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宫九警告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一柄剑悬在了脑顶,随时有可能直接砸下来。
这种感觉楚辞朝并不喜欢,他更喜欢的是一切尽皆很有条理,很有预期性。
而总要面对一个随时要来取人性命的宫九,楚辞朝觉得每一日过的都极为不踏实。
好在他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自知无论是怎样纠结忐忑都是无用,索性也就慢慢接受了。
偏偏宫九还久没有再来过,青岩居和往时一样平静而安稳,根本没有半点波澜。
然而这一日一大早,青岩居就来了不速之客。
楚辞朝开了门当时怔在了原处:“陆兄?”
陆小凤先是笑了,他伸手将陆尧往前推了推:“你的朋友?”
陆尧这一回却是没怎么蹙眉,径自应了,原是楚辞朝在现世的时候就是中医世家,以前陆尧家里老人有恙,曾经请楚辞朝过去看过。再后来,两家慢慢就有了往来,两个小的也就成了至交。
陆尧伸手递过去,似乎是想要握个手:“楚兄,好久不见。”
楚辞朝微微一笑,犹自伸过去紧紧握了握:“好久不见。”
他如是说着,一边看向陆尧身旁形影不离的人,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我是陆尧的朋友,陆小凤。”陆小凤笑嘻嘻地开口,他现下没了两条眉毛,也就不再自己说是四条眉毛陆小凤,好在陆尧和楚辞朝一看便是熟稔的紧,自然也就不需要过多拘礼。
楚辞朝心清目明,一眼见得陆尧和陆小凤之间和谐的气氛,眼底眉心就带了三分温意,犹自拱拳道:“陆兄,请。”
陆尧想了想,到底也没想明白要怎样用语言把自己的来意表明,索性错开了身,给楚辞朝看身后的马车。
楚辞朝有些疑惑,按照常理,马车是给人坐的,偏生这回两人时自己架了辆马车来,而那车上是什么人却是不明晰了。
他忽然觉得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是要医治马车上的人?”
“马车上虽然拉的是人,却是已经死了,”陆小凤叹息道,“陆尧见了这青岩居牌匾,便自顾自要来叩门。♀”
楚辞朝含笑的神情已是收了回去,他自是小心谨慎地将那马车的帘子拨开,露出了里头的人来。
那是一个姣好的女孩子,只可惜死的时候双目圆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陆兄识得这人的来头?”楚辞朝忍不住问道。
陆尧摇摇头,然而陆小凤却是往前走了几步,径自将那女孩子的颈间拨开,以至于楚辞朝能够清晰地看见女孩子脖颈间的挂饰——
“太平王府?”他一字一字念着,脸上的神色忍不住沉重起来,“这位是皇室中人?”
“看着服饰,却是不像。”陆小凤摇摇头,有些困惑地说着。
楚辞朝定了定心神,径自将门拉开:“先请进来,不然的话在门外讨论这些总还是有些不妥当的。”
他的话音温温,竟是一种打心底的从容与妥帖。
陆小凤微微一怔,忽然有一种面前的人就似是花满楼一样的感觉,他现下亦是仿佛不在这纷乱肆扰的京城,而是在那桃源一般的百花楼一般。
陆尧径自引着马车到了青岩居后院,楚辞朝这才将那小丫头抱了出来,他的动作很是温和,就好像不愿惊扰了死者的安宁一般。
陆小凤啧啧叹了几声:“你的这位楚兄,和你的性子倒是大相径庭。”
陆尧径自颔首,往前走了几步问道:“楚兄,能看出死因吗?”
“你们是怎么碰到这具尸体的?”楚辞朝将毛笔取了出来,如是问道。
陆尧揉揉眉心,将陆小凤往前拽了拽,很显然,陆小凤已经很习惯于被人推出来了,他立刻开口说道:“我们本来行在路上,遇到一个姑娘来问路,说是要回太平王府,不知要如何走,我和她说了,也问过要不要捎她一程,毕竟当时天色已晚,不应当让一个女孩子在官道上走着。然而这位姑娘婉拒了,不曾想又行过一个城镇,就发现一具尸体在路边倒着,却正是这位问路的姑娘。”
“我们便径自将尸体捎上了,总觉得四下里透着蹊跷。”陆尧言简意赅地补充道。
楚辞朝也是如是觉得,何况如若这姑娘的身份当真是太平王府中人的话,眼下他们正在做的事,却无异于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好在眼下所处的三人,竟是无一人如是想的。
楚辞朝将那姑娘的衣襟往下拉了拉,然后眉心便是微微一蹙,因为他看到了鞭痕。
是那种非常明显的鞭痕,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遇到的宫九,当时在山上,沙曼曾经抽打过宫九的那条鞭子,不知道和这条像不像。
这样的思绪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再收回去。
然而这位姑娘的死因却并不是被鞭打至死,楚辞朝将姑娘的衣襟小心拉起,沉声道:“是中毒,”微微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非常强的毒,在很快的时间内致死,根本没有生还可能。”
陆小凤的眼底有些叹息,这种叹息很是明晰地是为了这个不幸罹难的姑娘。
他转头看向陆尧问道:“那么眼下要怎么处置?”
陆尧有些讶然地看了一眼陆小凤:“自然是听你的。”
楚辞朝在旁边望了望天,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有些误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和谐,根本没有旁人说话的余地。
偏生两人还都是极为不自觉的,一举一动都带上三分暧昧。
“那我们便去一趟太平王府,请人将马车留在王府门口何如?”陆小凤如是建议道,总觉得曝尸荒野这种事实在不适合这样一个姑娘家。
然而陆小凤的好心肠却是没能实现的,因为门被人叩响了。
如若说是叩响,未免也是不妥当的,因为这一回那人竟像是要把门给拆了一般,大清早的哐当哐当地砸着门,声音震耳欲聋。
陆尧当时就一伸手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有些歉意地看向了楚辞朝:“抱歉楚兄,似乎是我们给你惹麻烦了。”
楚辞朝摇摇头看了一眼马车:“无妨,”他将毛笔不动声色地顺回袖子里头淡淡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寻个地方呆着就是。”
没成想这一回谁都没躲起来,因为下一秒就有人冲了进来,那是一队手持长刀的官兵,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凶神恶煞,而跟在官兵后头的,却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看便是极有涵养的,因为她在看到楚辞朝的时候,眼底微微带上些许歉意,轻轻俯身下去开口婉声道:“抱歉楚大夫,是我教导无妨,唐突了楚大夫。”
对于这样的姑娘,想来是极少有人会生出几分忿然的,楚辞朝便只是摇了摇头淡淡拱拳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这个时辰来楚某的青岩居。”
那位姑娘的眼底露出些许叹息的神情,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措辞方才小心问道:“楚大夫,小女昨日有位家人不见了,听人言曾经到了这青岩居,不知可有此事?”
见楚辞朝不语,那姑娘便又微微一礼补充道:“实是心里焦急,方才在这时候叨扰。小女名唤宫净,乃是太平王府中人,劳烦楚大夫了。”
楚辞朝在听到那名字的第一瞬间,却是想起了宫九。毕竟宫这个姓氏,老实说并不算常见。
想到这里他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想来这位姑娘自幼生长在太平王府,亦是不大可能会和宫九惹上什么关联才是。
更何况这位宫净姑娘言语妥帖客气,眉眼清秀温婉,根本就与那宫九是迥然不同的性子。
然而这一回楚辞朝还没来得及答言,就看到陆尧已经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宫净身后了。
楚辞朝抚了抚额,自是了然陆尧一定是没把握好隐身暴露的时间,怎生就这样唐突地出现了。
宫净却似是有所觉,她一反身手中便骤然现了双刺,竟是径自向陆尧刺去!
那动作矫健而好看,眉眼之间骤然掠过一丝凉意。
楚辞朝心底微微一惊,下意识便往前一步,将手中的毛笔堪堪架住了宫净的攻势,眉眼之间有隐约的歉意温温道:“宫姑娘,抱歉,这是陆兄唐突了。”
陆小凤默默地将陆尧拽到身后,觉得自己果然应当担负起看好这人的重任。
宫净被楚辞朝一个动作制住,却是没有再动,她默默然将自己的手放了回去,然后抬起头来有些讶然地看向忽然出现的陆小凤,这一回她的眼底有些疑惑:“四条眉毛……陆小凤?”
她说的时候眼底有些狐疑,心底亦是有些忐忑的,毕竟江湖里头人尽皆知,陆小凤是四条眉毛的,而眼下这人明明生了一副极似陆小凤的长相,却是两条眉毛无误。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陆尧先一本正经开口了:“抱歉,宫姑娘,”他将歉意说完了,就认真道:“陆兄是为了我剃的眉毛,宫姑娘觉得如何?”
宫净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她轻轻模了模自己的发梢,然后认真无比地点头道:“当真是极好的。”
楚辞朝忽然觉得宫净和那宫九,应该绝对不是一家的,毕竟这两人的性子实在是差别太大。
陆尧想了想,便请宫净去后院了。
他将那尸体的来路和宫净尽数说了,然后看到宫净慢慢俯身下去,默默然抱了抱那死去的姑娘,眼底微微含泪。
楚辞朝站在一旁,只觉生离死别往往是人世中最可怕的一种经历,碧落黄泉两相隔,从此再无会面之期。
他这厢想着,不提防宫净站直了身,忽地朝着楚辞朝弯下了腰:“楚大夫,小女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辞朝微微一怔,就听宫净一字一字说道:“素闻楚大夫素手行针,可医白骨。小女想请楚大夫救人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违和感,万花谷医馆正式更名为青岩居,多谢小软╭(╯3╰)╮
多谢瑾汐,棉被君的地雷╭(╯3╰)╮么么哒我爱你们qaq躺平等调戏……
多谢青梅,小船,萧梓,许芮,小软,三观,瑾汐,花间,翡冷翠,棉被君,琴月,水田的评论支持