象牛眼一样,直勾勾地放出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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