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副阳光灿烂的笑脸,肖祢瞬间冷静了下来,不仅冷静,他甚至在那一瞬间清楚明白的想到了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
这段时间里肖祢曾不止一次思索过,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幼年被那颜的祖母一家捡到,又为什么会在那场大爆炸之后回到家乡。最早他曾怀疑是因为那颜所在的研究所地处偏僻,为了实验而特地挑选了一个人迹罕至的丛林作为基地。但是随着他对这里的了解逐渐增加,这种想法也跟着消失了。
他有了新的猜想,而这个猜想,那颜多半能给他答案。
“哥,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不要问,我回去告诉你。”
低声对卡特里嘱咐了一句后,肖祢迈步上前,冷静的推开人群,口中礼貌的说着“借过”“让一让”之类的词语,很快就从人群外挤到了内圈。顶着其他兽人们疑惑的目光,他深吸口气,镇定地上前敲了敲村长家门前半掩的石块。
“谁?哦!是保利家的幼崽?有事吗?”
很快村长闻声过来开门,语气还算温和,只是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像是焦躁,又像是恼火。肖祢礼貌的点点头:“有点事。我刚刚听罗洛说,你们捡回来一个雌性?”
“哦……”村长还当肖祢和其他兽人一样,对于新加入的雌性好奇,他拉长了声调应了一声,锐利的视线扫过肖祢及其身后的其他兽人们,板起脸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村子里有规矩,无论是谁捡回来的雌性,都有权利优先提出照顾对方。回头等弗带她回去,你们都有机会看到。”
“不是这样。”见村长误会了,肖祢忙解释道,“我刚刚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一样。我想屋中那个雌性我应该认识。”
他此言一出,村长的双眼顿时一亮,一把扯住肖祢的胳膊:“你认识?太好了!我们正愁跟那个雌性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呢!啧啧,雌性不像雄性,还有兽形语可以交流,她又不会变身,弗刚刚都吓到她了……额……”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太合适的话,急忙闭口缄默,然而兽人们的听力何其敏锐?绝大多数都听清了这句话,顿时掀起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哎!听到没?村长说弗吓到那个雌性了!”
“真的!那我们是不是有机会了?如果雌性拒绝弗照顾她的话,我们就可以……”
“快省省吧!说不定在雌性眼中,你比弗还吓人!还是我比较合适!”
“我!我才最合适!我的兽形既威武又漂亮,雌性一定很喜欢!”
又有一道极为微弱的声音小声道:“可是我听说那个雌性长得很奇怪,该不会有缺陷吧?”
“你知道什么?!再说就算有缺陷,能生女圭女圭就好!咱们部落的雌性那么少,好不容易有个外来的……”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直接将村长和肖祢的声音淹没,更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要跟上来。见状村长当机立断,拉着肖祢及其身边跟着的尾巴就进了石屋,而后猿臂一舒,便再度将石门掩上了。
由亮出到暗处,肖祢下意识眯了下眼。不等眼睛适应环境,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熟悉的女声尖声道:“滚!滚!离我远点!妖怪!野兽!”
那字正腔圆的汉语让肖祢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差一点就直接冲过去亮出爪子撕裂那声音的主人。然而理智到底战胜了冲动,他再度深吸口气,向着声音传来的屋子走过去,拐了个弯就看见一身狼狈的那颜缩在石床里面,双手抱膝,头也深深埋在腿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球。
此时的女子看起来全无之前在肖祢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柔顺的大波浪卷已经糟乱成杂草,衣衫破烂,勉强能够蔽体,j□j在外的手臂、小腿上充斥着各种划痕,大部分已经结疤,还有少数刚刚止血而已——很显然,这段时日这位天之骄女过得很不如意。
不过,仅仅是这点事情就能将她打击的如此惧怕吗?联想到过去对方的所作所为,肖祢实在是无法相信。尤其是看到此时在她的旁边,一个身量与提尔萨仿佛的兽人静静站在那里,面上毫无表情,只是从肢体动作上来判断,似乎随时想要靠过去的样子,一副很关心又不敢靠近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
“很狼狈啊!那颜!怎么,想故技重施,用这种方法假装成弱势群体来让人怜惜吗?”
他这句话用的是汉语,在场其他兽人们完全听不懂,但那颜却如闻天籁,猛地抬起头,在见到面前与其他兽人打扮相仿的肖祢后瞳孔微缩,不敢置信道:
“你——肖祢?!你还活着?”她还以为那个黑豹早在那场爆炸中死掉了!原来居然和她一样穿越了吗?
“拜你所赐,捡回一条命。”肖祢被卡特里牵着的手神经性抽动了一下,下一刻,包裹着他手掌的温热便紧了紧。这个动作仿佛无声传给他莫大的勇气与自信,肖祢牵起嘴角,“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抓我回去做实验?”
听到“实验”二字,那颜目光一闪,随即黯然自嘲,“呵呵,何必这么火大?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到如今,你也不用在这儿说些废话刺激我。”她说着深吸了口气,目光游移,望了望旁边那些人,“肖祢,我们两个人才是同类,你知道吗?这里根本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我看到了很多不属于地球的动植物,还有这些能够随意变成人的野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话音戛然而止。
肖祢一直冷冷地听着那颜强作镇定的分析,见她说到一半忽然满脸惊慌的顿住话头,不由笑得越发欢快。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臂,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发现不对了?不会才短短十几天,你就忘记你我是如何结仇了吧?我,兽人,和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一样。在这里,你才是少数的存在,就算要做实验,你自己才是最合适的试验品。”
这些话也许是肖祢这辈子所说过的最狠最恶毒的话语了,即便是听不懂,熟悉他的卡特里也能感受到对方言语间那种恨意和快意。很显然,肖祢和面前这个奇怪的雌性之间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友好。他神色不善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雌性”,越看越觉得奇怪,不由转过头对祭祀道:
“她……怎么长成了这样?”体质比绝大多数雌性差了好多不说,胸口还鼓鼓的像是多了一些什么,手脚都小的不像话,简直就像那些还没发育的幼崽。
可是——卡特里动了动鼻子,他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属于成年雌性才会有的气味,这个雌性居然成年了?不可思议!
祭祀之前显然已经确认过了,闻言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长成这样,可是她确实是雌性,完全能够孕育幼崽了。也许她是来自那些我们所不知道的种族?对了,肖祢懂她的语言,应该知道她的来历吧?”
卡特里并未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是望了眼身边的人,模棱两可道:“等他们聊完再说吧!”能让肖祢如此反常,这个雌性只怕来历不太对劲。
这一点卡特里倒是猜对了一半。那颜的来历的确比较特殊,也的确是和肖祢来自同一个地方。可是自小到大所受过的教育和生活环境完全不同,她当然不可能像肖祢那样轻易就接受并适应兽人世界。此时听到肖祢的话语,她不由得怔了怔,自言自语道:
“兽人?兽人?哪个兽人?莫非……”她忽然想起一事,蓦地睁大眼,“你——能变成人的兽人,莫非这里是——不可能啊?!”
看到她这种奇怪的反应,肖祢眉峰一挑:“你说什么?”
那颜三下两下爬坐起身,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屋中其他人,目光从最初见过的弗,到年纪稍大的村长,在相对文弱的祭祀身上很是停留了一会儿,跟着神经质般干笑两声:“我问你,这里的人是不是分为雄性和雌性?没有女人,只有男人?雄性高大健壮,雌性相对文弱——对,就像他那样!他是不是个雌性?!”
那颜的手指尖指的正是站在卡特里附近的祭祀,后者还当她在打招呼,对她微微一笑,很是温文客气。
“……不错。”肖祢皱起眉头,他觉得那颜那番话说的有点奇怪。在他之前的观念中,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将男人称作雄性,将女人称作雌性,而女人极少男人极多,所以才会造成“雌性珍贵”这种观点。然而——他忽然记起,自己刚刚清醒的那天,村长的确说过很奇怪的话语。当时的他听不懂,现在仔细一想,他那番话大概是说:
“……祭祀是雌性,这孩子虽然是幼崽,但快要成年了,单身的雄性和雌性住在一起终归不太好,还是早点给他找个其他地方住下来吧!不然祭祀太不方便了!”
而且他的大伯貌似也说过祭祀是雌性之类的话题——思及此,再望了望比如今的他都要瘦弱的祭祀,一滴冷汗爬上了肖祢的额头:难道他一直理解错了,这个世界所谓的“雌性”不是女人,而是像祭祀或是他伯父这样的——不会变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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