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朔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是又一次开战之前。指挥部的气氛是紧张而沉凝的,随着楚朔的一道道命令下达,一只又一只部队向着目的地开拔,而后便是不断的信息回馈,不断的战局推演。
一个突如其来的紧急通话打破了气氛,副官索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拿着电话的楚朔眼里瞬间便布满了森寒杀意,整个指挥部的温度刹那间如坠冰窟。
“索明,通令全军,交战时,如果敌军不提前投降,格杀勿论。”
索明一惊,行军多少年,他可从来没见楚朔下过这么重的命令。不光光是索明,指挥部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惊骇光光那个电话究竟讲了什么。
这时,楚朔的声音再度响起,“计划变更,现在执行第二套作战方案,由我亲自带队。索明,你留在这里居中策应。”
“少将!”索明急了,这第二套作战方案虽然能大大缩短作战时间取得胜果,但高机遇也意味着高风险啊。
可楚朔一个眼神扫过来,索明接下去的话就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尼玛后脖颈凉飕飕的,到底那电话讲了什么?!索明不由神使鬼差的朝那指挥台上看去,然后立刻怔住。
那里,指挥台上面的玻璃界面竟然已经碎了,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痕,看得人头皮发麻……
千叶城,军区总院。
天刚刚破晓,手术室的灯却才暗下。祁连腾地从长椅上站起,肃着脸焦急的迎上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病床。病床上的人已经满身疲惫的昏了过去,身上的衣服还染着血,衬得那脸色愈发苍白。
“他到底怎么样了?!”祁连一手扶着病床,一手狠狠抓住医生的衣领,压低了声音咬牙问道。
医生的心都快被他吓出来了,这一晚上谁比他更煎熬?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非得心脏病不可。苦着脸,医生连忙说:“没事了,他没事!你快推他去休息吧。”
闻言,祁连总算长抒了一口气,而后又风风火火的催促着旁边的护士赶紧把人推去病房。至于一同等在外面的楚琛夫妇,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夫妇俩对望一眼,无奈的叹口气,而后又快速拉过医生询问详情。得到医生再一次的肯定答复后,两人不禁把心放了回去,没生命危险就好,万幸。
宁夭这一昏睡,就是十几个小时。再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只有杜月蘅候着。宁夭眨眨有些干涩的眼,艰难的抬起手遮在眼前,挡了挡头顶的灯光。
他是被恶梦惊醒的,梦里面他又背着弟弟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手里的匕首一直滴着血。醒过来的时候脑子很乱,但他马上清醒过来,手探到小月复处,果然一片平坦。
杜月蘅实在是累了,所以不小心在床边打了个瞌睡,但睡得很浅。忽然被异响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宁夭正挣扎着坐起来。
“怎么了?”杜月蘅急忙扶住他。
宁夭抓着她,眼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惊慌,“我的孩子呢?”
杜月蘅眼神一软,心疼的拍拍宁夭的背,安慰道:“他们没事,都没事,你别担心。因为是早产儿,所以他们现在被放在营养箱里,等过几天就能见到了……”
闻言,宁夭紧绷的全身终于放松下来,顺从的重新躺下。这一动,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好一阵疼痛,可算把宁夭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体上——用习武之人的说法来说,他现在就是动了元气,没一段时间的修养很难恢复。但只要孩子没事,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不由看向在一旁忙碌的杜月蘅,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此刻正一边絮叨着让他别乱动,一边打开旁边的保温瓶给宁夭盛汤喝,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回头,看见宁夭一直看着她,便笑着模模他的头,而后舀起一勺汤吹了吹,凑到宁夭嘴边,温言道:“喝点吧,我喂你。你尝尝,一点都不苦。”
宁夭张嘴喝下,汤暖暖的,那种暖意流淌到他心里,有种久违的感觉。杜月蘅一边喂着,一边跟他说话,见他脸上露出的那种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心酸,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叹了口气,说道:“哎……你这孩子啊,如果朔儿看到你现在这样,该有多心疼……”
明明刚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被人那么残忍的对待了,却仍旧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能让人不心疼?
“他才不会呢……”宁夭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杜月蘅忍不住笑说:“那好,等他回来你就拿老爷子的拐杖揍他,楚家的爷们儿一向惧内,绝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两人随意说着话,彼此之间的关系倒是拖这次灾祸的福,更亲近了些。但他们谁也没有提下药的事,杜月蘅是怕宁夭听了难过,而宁夭表面上一点都不显山不露水似乎毫不在意,但换了祁连就会知道,宁夭的心通透着呢。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但祁连和楚家绝对已经动手了。
而且,这件事绝对触及了宁妖精的底线,他现在越平静,就证明凶手的最终下场越惨。
病房外的走廊上,祁连和楚奉君并排坐在长椅上,旁边还站着俞方和管家斐尔。
“军神阁下,这件事情,你打算给个什么交代?”祁连仍旧把手插在口袋里,风衣的领子竖着,黑色长发难得的没扎,随意散在肩头。
在祁大少眼里,人从来都没有尊卑之分,人就是人,不是猪就对了。而且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对人人敬仰的军神阁下也毫不客气。俞方倒是为此多看了他好几眼,但被祁连一个眼神回瞪过去,倒是挺尴尬。
“你要我给你个什么交代?”楚奉君也丝毫不在意祁连的无礼,反问道。
祁连凝眸盯着楚奉君,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神色极为认真,“这件事不能这么完了,凶手,我要看到凶手在哪里。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人是在你们楚家出的事,你们得负全责。先不说那个混蛋少将到底负过什么责任,特么我亲眼看着宁夭进的你家门,你们连个孕夫都护不好,是不是太丢脸了?你们要是做不到,我不介意自己动手。”
“确实,这件事情我们得负全责,楚家连自己人都护不好,实在丢脸。”楚奉君说道:“不过如果你要动手,我也不介意。”
“怎么说?”楚奉君这么说,祁连倒是很诧异,这个军神怎么那么好说话了?
“等楚朔回来,千叶城恐怕就不会太平了。”楚奉君用指月复微微摩挲着拐杖,眼睛微眯,“你要是想先出口气,机会正好。这年头别的不多,坏人还是很多的。”
坏人?祁连掂量着这个词,顿觉玩味。这时一旁的斐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终端机,道:“少爷,宁小川救回来了。”
祁连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走人。但末了,又回头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祁连到底不是会气昏头的人,身在其位谋其职,楚朔是在打仗,这不是儿戏。他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但楚朔不行。
“很快。”
“那就好。”祁连挥挥手,终于走了。
而就在他离开后一会会儿,楚奉君一撑拐杖站起来,看向俞方说:“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蛰伏得也够久了,准备准备出发吧。”
“是!”俞方点头,眸子里半是兴奋,半是郑重。
话说另外一边,祁连和斐尔两人离开了宁夭所在的顶楼,却并没有出这家医院,而是乘着电梯来到三楼,走进了一个有士兵把守着的病房。病房里宁小川手脚都裹着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比宁夭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一脸阴郁,情绪很是低落。
祁连走到床边坐下,翘了个二郎腿,“怎么,连声祁哥都不会叫了?”
宁小川低垂着眼帘,张张嘴,但还是没说出话来。
祁连碰见这种情况就头大,他最讨厌做的就是什么狗屁心灵导师了,“小子,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如此阴暗的,这么点你就承受不了了,以后还怎么混?月亮山现在已经被军队包围了,作为被扣黑锅的一方,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做的?还是你根本接受不了现实?”
给宁夭熬安胎药的药材有一部分是月亮山才有的,所以宁夭每次都让宁小川采了拿给他。宁小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前脚去楚家送完,结果后脚就被人打晕了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关起来的时间里,他试过逃走试过呼救,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所以苦苦支撑着,直到他被人救出,才明白,啊,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宁夭和他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没保住,结果一检查,问题就出在他送去的那些药材上面。而他恰好在那个时候失踪,这个黑锅就会毫无意外的砸到他头上——畏罪潜逃,看,多好的理由。
找到他的,是祁连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祁连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找不到,所以军方查不到的地方,他反而知道的很清楚,地毯式搜索之下,总归会找到。不得不说,这是一次极其劣质的栽赃,先不说宁小川毫无作案动机,就说宁家还有个宁海澄,不怀疑他去怀疑别人,那不是蠢蛋是什么。
而且更离奇的是,宁海澄在宁夭出事的当天,也从军营里神秘失踪了。这么明显,还用得着推理?至于宁海澄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个屁,宁家里面肯定有内奸帮忙。
如此毫无技术含量的作案直接表明,宁海澄真的是个蠢逼。当初没弄死他,祁连觉得自己比他还蠢逼。
然后宁小川呢?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珍稀物种,是个会扶着老女乃女乃过马路,捡到钱会交给警察叔叔的传说中的三好青年。被自己的族人背叛陷害,身心都受到了摧残,无异于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美好信仰。哗啦啦,世界崩塌了。
一个字,蠢;两个字,真蠢;三个字,非常蠢。
祁连受不了了,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走了几趟,而后又回到床边,刚想说话,斐尔却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祁连立刻讥笑了一下,而后转向宁小川,说:“你们宁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前有宁海澄,后有宁流。军队围着月亮山,还没进去抓他呢,他倒好,自个儿吓得不轻,生病了,啧啧。都特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求着想出来看病,小爷准备去二闹月亮山,你去不去?”
城郊,月亮山。
月亮山下的那条公路一直通到城郊一个很有名的风景区,所以往来车辆并不少。可是今天来来往往的人都惊愕的发现,一列军车停在了月亮山山脚下,荷枪实弹的士兵把手着月亮山下的那条石径,而后一路向上,不知道守了多少人。
这时咋回事?封山了?
月亮山里面住着谁,普通人不知道,楚家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但是走过路过感受到的那股肃杀之气却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很快就有过路人看到,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走下车,后面一人背着一个伤病员,三人通过了士兵的把手,一路往山上去。
乖乖,总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了啊。上网一看,果然,网上也有人目睹了军队封山的事,正讨论着呢。
而此刻,宁流的房间里,宁远山和宁流的父亲宁远清都在。两人都是一脸凝重,尤其是宁远清,看着躺在床上正发着烧的宁流,眼神已经不能用恨铁不成钢来形容了。
现在月亮山被包围,尤其是宁家外面,几乎是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等于是被夏亚军方端着枪杆子给软禁在这里,是生是死全凭楚家一个念头。而带来这一切的,恰恰是自己一直疼爱的儿子,这让宁远清哪里不恨。可是宁流毕竟是他儿子啊,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这叫他该怎么办!
宁远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冤孽,这都是冤孽啊。
宁流则缩在床上,惴惴不安的看着两个人,身体不停的打着哆嗦,也不知道是害病害的,还是活生生吓出来的。
而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极其豪迈的踹开了。
来人扬起手,嘴角挂着很邪气却也很冰冷的笑意,拉长了语调,说道:“哟,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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